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與水》凝 情

12、11、一夜太夫

　　岛原其实颇像现代的红灯区，只不过绚丽的灯泡在这里成了绛色的灯笼。大红色灯笼在人来人往的岛原街上，像是要迎接贵宾的仪队分别在道路两侧精准的排成了一道直线。人来人往的街上依稀能听见男人轰轰的吵闹声，混着节奏鲜明的三味线，那是夜晚狂欢的喧嚣，男人在这买醉，而女人却将她们的泪藏到了男人看不见的地方。

　　「到了。」
　　山崎的声音冷冷地在我耳边响起，这时的我才注意到他早已停在了在街上最热闹的一间店门口。
　　「花家？」
　　我微微地瞇起了眼，看着以华丽字体雕在木匾上的店名，在口中轻轻的念着。

　　总觉得听起来有那么点耳熟？

　　就在我还在脑海里搜索着自己到底是在哪听过这个名字时，一个女人突然从店里冲了出来，就这样和站在店门口的我撞个满怀。
　　「这位大爷，拜托您点我吧！」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即便她只有穿着白色的衬衣和散着一头长发。

　　我想她应该是这家茶屋的的太夫吧？
　　不过这样美丽的女子会用那张即使布满泪水却仍不减其丰采的脸庞，对着我做出如此失态且有些荒唐的要求？

　　「红樱，身为太夫怎么能够如此失礼？」
　　接着在美女身后缓步走出的是一个脸上画着淡妆、神色严厉，身后还跟着数名壮汉的中年妇女，只见她皱着眉厉声斥喝着早已躲到我背后，抓着我衣服瑟瑟发抖的美女。
　　「要不是妈妈妳要我去伺候那些壬生郎，我又怎么会如此失态！那群人可是杀人人后还能像没事一样谈笑的恶鬼啊！妈妈你─」
　　那被唤作红樱的女人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一般对着妇人吼着，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妇人的斥喝给打断了。
　　「红樱！即便是被封为太夫别忘了你仍是青楼女子！竟然这样嫌弃客人，成何体统！二郎、太郎，把红樱太夫带去她房里梳妆！」
　　眼看着被点到名字的两名壮汉就要伸手去抓我住我身后的女人，我叹了口气用原本兜在怀里的折扇轻轻的点了两名壮汉的手背示意要他们住手，然后走到那名妇人面前向她微微的一笑，并轻声说道。
　　「玉木夫人，我看这位红樱太夫如此害怕，不如让我来代替她吧。」

　　我曾经救过这妇人年仅五岁的孩子，虽然只是某次恰巧经过岛原，见到这位玉木夫人的孩子为了捡拾掉落到河里玩具而摔进河里差点在水里溺毙，我把他救起来顺便做了人工呼吸让他醒来而已。

　　「您是……天啊！弓冢大夫您怎么这身打扮！？您怎么可以在这种时间支身前来这种地方！？这太危险了！」
　　认出我来的玉木夫人非常讶异的拉着我的手，然后竟用带着责备的语气对我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教来了，为了不让玉木夫人继续说下去，我好不容易才抓到空档把山崎抓到我的身边，向玉木夫人解释道
　　「请您不用担心，我是和新撰组里的人来的。我来这是想来提醒我的病人他不能喝酒，而刚好红樱太夫如此的怕新撰组的人，我想就让我来代替红樱太夫去伺候那些人，我方便照顾我的病人。」
　　「您居然是新撰组的军医！？」
　　听了我的话后，玉木夫人眼里除了感激现在竟多了几分惊恐……

　　看来这位玉木夫人也是很怕新撰组的人的。

　　「不，我只是他们的厨娘。玉木夫人您别担心，新撰组的人其实并没有像外传的那么恐怖，有也只是少部分，而且今日组里的大人物都在，不会有人乱事的。然后请让我尽一位医者的义务，让我去照顾我的病人好吗？」
　　我捏了捏玉木夫人的手轻轻的笑道。
　　「……我明白了。红樱你去替大夫梳妆吧。」
　　玉木夫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向一直躲在我身后的红樱交代着。然而正当我要跟着露出如获大赦表情的红樱走时，方才一直不发一语的烝却突然一把拉住了我。
　　「妳到底想做什么？」
　　「照顾我的病人阿。」
　　我对着他不怀好意的笑道

　　如果我今天没让总司把那句「不像女孩子」收回去我就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即使为此我得付出一些代价。

　　走进红樱的房里我不禁有些感慨……真不愧是太夫的房间阿。
　　在这种连一小面水银镜都要好几两银子的时代，红樱的房间里竟然有面等身的穿衣镜……太夫还真的是被关在华丽笼子里的笼中鸟啊……

　　「弓冢大夫，您对洋人的镜子有兴趣吗？」
　　透过镜面的投影，我看着红樱从她的衣柜里拿出一件又一件的和服，只觉得眼皮好沉，肩膀也越来越重……

　　啊啊……光是想到要把那些衣服穿到身上还要跳舞就好累啊。

　　「是啊。这样大的镜子真的很少见。」
　　「呵，那是客人送的，这可以让人看清楚全身我是觉得颇方便的。大夫请您先坐在桌前，我给先您梳头。」
　　「那就麻烦妳了。」

　　透过桌上摆放着的铜镜，我静静的看着红樱用她那修长的手指，拿着绘上花纹的木制齿梳细细地替我梳拢了头发，然后高高的将她梳成了一个样式华丽的发髻，并在发间簪上的许多精致的发饰……好累赘。

