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未来的口袋城》暮砂

6、旧友

　　尚虔棠看见了一双有杀意的眼睛，里面还有找到目标的狂喜，被烛光点得愈来愈烈。对视几秒后，尚虔棠被目光逼得低头移开视线，心想这件事情该怎么解决。
　　来者就像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眼神不够收敛似的，客气地说：“我是你的邻居戴维，听说来了新住客，来拜访一下。”
　　“你住在哪里？”戈安洛斯伸个懒腰起身，走到戴维面前。尚虔棠看了一眼旁边的戈安洛斯，继而一股猛烈的血腥味钻进她的鼻孔，她脸色大变，不禁用右手遮住嘴，暂时右手成为了她的呼吸面罩。这种气味引起了她的一段极不愉快的记忆。
　　戴维目光落到了戈安洛斯身上，一时没有注意尚虔棠脆弱的模样。他无法闭合的嘴慢慢合出一个弧形，做出一个笑脸：“你是谁？”
　　“我是她的影子。”戈安洛斯突然走上前掀开他的帽子，“先生，露个全脸？”
　　来访者帽子被摘下，尚虔棠适应了黑暗，确认他的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缝好的线，线头还凸了出来，男人的嘴因为是胡乱拼接好，所以像微笑。他的目光带着他真实冷意。尚虔棠像被定住似的不动了。
　　“居然有比本身幽灵还强大的影子。”男人揶揄地说，挤了挤眼睛。
　　“过奖了。”戈安洛斯把手伸进衣兜暗暗握好了匕首，猜测的来访者下一步行动。
　　“不过，这么心急不太好吧？”来访者把外套里的枪漏了出来。
　　“呃，这位先生？我们之间没有矛盾呀。”尚虔棠胆怯的开口了。
　　“你还想客套吗，我可不想了。”戈安洛斯说道。
　　“明明是你先把事挑得这么急？”尚虔棠愤愤地说。理智告诉尚虔棠冷静，但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她手无寸铁，无处可逃，打起来怎么办！
　　“说完了吗？”戴维的手枪一瞬间已经接近尚虔棠的额头。
　　尚虔棠一时找不到可供防卫的武器，戈安洛斯又没有动静，她说:“那么，等一下……”
　　“我要去一个地方，马车夫。”千钧一发之际，戈安洛斯一句话打破了紧张的氛围。
　　戴维放下枪，说：“哦？原来影子都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了。”
　　“我不拦你接待上一位乘客，送好她后，来接我吧。”
　　尚虔棠看着戴维把枪放回原来的地方，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戴维嘴上的线全部绷紧，他大笑着外套披在尚虔棠头上，尚虔棠就凭空消失了。接着，他拿着外套飘了起来，他倒退着浮在半空，并不转身看前面，神色平静地说:“打扰我逗幽灵，1000号和133号，我等你来。”说完后，戴维倒退的速度越来越快，戈安洛斯凭着双脚完全追不上去，于是他只是站在门口看戴维离开。
　　一辆马车伴着两匹马的齐声长鸣，在街道的暗处狂奔而出，一路上溅起无数紫色小碎石，车厢在左右摇晃中勉强保持平衡。戴维吹一声口哨，马车停在他面前，两匹马齐齐低头，向着戴维，戴维把外套丢进车厢，坐上自己心爱的褐色椅子，在握好绳子前还不忘把车厢的门锁好，然后开始驾车。
　　马比尚虔棠初见的时候温驯多了，尚虔棠在车厢里逐渐觉得昏昏沉沉，她贴着没有窗户的左边坐，让自己舒服些。在木板嘎吱声中，戴维哈哈大笑着道歉：“对不起，有的乘客不太配合，我只好一视同仁都这么做了。如果嫌光刺眼的话，拿我的外套挡一挡吧。”
　　尚虔棠拿起地上的外套，抖了抖，果然是一件厚外套。窗户两边都有挂钩，尚虔棠把外套挂在上面，坐回原来的地方叹了口气。“告诉我，这要去哪里？”尚虔棠问。
　　“你竟不知道？请我可要花不少价钱呢。”
　　尚虔棠不知该说什么好，毕竟，她在之前就丢失了大部分记忆，也忘记了不少的人。她沉默了几秒，又咕哝道：“……谁说的。啧，既然是个车夫，就不能收拾一下自己的脸吗？”
　　“有个没有脸的影子，也好意思说我。”戴维轻轻吹了声口哨，马车跑得更快了。
　　尚虔棠无言以对，宛如放弃希望一般，把头顶着木板。从外表这个角度看，可以的话，你们两个都不要遇见最好。然而现实里能给人的最好选择，就是饥饿的人一块烤糊的面包。
　　话说，戈安洛斯说的“救”和“帮助”，虽然一般代表相互利用，是不是还有一个意思来着？尚虔棠认真地想了想。我的记忆现在残缺不全，连这两个词的本意都想不起来了……应该不重要吧。尚虔棠揉了揉太阳穴。
　　马车驶过一条热闹的街道，尚虔棠看见几个带着武器的人。
　　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这里真的很危险吗？”尚虔棠问马车夫。
　　“能提这个问题，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戴维吹了一声口哨，马停下了，戴维打开锁叫尚虔棠出来。
　　“这三面都是墙啊。”尚虔棠有些惊讶。
　　戴维只管把她放下去，唱着歌驾着马车返回原路。
