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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锁烟崖公主设棋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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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不再言语,他脸上露出欣慰而自信的笑容,仿佛这青衣女子的应承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他抬起头,似乎就能看见星辰月光一般,那一刹那,他周身散发出气吞山河的磅礴气势,不过只是须臾便又归于平静深邃。
从一开始,男子就十分好奇,什么样的女子竟然在这深山密林之中结草为庐,却又能以虎皮狐裘为铺?
这两天替他疗毒医伤,已知她在这样的年纪武功修为便已高深莫测,即便与他相比也只在伯仲之间;这女子言谈之中甚是不拘礼法,可是这住处的一花一木都透着非凡的心思,还有刚才那曲兰殇.....
男子低头朝青衣女子看去,倒是毫不在意此时他自己的眼睛是看不见的。
青衣女子也早已敛了心神不再说话,此时她席地坐到木桥岸边,一双赤足便撂到了冰冷的湖面,夜间的湖水随着她双足的晃动发出清浅的水声,原本倒影到湖中的天幕便随着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去……
两人默然回到屋里,女子又细细的重新给他包扎了伤口,“真想看看你的样子。”在青衣女子转身离去的时候,男子微不可闻、似有似无地轻叹了一声,却让人真切的听得清楚。
女子足下微微一滞,略微转头答了一句:“夜了”,便快步而去。
若说那别苑小筑只是安置在山外偶尔歇脚的所在,那么居云阁就是一方世外桃源所在了。
这居云阁隐建在麓铭山麓的锁烟崖上,规模上与一处富贵人家的院子差不多大小。一应建筑都恰到好处的依附着周围的山峦水势,仿佛这居云阁不是后天人工建成的,反倒是天然就长在这山水之间一般。不仅显得清雅别致,也与周围的环境很好的融为一体,不知所然的人断然找不到这一处所在。
再加上居云阁并无阡陌外界交通,若想入得此处境界,需得先寻到隐匿于飞流急湍之后的那处洞口,再攀过锁烟崖的炫耀峭壁才可抵达。如此一来,等闲之人怕是寻而不得,即便是寻到了这一处所在,要避开这深山之中的毒虫野兽,攀上这一方悬崖峭壁,怕也需得是非常之人才做得到了。
居云阁庭院里,借了天然的泉眼凿成一个小湖,倒使得这一小方天地的气候温润了不少,院中栀子、兰花、茉莉、芍药、石榴、木槿都已次第开放,莲花本不属于这个季节,但阁里不多的匠人们也不是等闲之辈,便是在春夏季节也能让湖中的莲花开放得绚丽多姿。
丑时将尽,刚刚沐浴完的苏雪晴正穿着一件宽襟广袖的青色睡袍,慵懒地歪在窗前的睡榻上小憩。
在她面前的书案上零零散散放着一堆文书,看似杂乱无章却又似乎有着说不出的章法,尤以她枕在胳膊底下的那一沓明黄的锦绢格外显眼。
那锦绢明黄的底色上用朱红的颜色画着鸟状的图腾,如若你定睛细看,便会识得那是宣国皇族的标志:毕方鸟。
这名偏爱青色衣衫、名唤苏雪晴的女子,正是宣国国君成和帝膝下的独女——封号婧瑶公主。
宣国的后继之君,身份尊贵的一国公主,却极少居住在宣国京城皇宫之中。偏偏成和帝年轻时也是爱好交游的,结交了不少奇侠异士,倒也放心自己的女儿与一众江湖中人混迹于名山大川之中。
再者二则,雪晴偏偏从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之症,幼时在宫中养着总不见好,反倒是远离宫禁修习内功心法、江湖武艺以来,身体日渐康健不少。
如此一来,成和帝对于婧瑶公主的自在逍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些乐见其成了。这下也正中了公主下怀,雪晴偏爱寄情山水,游历江湖,索性将一众朝政俗物统统丢给了她的皇帝老爹,自己却乐得逍遥。
不过,自打公主及笄之后,成和帝便当朝宣布由公主摄政。
也是从打那之后,任凭她如何纵情于江湖之间避不回宫,但凡重要的奏折、廷记,总是三不五时地随着那些信鸽飞入居云阁中。
起先之时,雪晴还想耍赖偷懒,对于一概朝政俗物并不怎么上心,想着她若是不予处置自然还有老皇帝担待着。
谁知成和帝对自己女儿的性情也是知之甚深,竟然比雪晴还沉得住气,无论多么紧急重大的朝政需要处置的,他只一味称病不出,通通派人送到了雪晴跟前。
到底婧瑶公主的道行还是比不过她老爹,婧瑶公主统摄朝政却不顾天下苍生死活的帽子,她到底还是承受不住,自此之后,再有往来的公文,她也就只得也只得硬着头皮一一批阅了。
这样的境况,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了四五年了。以雪晴的天资和灵性,处置起一应朝政公务来自然是早已驾轻就熟,于当今的宣国内政乃至于天下大势,更是早已了熟于胸了。
就在刚才,她刚刚阅完了最近的廷记和要事摘编。而其中最有价值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便是羲国遣嫁盈容公主,与云国结成姻亲之好。
而另一则重要的消息,她倒是比这些传递廷记的信鸽知道得还要早些,还要多些:外界只知道羲国平雁城失守,其他一概消息都被封锁了。
恰恰莫叔叔之前便已探得羲国军中异常,必定是有所变故,却不知这变故其要害所在。而她此时却是已经知晓十之七八了……
雪晴叟地睁开了双眼,她下意识地掏出了藏在袖中的那枚玉环。
那日救人之时,看到男子手中所使“天阙剑”,雪晴便已猜出他身份不一般,而玉环,虽然只是不起眼的一枚,那玉佩上明黄的缎带足以证明主人的身份非比寻常,而那玉环正面镂空雕刻着小神兽,分明就是羲国皇室所有的蚩龙!