　　淡淡的看向摆在矮桌上的化妆用具，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拾起那对我来讲有些遥远的记忆……将自己的脸和脖子涂上了白雪的颜色，用沾上了朱红色颜料的毛笔在眼皮上勾出了诱人的弧度，在唇上点上艳红的胭脂，现在从铜镜里映出的俨然是个陌生的女人。

　　「大夫，您这个样子可是胜过岛原里的所有姊妹呢。」
　　「谢谢你，红樱姑娘。」
　　敛了敛那双以妓来讲过于明亮的眼睛，透过镜子我低声地向红樱到了声谢谢。
　　「那么还请弓冢大夫随我们前往。」
　　二个画着白妆和艳红嘴唇的秃跪坐在红樱的房门口，用着孩童特有的声音毕恭毕敬的说着。
　　然后我朝着那两名秃缓缓的点了点头，起身后拢了拢身上厚重而华丽的衣袖，遍踏着那对我来讲不算陌生的步伐款款地走向门边，示意让两名秃带路。

　　岛原或许真的就是供男人享乐的地方吧……
　　至少在走过每一个隔间时，我听见的全都是欢闹的笑声。
　　老实讲我是有那么点不齿这样的文化的，用女人埋藏在背后的泪水来堆砌男人的笑容和成就感吗？凭什么女人非得要取悦男人？难道为了生存就要受到男人的践踏吗？这样还真是可悲啊。

　　勾起了一道带着点嘲讽又有些高傲的弧度，在两名秃的带领下我来到了间特别吵闹的房间外，我轻轻地拉开了拉门，环顾了在我开门的同时顿时没了声音的房内。房里除了几乎是组里所有的组员外，还有多位的格子和天神以及另一外太夫……这群家伙还真是大手笔，一口气点了两个太夫啊。
　　「诸位大爷，这位是红樱太夫。妹妹妳来晚了呢。」
　　在看到了我后，那名太夫装扮的女子便迎了过来，状似亲密地拉着我的手娇嗔道。想必是玉木夫人已经先交代过了吧？况且这女子我是认得的，她叫明里，是组中另一外副长─山南敬助的恋人。

　　「红樱见过诸位大爷。」
　　我对着房内的所有人微微的欠了身子，用七分娇媚三分慵懒的语调，随着身体弯曲的动作缓缓地说道。
　　「妳似乎是新面孔？」
　　在我重新抬起头的同时，就对上了土方那双瞇起露着怀疑眼神的眼睛。
　　「红樱和土方大爷确实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土方大爷的名号早已传遍众姐妹的耳了。而红樱刚好有幸曾在街上见过土方大爷的身影。」
　　我用宽大的衣袖掩去口鼻，对着土方媚笑着说到。

　　不能现在就被他揭穿，现在就被揭穿不是被当成内奸就是被当成了探子。就算有阿烝帮我左证，我大概也是死路一条。

　　然后我便十分自动地走到了阿烝的身旁，替他酌了杯酒顺便观察了下房内的情况。虽然说土方他们点了许多位的格子以及天神，然而除了主要干部的身边有天神的服侍外大部分的格子根本就全都围到了总司那了嘛……
　　不过总司还真的很不擅长应付这种状况呢，看到他全身僵硬的好似一尊不动明王般端坐在女人堆里，连眨一下眼睛都不敢的样子说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呢……啊啊……土方你不要以为没有人看见你在偷笑啊！

　　「吶，烝，你说，我这样的装扮好看吗？」
　　用着熟练的动作往他的酒碟里又添上了酒液，我将唇靠在他的耳边轻声地问道。
　　「很美，但很危险。」
　　谁知道他脸不红气不喘的不带任何特殊情绪的看了我一眼，并制止了我为他斟酒的动作。
　　「比起妓，大夫这工作还是比较适合你。」
　　「是吗？我还以为男人们都会喜欢这种样子呢。」
　　放下酒壶，我稍稍的整理了下那过长的袖子，轻轻笑着回应山崎所说的话，不经意地朝对面一望，才发现土方不知什么时候转移了注意力，他正噙着笑颇感兴趣的看着我和烝。
　　「有事吗，土方大爷？」
　　「没什么，只是对于红樱太夫能和我那位朋友相谈甚欢颇感新鲜。要知道我这位朋友并不爱与人交往。」
　　「身为妓，能让各位大爷开心是最重要的事。」
　　「那红樱太夫，你就跳支舞来让人欣赏欣赏吧。」
　　「这是妾身的荣幸。」
　　我缓缓的走到了主客的─也就是近藤局长的面前，然后接过了由秃呈上的纸扇，然后朝着一旁等候的歌妓看了一眼，向她们示意我已经准备好了。

