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没有你我的爱情》剩余石

32、第三十二章

　　撕碎风吟所有的记忆，一片一片，像堵塞的河道，湍急打旋，任其飘荡，泛着令人厌恶的光泽。从一个世界跌撞到另一个世界里，迎着清晨虚弱的阳光，仿佛置身在第三空间，看得到，听得到，只是触摸不到。
　　我试图在清妍与昨晚那个完美男人之间找到可以共存的可能性，没有，这只能使我越来越模糊了她本来的面目，并且，我意识到，我对她的了解实在太少，那些日子，我们相守，相守到，我们谁也没有过去，也不考虑未来，日子只剩下简单的相守。
　　眼前的天空晃荡着新太阳，拥塞的马路人群奔流不息，早点铺门口滚烫的油锅，骑车带孩子的中年人，早报的叫卖声，仿佛影片中虚幻的布景，主角还未出现，观众们在静静的等待，等待他们心中各自构想的面容，而我这部戏的主角呢？或许根本不存在，又或许在另一个世界，一个我曾到过，却难以停留的世界。
　　今天的任务与霍涛一起赴润美公司。老板张皓北热情的目光烧得人烦燥。他握着我的手：哎呀，杨经理啊，真是不容易啊，见你一面，简直蜀道难啊。
　　一上午泡在张皓北的“桑拿室”里，这个春天，少有的炎热，对于他过分的热，我本能的冷却，霍涛也是淡淡地，不温不火地与我考核着一切，很快，对于润美的实力心里有了七七八八，其它均勉强说的过去，但硬伤也显而易见，以张皓北的润美，目前还没有能力接受项目，可以明确的排除了。
　　中午，张皓北定了昂贵的日本料理套间，我本不想去，朗总来了电话，让我灵活掌握，我领悟些许，礼让几句，便随同霍涛一同赴宴，张皓北很是兴奋，霍涛只是笑笑。
　　酒席上，张皓北目光热热的夸我既漂亮又能干，我连笑都懒得支应。他手下的心腹爱将也都频频举杯，霍涛的酒量很好，席上却一小杯沾沾唇，张皓北倒也不劝，三番两次拿着酒杯对我殷勤备至，他一饮而尽，我随意，想起朗总的话，我陪了几杯，霍涛看看我，点点头，再看看我，再点点头，偶尔与我低语几句，大都是，少喝点，注意身体。
　　张皓北显然很中意，明显的将我捧成席间的主角。喝到后来，只省下我们三人，其余人都以上班为由，纷纷撤离，我暗兵不动。
　　在霍涛上洗手间的空挡，张皓北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默默地推到了我面前。我轻描淡写的一扫，并不接话。张皓北一改笑态，略有几分揣测的看着我：“手续一应俱全，安全，绝对的安全。”
　　霍涛也不见回转，张皓北也不再多看我一眼，开始品尝起菜肴来。那个信封躺在我手边。然后，我将它收进随身携带的包里。
　　张皓北端起酒杯，释然地说：“杨小姐果然聪明，我喜欢，来，祝我们合作愉快。”
　　我笑笑，一饮而尽。霍涛，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席中，三人很快结帐走人，临分别时，张皓北主动地握起我的手，甚至捏了捏，兴致昂然地：杨小姐，节日快乐！霍涛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我紧紧地盯着张皓北说：“不要因小失大。”
　　张皓北赶忙松开了手，虚张地笑着：“是啊，是啊，过节嘛，有点忘乎所以了。”
　　我内心茫然，什么节日！
　　拿着张皓北所提供的号码，我很快查到了数额，20万，够的上慷慨，不知道霍涛究竟是个什么行情，估计，比我贵些许。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望着忙碌穿梭的身影，几个褴褛的小孩，伸出脏兮兮的小爪追逐着路人那点好心，黑白清澈的眼里跳跃着贪婪；报亭里的大妈大刺刺地抹去挂在鼻尖上的清涕，啪——又向极远地路面啐了口痰；公共汽车站上，一张张翘首期盼的脸，揣手跺脚，哈出团团白气，几年前，我是他们中的一员。
　　将车窗升起，置身一个惘然的世界，心里的火簇一跳一跳渐渐熄冷，真实的，也是无情的，我却渐渐多情起来，如果清妍在旁边，肯定又是那句话：活着可真不易啊——将那信封重新摺好，掂了掂，很重。
　　天已擦黑，冷气袭上四周，道路状况很不好，我一步一停地堵在一个又一个红绿灯前。一个女孩捧着一束鲜花面带微笑地走过马路，一凛，凝细眸辨，错了，那不是她，只是一个带着她某些影子的另一个人。默默地凝视着那女孩轻舞飞扬地走远，一瞬间，鼻子有些发酸，既而恨恨地，我在干什么，怀念那段不可能的友谊，友谊？心下更是惶惶不安。