　　尚虔棠看了看这个充满寒意的小巷，地面被打湿了，积水流在两边的路旁。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她转身，就看见一个瘦削的人，手里拿着一根血迹斑斑的钢棒，两边都磨成得很尖锐，那人的手心还有血滴渗出。但他似乎毫不介意。
　　“你站我后面干什么？”尚虔棠问。
　　那人并不打算回答，举起了手里的钢棒。
　　尚虔棠退到一米之外，和那人对视着，对方的脸上有紧张过度的表情，尚虔棠感觉这个人可能还要比刚刚的车夫危险。尚虔棠背后传来了声音:“滚，那是我的朋友。”
　　“朋友。”那人呆呆地重复着，放下了钢棒。
　　“你过来。”尚虔棠回头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打量着自己。她红色的风衣，剪着短发，靠在巷子尽头的墙上，懒懒地叼着一支烟，对尚虔棠笑了笑。
　　尚虔棠深刻地记得这个人。而记得她的原因，是因为她太独特了吧，她古怪的性格仿佛是与生俱来的。“陈萱泉。”
　　“尚虔棠，没想到在美好未来里见面了。路上要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人，要记得反击，毕竟这里就有那些怪人，没办法。”
　　尚虔棠后面的男人咳了一声。
　　“哦，你后面的这位兄弟是个正常人，不过是在戒备而已，街道是美好未来最乱的地方。”陈萱泉的背离开墙，把墙掀起来——她后面的“墙”不过是近似墙的一张布。
　　“有必要防备到这种程度吗？”
　　“进来就是了，我的朋友。”
　　尚虔棠看见墙根处一朵花摇曳着。“这是一座花园，美好未来中美丽的景色不少。”陈萱泉介绍到。
　　尚虔棠跟着陈萱泉进去，里面百花盛放，一条小径曲折，甚至还有喷泉和座椅，天空晴朗，尚虔棠不禁愣住了。
　　“没想到，我们不是在地狱见面，也不是在天堂见面，而是在美好未来这里。”陈萱泉环顾周围的景色，双手插进口袋里，悠闲地说。
　　“说得你好像是这的主人一样。”尚虔棠笑道。
　　陈萱泉也笑起来说:“可惜我不是。没看见你的影子啊，你的影子呢？”
　　尚虔棠低头想了一会儿，说:“我想，是在闲逛吧。”罢了，还是先把那家伙当影子兼同伴看吧。
　　“我今天只是想见见你。”陈萱泉接着说，“当初我预言应验了，不是吗？那年，你提着一包衣服送给我的时候，我看了你好久好久，我在想，这女孩看似是在做善事，实际上是跟我一路人。”陈萱泉直直地盯着尚虔棠，尚虔棠眼神开始躲躲闪闪，她也不记得这些事情了。陈萱泉露出惊奇的神色，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你看起来很虚弱。”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有足够强的能力吧。”陈萱泉坐在座椅上。“这些年过得怎样？”
　　尚虔棠与陈萱泉聊了一会儿自己想聊的话题，陈萱泉也非常友善的跟她说话。末了，陈萱泉说:“下次再见吧，地址我写信给你。”
　　“下次可别叫车夫莫名其妙带人走啊。”尚虔棠垂下眼帘，语气不快。
　　“我可没办法，车夫有他的脾气。街上很危险，只有车夫一人走在街上像是散步。”陈萱泉说，“虽然我也看不惯他，可他能保证乘客的安全。”陈萱泉知道戴维这么做，只是因为她特意叮嘱了要赶快和隐蔽避开危险。但是她相信尚虔棠迟早会理解的。
　　“尚虔棠，我送送你。”陈萱泉挽住尚虔棠的手臂，尚虔棠也不好拒绝，只是心里在想:我和她真的有那么熟悉吗？如果很熟，那还真是可惜……
　　街道曲折狭窄，跟尚虔棠来时的路肯定不一样，但陈萱泉说这么走安全些。尚虔棠闲不住自己的嘴，要陈萱泉说说她以前的事情，都是些琐碎日常，对尚虔棠来说反而很新鲜。
　　“感觉你友好多了啊，以前简直浑身是刺。”尚虔棠对陈萱泉说。尚虔棠记得她是什么性格，却无法想起和她一起经历过的事了。
　　“毕竟有的事不是靠一身刺解决的。而且，不管我表面上是狠心还是善良，本性也不会改变。”陈萱泉笑笑，躲开一个行人。“我是树，本性是树桩。”
　　“现在的你才有一种二十岁女孩的感觉。”
　　“只是现在。而你，感觉没变化啊。”陈萱泉摇摇头。
　　尚虔棠刚想反驳，一滴液体突然滴进了她的眼睛。
　　“唔。”尚虔棠揉了揉眼睛，看见陈萱泉似笑非笑地拉她走到街道中央。
　　“下雨了？”
　　“不是啊，虽然掌控者心情好的时候会给美好未来下点雨。你看看你手上的是什么？”
　　黏糊糊的血。尚虔棠盯着自己惨白皮肤上的血陷入沉默。抬头一看，尚虔棠依稀辨认出房顶上有一只断手，断面正在往下滴血。尚虔棠拉紧外套，和陈萱泉继续走掉了，那断手好像缠上尚虔棠了一般，令尚虔棠觉得看向哪个角落都有一只断手了。
　　“记得你住的那条街有个街霸来着。今天他居然没有派人来守。”陈萱泉伸着头左右张望。
　　“已经到了？这些楼不看门牌号简直分不出来啊。”尚虔棠说着，看两边的三层小楼，每个楼梯口也是那样地整齐划一。
　　陈萱泉回头，看见街道上有几团东西，它们不成人形，通体黑紫，是聚成一堆向前缓慢移动地不规则物体。尚虔棠也回头看到了它们。
　　“真好看。”尚虔棠不明真相，于是说道。
　　“我也这么觉得。在美好未来，每天都有这样新鲜的美景出现。”陈萱泉打心底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