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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叙肺腑兄妹相决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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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潇然匆匆浏览一遍,忍不住眉头深锁:“陈兵到泽国、宣国和羲国边境,进可与云国合谋攻打宣国,或是与宣国联手击退云国,退可一举灭了泽国。宸王果然好谋算。”
婧瑶微微点头赞许一笑,便转头问白皓轩:“前面父皇可是已开始款待各国使节了?”
白皓轩接过林潇然递过的奏折看完便重新放回桌上,回禀道:“公主,斐然殿里的宴会已经开始了。云国与羲国如此大动布防,臣请公主允许臣领兵前往边境御敌。”
婧瑶闻言不置可否,一边抬手示意大家入席用早膳,一边漫不经心道:“只怕这宸王此时早已到宣城了,兵者,诡道也,虽然陈兵良多,只怕云国和羲国打着的都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盘算呢。看来这两天我的忘忧宫里该是贵客不断了。莫叔叔,瑶儿可又要当甩手掌柜了,您那边人事调动安排可是都妥了?”
莫不平胸有成竹的眼神扫了扫林潇然和白皓轩,示意他们不用着急,然后轻松入座。道:“昨夜未曾合眼,公主用了早膳且好好睡一觉吧。恐怕最近来忘忧宫叨扰公主的人不少,若是无要事,臣等这几天就不来跟公主请安了。”说完几人会心一笑。
约摸到晌午时分,婧瑶才在忘忧宫里起床梳妆,柳姑姑便入内禀报道:“启禀公主,云皇和婧姝公主午时便到忘忧宫前殿候着了。”
闻言正在替婧瑶梳妆的杨姑姑笑道:“公主可要梳个宫髻,略施粉黛,换上宫装再出去相见?”
“不必了,我在这个表哥面前何时规矩过?”说完,婧瑶就着杨姑姑手上的梳子将头发松松绑在脑后,又穿上她天青色的棉布常服,便起身出了寝殿。
算起来,这偌大的宣宫之中也就她们俩是至亲姐妹。或许是亲族凋零因此格外亲厚些,又或许是血脉亲情因此天然就亲近,婧姝公主虽然年幼不经世,但这许多年来她一直以为婧瑶真的体弱多病,因此无时不在害怕失去至亲姐姐的担忧之中,如今知道她安康起来,婧姝悬着的心终于也安定下来。
而婧瑶虽然常年称病不出,却又似乎无事不晓,婧姝知道在这宫里也只有这个姐姐和皇伯父,无时无刻、无处不在地护着她,宠着她。
婧姝公主都快等不及了,此时见婧瑶出来,赶忙亲热地扑了上去,欢快的声音便已经响彻了忘忧宫:“瑶姐姐,自昨日姝儿回宫还未曾见你呢,皇伯父总说你要处理千头万绪的朝政,不让我来找你。这会儿皇伯父忙着送宾客,我便和表哥偷溜过来了。姑姑说你昨夜都在勤政殿批阅奏折,表哥便不让我去唤醒你。”
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傻丫头,再过个一两年便要嫁人了,怎的还这么毛毛燥燥的?”
说完抬头看了看云天骄,略略施礼道:“在家里我就不拘礼了,让表哥见笑了。”
心里盘算过多少次与婧瑶的重逢,想到她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并且摄理朝政,云天骄心里真是有些微微的酸意。他知道如儿时那般单纯的姑表亲情已经离他们越去越远了。
收起手中折扇微微点头,云天骄感概道:“细算起来,孤上次与表妹在宣宫中见面还是三年前吧。才过去三年时光,表妹宿疾痊愈,而且出落得如此绝尘脱俗,当真让人欢喜。”
婧瑶闻言只是低头一笑,示意杨姑姑等人将一应茶具奉上,便不再出声,举止得宜地烹起茶来。
反倒是婧姝感觉别扭,说道:“表哥,瑶姐姐,你们何时这样生疏客套起来。好不容易我们三人聚齐了,今日何不一醉方休,畅叙亲情。等再过两日瑶姐姐选好了夫婿,恐怕再要这么自在的相聚都是不行了。”
云天骄闻言只是一怔,略带苦笑。
反倒是婧瑶不以为意地调转了话题,便对婧姝打趣道:“姝儿莫不是在云宫被那个公主表嫂惯坏了不成?如今说话倒是一口一个夫婿的不害臊了。若是姝儿也想嫁人,过个一两年呀我便让父皇给你找个婆家,可好?这些日子你赖在云国不回来,可知这宣宫之中是有人为你牵肠挂肚的?只是不知啊,若有一日我们的婧姝公主也要嫁人了,你的潇然哥哥会不会伤心欲绝呢?”
林潇然与婧姝公主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倒是成和帝和婧瑶公主都默许了的事。
不过见婧瑶当着云天骄的面提起来,婧姝还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只得耍赖道:“当着表哥的面瑶姐姐就会欺负我!”
