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念》圆圆陈

3、Chapter 3

　　车上司机下车，礼貌道：“顾总。”又朝陆司言点点头。

　　随后拉开车门，顾止隽让陆司言先上车，自己又跟着坐进去。

　　陆司言和司机报了个地址，车子开了起来，两旁的霓虹灯灯光有些迷离。

　　车内响起了轻柔的交响乐，是顾止隽喜欢的《四季交响曲》系列。

　　一股恍惚感又袭上心头，陆司言在后视镜看到顾止隽有些疲惫地捏着额角，想问问他今天是不是很忙，可又觉得这问题有些多余。

　　“阿隽，你……”陆司言有些迟疑，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这个问题，但是作为朋友关心一下感情问题应该是正常的吧？

　　“嗯？”顾止隽歪头看他，有点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你结婚了吗？”

　　“你觉得我结婚了吗？”仿佛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顾止隽问道。

　　“我记得穆阿姨说你25岁了就会结婚。”

　　顾止隽母亲姓穆，陆司言仅见过几面。

　　“什么时候？她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个？”顾止隽看起来有些烦躁。

　　“就高中家长会的时候，她和我妈妈聊天，我妈说的。”陆司言声音压低了些，他不大想说这个话题，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聊到这里。

　　顾止隽转身左手按住陆司言的肩膀，眼睛定定地看向他，好像要看进他的内心深处。

　　“阿言，不管以前我妈和你妈说过什么，也不管她做了什么，你只要记住那都不是真的，好吗？”

　　陆司言愣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装作有些不经意地看了车窗外的风景，问：“那就是说你没有结婚？那你女朋友呢？”

　　顾止隽：“没有结婚，没有女朋友。”

　　而且我不喜欢女生，只喜欢你。顾止隽在心里默默想道。

　　陆司言觉得今天晚上的灯光特别明亮，车内的交响乐曲也是那么的悦耳，顾止隽的回答令他想要跟着旋律哼唱。

　　看到陆司言明亮的眼睛和上扬的嘴角，顾止隽忍不住想抱抱他。

　　但他按耐住心里的冲动，告诉自己要慢慢来，这次回国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接下来下一秒，他却看到陆司言好像漏气了的气球一样，眼里的光不见了。

　　他垂着眼睫，侧脸上闪过窗外的灯光，有些落寞。

　　“怎么了？”顾止隽问。

　　“没什么，就是想起高中时的生活了。我们一起去吃荷叶糯米饭，然后第二天你就走了。没想到七年之后我们还能再见面。”陆司言不敢说自己在想什么，只好随便扯了一个话题。

　　顾止隽笑了，脸上也浮现出一种回忆的神色；但他没有多说什么，似乎是不想回想过去。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互相加了社交联系方式，又聊了会儿工作和生活，顾止隽还说了他刚到国内生活发生的一些囧事。

　　但是两人都没有再说高中分开后的生活，好像只要彼此避开这个话题，所有的事情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时间飞逝，车行二十分钟后就到了陆司言住的小区外。

　　陆司言下车，顾止隽也随他下车。

　　“我就住这里，有空了请你过来吃个饭。”陆司言说。

　　“好，我估计下周周末会有空，到时候和你联系。”顾止隽庆幸自己没有提出去他家看看。

　　“嗯，到时候联系。”陆司言收回已经迈出的左脚，死死压住内心想要拥抱对方的冲动，他捏了捏手指，有些略微局促。

　　“那，晚安。我很高兴今天能再见到你。”他扬起一个笑脸，准备转身离开。

　　“我也很高兴能再见到你。晚安。”

　　顾止隽看到他有些迟缓的动作，忍不住叫住他：“阿言？”

　　“嗯？”陆司言马上转过身来。

　　顾止隽眼神柔和：“作为好久不见的朋友，能给我一个重逢的拥抱吗？”

　　“好……”陆司言话音未落，顾止隽就已经将他捞入怀里。

　　顾止隽紧紧地抱住陆司言，他想念怀里这个人已经七年。这么长一段时间，他是怎么一个人抗下了所有的事情，又是如何一个人默默地生活呢？

　　幸好他现在回来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陆司言鼻尖有些微酸，他将头轻轻搭在顾止隽宽厚的肩膀上，淡雅的木香香水味和温暖的体温让他此刻感到放松和安全。

　　***

　　陆司言有些晕乎地回到房间，他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心地跳起舞来了。

　　“我很想你，真高兴能在见到你。”顾止隽走前在他耳边轻轻说了这么一句话。

　　也许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不联系，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吧。