就凭这玉环,让雪晴断定所救的男子,正是羲国军中的主帅宸王无疑。
只不知那宸王失踪的消息若是传到永泰帝那,会引起怎样的反应呢。
传闻宸王能谋善算用兵如神,府中美姬无数,倒是让他博了个风流的名声,可他的性子向来是高傲淡漠、冷毅寡情的,又有谁会想到堂堂宸王也会有狼狈受伤的时候呢。
骄傲如他,想要以这一个小小玉环换得重见光明,他竟敢!这样的大胆行事倒是也不枉费他的英名了。
思及此处,雪晴反而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如何决断,她的心中也有了计较……
一日的运筹帷幄、安排布局,此时又是一轮明月当空了。
榻前的小案上是一局没有下完的围棋,小案对面坐着一粉衣女子,正拿着一颗黑子凝神思索这棋局。
“莫书,我都已经沐浴完了,刚刚都差点睡着,你这一步棋怎么还没有落子啊?”
夜风入窗,雪晴顺手将睡袍裹了裹,似是十分不情愿地微睁了一只眼睛,白嫩修长的指尖轻轻弹了弹棋盘。
“向来都是莫棋陪伴主上下棋的,莫书本不擅长棋艺,主上既然硬拉了我来,这会儿倒嫌弃我下的慢了。姑姑,您来评评,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莫书无辜地皱了皱眉,似是声讨地向那边正在铺床的杨姑姑告状抱怨道。
这身着粉衣名唤莫书的女子约莫十四五岁年纪,与莫琴并另两个唤作莫棋、莫画的女子都是孤儿,自小便一同在居云阁长大。因着四人各自精通琴棋书画中的一项,雪晴便干脆让她们以艺为名。
这两年把她们放到江湖上去历练了一番,不想竟然也闯出了不小的名头,并称“绝色四艺”,或称“莫氏四姝”。
不过到底年纪尚小,还脱不了小儿心性,又是打小与雪晴一起长起来的,因此虽则名为主仆,私底下却是姐妹感情甚笃。
而杨姑姑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她原是雪晴母亲、宣国先皇后的陪嫁,如今却成了她最贴身的侍者,自雪晴幼时便服侍在身边,一并照料几个丫头的饮食起居,也算得上情同母女了。
“不过是一局棋罢了,姑娘不如早些安置了吧。”杨姑姑含笑而答。倘若不是在宫廷之中,她向来对婧瑶公主都只是尊称一声姑娘的。
话音未落,只闻得一阵淡淡甜香,那红衣莫琴已经随风而入了,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名橙衣女子。
雪晴无奈娇声叹道:“哎,好姑姑,不是我不愿安置。谁想到她们俩办事这么利索,这个时辰回来岂不是就是想让我今夜不得安歇嘛!”
说着便翩然起身,一脸讨好地给莫琴递上清茶:“莫琴、莫画,看我早早给你们备下了金风玉露,先歇歇再说哈。”
莫琴倒是十分受用,闻言只是忍俊不禁微微一笑,先优雅地坐下轻抿了一口茶,打趣道:“沏出这般香甜沁人的金风玉露茶,非得调配这麓铭山涧所酿的蜂蜜不行,如今就为了救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费了我们这么多心力不说,还让那些刺客把今年酿的好蜜给毁了。我可要赶紧多喝几杯,没有那蜜,怕是明年都喝不上这么好的金风玉露了呢。”
莫画闻言只是会心一笑,却是饶有兴致的走到桌塌旁看那半局残棋。
莫琴不紧不慢地用完了茶,便敛去笑容,正色道:“事情果然不出主上所料呢。”
听得莫琴所言,雪晴既没有抬头,也未曾回答,只是低头浅饮手中的那杯金风玉露茶。
她此时面上喜怒不辨,可是众人都觉出雪晴隐忍的怒气,便不再多言,一时之间欢闹气氛便凝重起来。半晌,莫画走下一步棋,将手中棋子扔到棋盒的声音打破了静谧,试探地问道:“那主上是打算亲自去取?”
果不其然,如今中了九鸩曼陀罗之毒的可不是寻常之人,而是羲国的军中主帅君沐宸,同时他也是羲国储君的有力竞争者。
既然下毒之人的目标如此明确,那这背后所牵涉到的,可能远远不止于天华山庄勾结外邦,还牵涉到羲国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甚至,是皇位之争!
雪晴依旧沉默,莫琴却娓娓道来:
“说起那天华山庄,与中原几大武林世家颇有渊源。前些年老庄主在世,只是叫众人潜心武学修为,又经营了不少生意遍布雍、梁二州,挣下了不少的家业,但在武林中却是始终名不见经传。
自从老庄主去世后,新任庄主便一改行事低调的作风,不仅以名门正派自居,凭借着自家的武学积淀,放言无论谁人但凡想要切磋武艺的,都可随时登门。如此开门迎客,以武会友,广交天下豪杰,这十几年来便突然声名鹊起,更是将生意越做越大。
他们在生意上与外邦多有往来也是正常,不想暗地里竟然与匈奴勾结,还将触角渗入军中。谁又能想到,这九鸩曼陀罗之毒只是武林上的一个传说,如今却为天华山庄所有。
更何况,天华山庄如今在武林上交游甚广,又有谁会相信这所谓的名门正派,内里却是如此龌龊不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