见婧姝公主的窘迫逗乐的样子,云天骄和婧瑶公主都不禁莞尔。
不紧不慢地将茶煮上,婧瑶便假装无奈状,叹了口气道:“知道你的心早已不在我这忘忧宫里了。潇然此时该是在莫太傅那里,姝儿若是想见便去找他吧。”
望着婧姝欢快而去的背景,云天骄若有所指地感叹道:“生在大争之世、帝王之家还能活的如此本真快活,单纯快乐,姝儿倒是被你护得很好,疼到骨子里。”
仔细将烹好的茶倒入杯中,双手奉到云天骄面前,婧瑶淡声道:“待到父皇百年之后,或许这世上我便只有姝儿一个至亲了。若是我能承担的,我自然会一力承担,而我所得不到的,总是希望她能够得到。”
闻言云天骄只是默然。
拾起茶杯凑到鼻尖下闻了闻香气,方才开口道:“造化无常,时事变换,唯有瑶儿烹制的金风玉露,依旧芬芳甘甜。”
微微的酸涩从婧瑶心头一掠而过,她自行浅饮了一口茶,漠然道:“星移斗转,时移世易也属常理。此前我以苏雪晴的身份行事时,每每遇到行刺的杀手欲置我于死地,若是我真的遭遇了不测,表哥是想着利用姝儿控制宣国朝堂吧。如今瑶儿归国,表哥也封了羲国盈容公主为后,可似乎依然没有放弃联姻宣国啊,甚至不惜将华永杰这枚暗棋公之于众。我见此次驸马的候选人中便有天华山庄华永杰的大名。”
见婧瑶直接把话题转到了时局上,云天骄只觉痛心。只是婧瑶话中句句紧逼,却让他不得不面对、回应。
听她提及华永杰,云天骄更是脱口而出道:“华永杰如何勘配得上你?!”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云天骄放缓了语气:“不错,自从孤得知有人救下了君沐宸,看到天华山庄送到跟前的苏雪晴的画像,孤真的不敢相信那个江湖中传说的烟云仙子苏雪晴,竟然就是我的表妹婧瑶,也是那时孤便知你我或许从此要走上陌路了。瑶儿,这些年你一直称病不出,孤虽然将信将疑却从来没有想过你有一天会站在孤的对立面,与孤一争天下。彤鹤先生执意要取你性命以绝后患,孤却深知以今时今日的你,那些刺客恐怕根本近不了你的身。聪明如你,若是肯将计就计让天下人以为你死了,那样你便可以从此隐逸于世去过你向往的日子,孤自会安顿好姝儿,接管了宣国的天下。可惜你没有这样选择。你反而回了宣宫,婧瑶公主坐堂理政,如今全天下的男子恐怕都在觊觎你和你身后的宣国。瑶儿,华永杰只是孤布下的一个幌子,只要你假意与他成亲与云国结盟,不论你是愿意隐居起来还是换一个身份继续生活,孤自会将你安置妥当。是皆大欢喜还是生灵涂炭,完全取决于你的选择。孤实在是不愿与你兵戎相见,孤相信你也不忍心让宣国生灵涂炭。”
婧瑶静静地听着云天骄诚恳的建议,见二人杯中的茶已空,便又复将壶中换上新水煮沸了,重新做了一壶茶。
新茶煮好,她却并不着急添满茶杯。沉吟片刻,她起身倚到窗边,忘忧宫的中秋摆设都已打点妥当,窗脚下就是新栽的茂盛菊花,远远地见外头的内侍宫女们正在紧张地在其他各处装饰摆设,一切都是为了两天之后的中秋夜宴。
于她而言,云天骄这些话既是善意苦心的保全,也是异想天开的筹谋,更是骄傲自负的算计。
微凉的秋风送来浓浓的秋意和淡淡的菊香,也送来了她开口不高不低的声音:
“表哥的好意,瑶儿心领了。或许是天意如此,我在麓铭山救下那人之后才发现他是君沐宸,可是无论他是谁瑶儿也会出手相救的,这与三国之间是否相争天下无关。至于之后的事,可说是顺势而为,也可说是步步筹谋。瑶儿虽为一届女流,却也知国之气节实为重要,宣国向来以引领士子清流之风为国本,天下赤子之心诚不可欺也,我又怎会为了一己生死而置宣国于不顾?无论是诈死或是联姻,难道羲国会坐视表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宣国的天下?
恐怕表哥自己也不相信,宣国若是这样交到你的手上能够幸免一场生灵涂炭吧,否则又怎会在边境精心调整布防?至于姝儿,表哥若得了宣国的天下又打算如何安置了她?利用她宣国皇族的身份作为你制服朝堂的傀儡,还是将她依旧奉为公主和亲或是指婚?身为皇室公主,大多数都逃不脱既定的命运,或是像当年的姑母、如今羲国的盈容公主一般和亲联姻,或是到那一日像如今的我一般,作为宣国唯一合法的继任者承受家国社稷?这些都不是我所希望的,亦不是姝儿想要的。她早与林潇然两情相悦,再过个一两年等姝儿大些了,无论天下大局如何,我都会放她们出宫,天南海北,去过他们想要的生活,从此宣国再无婧姝公主。这样细细想来,恐怕对于表哥的好意瑶儿唯有心领二字可以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