　　陆司言忍不住在心里跟自己说，他甚至忍不住想更多的事情。

　　也许……也许阿隽知道他喜欢他也不一定会讨厌他？

　　顾止隽把喝完水的水杯放到桌子上，眼角不经意扫到电视旁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笑靥如花，一头波浪黑发，气质温柔。

　　可记忆里的女人病弱瘦小，声嘶力竭地和他说“妈妈求你，你不要和男孩子在一起”。

　　陆司言觉得整个房间一片空旷，只有他一个人孑然一身。只要有风吹过，他就会腐朽风化，最后变成一坯黄土。

　　他静静站了一小会，把杯子拿到厨房去放好，又去卫生间洗澡。

　　直到睡前收到了顾止隽的信息。

　　顾止隽：你今天看起来有些累，好好休息。

　　顾止隽：晚安 .jpg

　　陆司言摩挲一下手机，也回了个晚安。

　　*

　　顾止隽这边，看到陆司言给他回的信息，他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掏出一个黑色旧皮夹。

　　那皮夹旧得边缘都有些微起毛了，但还是光泽不变。

　　顾止隽打开皮夹，翻出一张有些发黄的四寸小相片。

　　相片上是两个在微笑的十七岁少年，夏日阳光很明亮，但不及他们的微笑半分。

　　“阿言，见到你真好。”顾止隽嘴角微勾，对着站在左边的少年轻轻说。

　　但他又想起了陆司言有些落寞的脸，高中生活和七年里自己在美国无法自抑的思念，心脏有股绵密的痛感挥之不去。

　　手机“嗡嗡”的信息声连续不停地响起，顾止隽低头就看到纪遥刷屏一样的信息涌来。

　　纪遥：见到阿言了？

　　纪遥：怎么样，是不是超开心超激动？

　　纪遥：我现在还在B市，但是我要是在那里就好了，肯定给你们放烟花礼炮！24K!

　　纪遥：烟花 jpg.

　　纪遥：还可以给你来一段婚礼进行曲！

　　纪遥：B-bo□□g.

　　纪遥：吹唢呐 jpg.

　　顾止隽按了按额角，有点不大能忍受纪遥这种热闹的性格，真不明白周阑是怎么想的。

　　这种不闻其人先闻其声的性格也就适合周阑了。

　　为防纪遥接下来就说送入洞房的话，顾止隽回了个“嗯”。

　　顾止隽：长高了些，没有很大的变化，但是感觉他很不开心。

　　这七年来，他一直都是通过纪遥了解陆司言所有的消息。但纪遥作为一个爱玩会玩的人，三天两头就不在S市，有些事情不了解也是正常。

　　纪遥：应该不会啦。

　　纪遥：以我对阿言的了解，他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就算不开心也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

　　纪遥：他看到你肯定超开心！

　　纪遥：叉腰骄傲 jpg.

　　顾止隽当然知道陆司言见到他很开心，可他某些时候露出来的落寞和难过，不论是谁都能看出来。

　　顾止隽：见到我他当然开心。

　　纪遥：啧啧啧，不要在单身狗面前秀恩爱。

　　顾止隽：你敢在周阑面前说这句话试试？

　　纪遥：是兄弟就不要提他。

　　纪遥：四十米大刀 jpg.

　　纪遥：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纪遥：追他吗？这几年他过得太辛苦了，正好需要爱情的滋润。

　　纪遥：来吧，使劲疼爱我 jpg .

　　顾止隽：。

　　纪遥：哈哈哈哈哈哈。

　　顾止隽额角跳了跳，转手就把纪遥在B市的消息转给了周阑。

　　周阑那边迅速回了个谢谢。

　　*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睡觉时顾止隽做了个梦。

　　一个美梦和噩梦的结合体。

　　梦里他回到高二那年，家里给他庆祝生日，家里到处装饰着鲜花和彩带，还有祝他生日快乐的小旗子。

　　人声喧嚣间，顾止隽在梦里见到了高中的许多同学，那些人大多面孔模糊不清。

　　只有站在他旁边的陆司言笑眯眯地跟着他到处走，脸上神情乖巧，纤长的睫毛遮住眼睛，但一看到他就眼神发光。

　　谁都没想到陆司言是个一口倒，他先前只想尝尝顾止隽杯里的红酒，结果现在脸颊通红双眼迷离，醉得不清。

　　谁叫他都不应，只紧紧跟着顾止隽。

　　聚会差不多就结束了，同学和朋友们都慢慢离开了。顾止隽看到陆司言这幅样子，料想他就算回家也不舒服，再说明天还要上课，不如就让他今晚在这里休息一晚。

　　于是，顾止隽用陆司言的指纹解了锁，给陆妈妈打了个电话。

　　陆司言在来之前就和他妈妈说了去参加顾止隽的生日，可能今晚不回去。

　　陆妈妈一听顾止隽说的情况，就只好让陆司言在那里休息一晚。

　　顾止隽看了眼在在旁边有些困但是还是紧跟着他的陆司言，有些头痛地说：“不然你今晚和我一起睡？”