　　道路终于顺畅起来，穿大街过小巷，我再次来到余婷的花店门口，这里，居然小小的兴旺着，怎么买花的人这么多？半个店面铺满了各色的玫瑰。余婷周旋在几位男客身边，唯一的小工支被她使得团团转。
　　我闪到一个角落，静看着她牟取片刻的暴利，原来今天是情人节。一个和我从来没瓜葛的节日。
　　打发掉几拨客人，余婷走来，神情明显比前两次友善：“又来了？”
　　我点点头：“生意不错。”
　　她笑笑：“今天是个好日子。”她笑起来的时候要比冷着脸显得年轻、讨人喜欢。
　　“我去过风吟了，也见到那个陈风了，可他说不认识清妍，也包括你。”
　　她有点诧异，很快地了然一笑，眼皮一垂：“你认为我骗你喽？”
　　又进来一个客人，对着蓝色妖姬格外的感兴趣，出手也大方，不杀价，斟酌着如何更体面，余婷引导着，又配上几葱绿萼草，男人马上掏钱：“包起来，漂亮些。”
　　小工爽利地答应着，余婷一双眼闪动着妩媚的波光向我微笑着。我不无嘲弄地说：“最近我怎么竟碰上生意人。”
　　余婷挑挑嘴角，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没有骗你，也没那个必要。陈风，哼，这家伙，不知道又再玩什么鬼把戏。清妍和他本是同乡，从小玩到大的，至于他为什么要骗你，我想，这得问你自己。”
　　我闷闷地问：“上次清妍快要留宿街头了，怎么去找唐昊唯呢？”
　　余婷神色一暗：“她知道我总去风吟，想躲开呗，哼——”余婷酸酸地瞟了我一眼：“唐昊唯是个导火捻，你就是那个炸药包，清妍看你的眼神简直就是沦陷，那天在你家楼下，我就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她从来就没那样看过我。”
　　我尴尬着，却有另一股别样的情绪在涌动。沦陷？！我回味着她的眼睛，那双总是深深望向我的眼眸，欲语还休，一抹淡淡的清愁。
　　余婷仿佛再讲着别人的故事，于我，没有丝毫的关联，可她分明在讲，讲的那样自然、从容，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的真实、投入，我把持不定，我们谈论的到底是什么？友谊吗？还是别的……呆呆地站在余婷小小的花店，我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余婷终于舒缓了口气，静静地望着我，不无真诚的说：“杨笑，听我一句，人啊，未必真的了解自己，最不愿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通过别人影射出来的那个自己。”
　　我暗暗惊讶，余婷的话居然也有几分哲理。
　　嗯——她仔细地端详着我，油亮的指尖搭在我的肩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没有躲闪，几秒钟后，这世界自然和从前一样。
　　余婷的目光带点留恋，叹口气说：“包束漂亮的花，彼此祝福吧，你一定能找到她。”听这口气好象预想中的光景不久就要回来了，我们都很看好它。
　　一束泛着妖媚光泽的蓝色妖姬静静地躺在车座上，紫色的丝带斜斜地缠裹在水晶盒套上，连每一根伸展的枝刺都有说不尽的情意。就像余婷的每一句话，刺进心里，欲拨不净。
　　街灯幽幽，心绪恍惚，交织成麻。对面的车肆无忌惮的晃出大灯，照亮的一瞬间，我战栗了，最近的离你很远，最远的，它就在你心里，交换的那点真，一辈子难得，某些东西原来这样的显而易见，即使逃离的再快，再远，终归还要回来，有些人，不能无视一辈子。
　　她好像说过，当开心与难过的时候，心里最先想起了谁？那个人一定是你最爱的。
　　我问自己，我想起了谁？是不是最不该想的，却又常常能想起？
　　她那天说，一辈子，永永远远。
　　一辈子就一辈子吧，永永远远不是挺好的吗？反正我的人生里，从来缺乏这两个词。不是不愿想，而是不敢想，一个人，也可以永远。
　　可现在，还有一个人说要永远的话，而且，她是个女人，一个让人安心的女人，一个让人温暖的女人，一个纯粹的，黑白分明的女人，她对我说永远，是指一起让岁月成为记忆吗？
　　我是女人，她也是，然后呢？永远？即使没有永远，也很安心，很温暖，很纯粹。
　　风吟酒吧那两盏青黄的灯幽幽的亮着，我与它们对视了多久？它们仿佛在嘲笑，我居然很无理的回瞪着，直到眼睛发酸发痛。

作者有话说

　　因为人所作的事，连一切隐藏的事，无论是善是恶，神都必审问。——《传道书》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