　　三味线铮铮的声音在歌妓们纤纤细指下蹦了出来，我拿着扇子的右手开始了小弧度的动作，先是由手腕然后随着歌妓们的歌声渐大，在来是手轴和手臂最后随着越来越快的节奏我还得转圈、挥袖时而拿着扇子掩面或是以袖遮掩住口鼻，只留下一双眼睛在转圈的同时朝着座上的组员抛媚眼，亦或是只遮住半张脸朝着座上的人们投以一笑。
　　到底说来新撰组里都是年轻气盛的男子，所以当一些年轻的对是和我对上眼时多数人的脸几乎就是同时间的红上了耳根子，这样的反应我自然是满意的。然而每一次和我对上眼，总司却没有像一般人一样红上了脸，他就只是定定的看着我而已。

　　真是不捧场吶，怎么只要一碰上这位大剑豪我的自尊总免不了要受挫呢？

　　一曲结束，我阖上了那糊着金箔的折扇，再次向厅中所有人欠了次身子，然后任由着掌声和年轻的欢呼声在厅里蔓延开来。

　　「红樱太夫确实是舞技过人。」
　　「谢谢土方大爷的赏识。」
　　啧啧，难得土方也会称赞人啊。不过总觉得他的笑容还真是很讨厌。
　　「红樱太夫似乎很在意我们的一番队长？刚刚太夫妳的眼光总是三步不离总司身上呢。」
　　「让土方大爷见笑了，谁让那位被众多姊妹包围的爷实在是生的太俊了些，让妾身都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呢。况且……」
　　在和土方说话的同时，我正好瞥见了坐在总司身边的某位格子正放了个酒碟在总司的手上，而其他的格子竟也开始起哄要闹着总司要他喝酒，见到了这个情形我加深了脸上的笑意走到了总司那，在他的面前跪坐了下来。我抬起左手掌心贴在他手上的酒碟底部，右手在要放上酒碟杯元的十，刻意以指腹轻轻的抚过总司的手指。
　　在肌肤接触的那一瞬间，总司的身体竟猛然的一僵。

　　他还真是被女人吓怕了吗？

　　总之我十分轻易的就接下了总司手上的酒碟。

　　「这位爷似乎不爱这些水酒，不如这杯酒……就由妾身来吧。」
　　语毕，在一阵沉默中我一口喝光了那一点酒水，而再放下酒杯时又是一阵充斥着口哨、过于兴奋的叫嚣和窃笑声的鼓噪……听着这些反应我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我瞪了每位在总司身旁的格子一眼，让他们去服侍其他的队士后才坐到了总司的身旁，在他的身边软声问道
　　「您看起来很不开心啊……」
　　「不瞒太夫您说，在下确实是不爱来这种地方。」
　　「……是嫌妓女不洁吗？」
　　「对不起，红樱太夫。我没有那种意思……我只是……不擅长而已。」
　　「那你又为什么要来呢？」
　　「红樱太夫，您想知道些什么？」
　　看到总司已有些警戒的神色，我眨了眨自己画了红色眼妆的的眼睛，将艳红的嘴唇靠近了他的耳边轻声地说道
　　「我以为我已经有警告过你，这三个月内不能喝酒了。」
　　「妳……!」
　　看着他迅速红起的脸和惊讶的阖不起嘴的表情，我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轻声地问道
　　「不晓得这样子符不符合冲田小爷的”女性标准”呢？」
　　「很美……不对！妳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还打扮成这种样子！？」

　　真不愧是新撰组的第一剑士，一下子就回过神了，而且连脸上的红晕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呢。

　　「是我要求烝带我来的，打扮成这样子也是我拜托老板娘的，还不都是为了不让你喝酒。我原本是想留在来替你挡酒的，但我酒量不好，光刚刚那杯酒就让我有点醉了，况且这身衣饰穿久了也是会累的……我想回屯所去了。」
　　我轻轻的揉了柔有些僵硬的脖子，我有些无奈的说着

　　还真是退步了呢……
　　想当初穿着这种笨重的衣物跳一整晚的舞，隔天还是能照常上课的。

　　在我话说完的下一秒，我突然的就被某人押进了他的怀里，正想推开却发现我的手正被他牢牢的牵制住了。

　　「妳最好配合我，弓冢小姐。如果妳还想要命的话。」

　　听了他冰冷的语气，和那令人发疼的力道让我有些害怕，甚至是不知所措。然而没多久也就想通了。
　　总司他对我起疑心了……

　　「哎呀，这位爷您是怎么了？」
　　于是我换上了那媚到骨子里的语调，用不会太过刻意但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的音量说道

　　这条小命我多少还是想要啊……

　　「土方先生，我有点累了。不如，就让红樱太夫陪我下去休息吧。」
　　当总司不疾不徐地说完这番话后，全场马上陷入了一大片的静默，这片静默更显得酒杯掉落在榻榻米上的声音更加的刺耳。
　　「总司……你是不是喝醉了？」
　　过了许久，土方才率先艰难的开了口
　　「红樱太夫的舞姿早已胜过了那些酒水。」
　　原本应该是肉麻至极的赞扬，然而如今我却高兴不起来……
　　「那么，红樱太夫，我们就下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