　　陆司言看着他没有回答，眼神懵懂。

　　顾止隽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声笑道：“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于是顾止隽就把陆司言带到他房间，他本想先让陆司言先去洗澡，但陆司言好像长了根一样坐在他床上不肯动，顾止隽只好自己先去洗澡。

　　然而，洗完澡出来的顾止隽却发现陆司言不见了，他急忙在别墅里跑上跑下的找了一圈，最后在花园里才找到陆司言。

　　陆司言安静坐在一架秋千上，那秋千是小时候顾父给顾止隽装的，已经有些旧了。

　　夜风轻轻，夹带着夏末的闷热拂过，在裸露的皮肤上带来一丝凉意。

　　顾止隽走过去，陆司言仰望夜空，嘴里念念有词。

　　走近了才听到他在说：“顾止隽，阿隽，你家的天空怎么没有星星？是不是污染太严重了？”

　　顾止隽抬头一看，满天的沉沉乌云，别说星星，就是月亮也看不到。

　　他低笑一声，看到陆司言还是满脸疑问的表情，顺势坐到他对面的木质藤椅上，托腮看戏般看着陆司言：“嗯，对，污染严重。”

　　“唔，那你不要住在这里了，连星星都看不到。”陆司言还是迷迷糊糊的表情。

　　“那我住哪里？”顾止隽挑眉。

　　“嗯……我想想，我们可以一起去一个风景更好的地方住。”

　　“哪里的风景更好？”

　　“不知道，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想不起来。”陆司言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眼睛好像都要张不开了。

　　“也许可以去崇明山附近住，那里风景好……”

　　顾止隽又笑了。上学期期末考试前曾经说过，考完试要去崇明山露营没有去成，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件事。

　　“好，等这次月考完带你去。你先回去洗澡——小心！”

　　顾止隽话都没说完，就见陆司言整个人从秋千上倒下来，他迅速跳起来接住陆司言。

　　陆司言此时已经睡着了，就连自己要倒下来都没有意识到，可怜顾止隽被吓得后背都湿了，只能紧紧抱住他下滑的身体。

　　陆司言浓密的眼睫安稳遮住那双明亮的眼睛，颊上和眼尾一抹淡红，粉色的嘴唇无意识地张合。

　　顾止隽凑过去，却听到他在喊：“阿隽……”

　　顾止隽此时忽觉自己的心脏在不受控制地狂跳，看到陆司言在自己怀里乖巧的样子，他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于是，顾止隽缓缓靠近了陆司言的脸，轻轻地将唇贴上了陆司言粉色的唇角。

　　梦里的顾止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此时他的灵魂好像飞了出来，变成了一个围观的第三者。

　　除了看到自己和陆司言拥抱的身影，还看到了二楼别墅上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穿丝绸睡衣女人的身影。

　　那是顾止隽母亲，穆婉媛。

　　穆婉媛看到他偷偷亲了陆司言，脸上的表情僵硬万分，简直可以用天崩地裂和惊恐来形容。

　　*

　　顾止隽满头大汗醒来过来，想起来穆婉媛当年逼他离开国内时说的话。

　　她说：“我看到你偷偷亲小陆了。你这个毛病和你叔叔一样，果然不是一家人不出一家门。我不管你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在你爸面前都给我藏好了。你也不想毁掉小陆的人生和家庭吧？他家里只剩下他和他那病怏怏的妈了，再有钱过几年也一样会败光。”

　　接着，她又眼神犀利地看他一眼，语气不稳地说：“小陆喜欢的也不是你，你看他对别的女孩子的反应多明显，害羞脸红都是正常的。”

　　然后，就是要求他出国留学，理由又加上如果顾止隽他爸知道他也喜欢男人，可能会打断他的腿，而且也不会放过她，更不会放过陆司言。

　　顾止隽张开五指，将额前汗湿的头发耙到脑后，起床洗澡。

　　哗啦啦的水声和氤氲的水汽充满整个洗漱间，顾止隽抹开镜面上的水雾，看到镜中自己的眼睛，眼眶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