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两次坐公交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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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一直在我脑海里回旋,使我耿耿于怀,压抑着我的心情。现在把它说出来，我的郁闷心情一定会要好许多。
上世纪90年的时候，由于单位的倒闭，迫于生活的原因，我经远在贵阳的亲戚介绍，赴那里的一个偏远小镇随一个设备按装工程队做工，虽然不是做苦工，但比做苦工也轻松不到哪儿去。
凡是做工的人都知道自己工地上是怎样的伙食。所以，亲戚叫我每个星期过去改善一次。但是我晕车特别厉害，又只能尽量不去。实在肚中的油水被榨得粘在肚皮上只剩一点了的时候，我才硬着头皮去撮一次。
我每次一直要赖到下午三点多钟才回王武。那次，天气特别的炎热。我吃了晕车药以后，从大洞口一直步行到太慈桥。因为，我尽量做到少坐车。药物在胃里起着作用，一阵阵地翻腾，一阵阵的恶心。浑浊的空气吸进鼻孔里热辣辣的，太慈桥尽有的几条小街道上也只有几个行人，都是汗流浃背，一边躲闪着火一样的阳光藏到阴凉的地方去，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太阳伞下的水果贩子早已不知躲到了哪儿去，只有街上的一家小饮食店里围着最里边的一张桌子而坐的四个人在一台吊扇底下精力充沛地搓着麻将。
通往王武的车站站牌下只有我一个人在刺眼的太阳光下无奈地等着公交车。时不时地在热浪中传出一股股烂爪烂菜叶发霉难闻的气味。使我的各处神经和各个器官更加的难以忍受。我无力地把头靠在站牌的柱子上，张大了嘴深呼吸着。
公交车懒洋洋地从市区方向开过来，又懒洋洋地打开车门。踏上上车的踏板，一股难闻的汽油味向我袭来。我一阵眩晕，强压住往上泛的胃酸，没有吐出来。我想，当时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车上所有的人都面无表情地一起看向我。座位已经坐满了人。售票员的位置也让一位抱着小孩的妇女占着，连发动机的盖子上也坐了一个人。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他的脸向后看着，向着车上所有的乘客。
中巴车向前徐徐起动。售票员是一位三十多岁长得比较丰满个子较高的漂亮妇女，穿一件淡青色的西装领短袖衬衫。她向我微微一笑。我从上衣口袋里拿好二个硬币给她。她又同样微微一笑地向我点点头，撕了车票给我。然后，向四下看了看。
我强装笑脸笑了笑。当时我的笑一定很难看，，我只感觉到我的脸皮稍微地推动了一下，因为，我实在没有心情和精神。我直视着前方，让思想尽量集中在前方的车辆和行人上，尽量排斥晕车的难忍。有一双眼睛同时盯向了我。我无意间向那双眼睛斜了一眼，是坐在发动机盖上的男青年。他站起身来，做了个手势，用纯正的贵阳话跟我说：“你坐。”虽然我在贵阳只有半年的时间，但是，这两个字我还是能听得懂。再说我也确实是难受极了。于是，我一屁股坐了下去。车上所有的眼睛都看着我，我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有很多针刺向我。但是，我已经顾不了这么许多了。我侧过身去，扭头看着前方。逃避式地避开一双双直射过来的带刺的异样目光。
中巴车在高速公路上平稳地向前行驶。在一个没有红绿灯的三叉路口，司机已经打了左拐方向，车速很慢，几乎是停止前进了。前面人行道上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骑着一辆很旧的已经抖得快要散架的自行车，而且车上装了满满一车菜，象一个巨大的骆驼，以至龙头把也撑不稳。我明明看见他已经向中巴车看了一眼，不知怎么就撞了上去，他的脸重重地敲向了中巴车的挡风玻璃，鼻血马上像屋沿上往下流的雨水一样淌出来，挡风玻璃立即被敲得粉碎，一块碎片还弹到了我的左肩上。我本能地转过头来，脖子和肩膀缩了一下，几乎同时我看到售票员和一个走路一高一低的人急忙下车以后几个箭步跑到躺倒在地的骑车男子身边，把他扶在怀里，大声地叫喊。那走路一高一低的人跑到路中央，高举双手，示意来回行驶的车辆停下，并且大声呼喊。可是，没有一辆车理他。他急得束手无策，只能回去把售票员换下来，售票员跑到路中央，也是挥手高喊。同样，也是没有一辆车理他，最后她看准了一辆半新的桑塔纳轿车，挡在了车头前面不让过去，桑塔纳离她只有三米，二米，她没动，还有一米也还是纹丝不动，还只有半米，所有的人都为她捏一把汗，轿车服输地停下了。她连忙跑向驾驶员。可是，就在这一时刻，那男驾驶员一踩油门，轿车象脱疆的野马窜了出去。售票员看着喷着浓烟而离去的轿车狠狠地骂了一句粗话。她一定是愤恨极了，出于无奈才这样的。我看到这情形，火也是直往头顶上冒。我马上也跟着冲下去拦截来回行驶的车辆。可也是一辆也没拦到。
最后，还是一辆拖拉机没打招呼就停了下来。我们和几个过路人一起把那位被撞的男子抬上去。售票员和那位走路一高一低的人也跟着爬上了车。拖拉机全速地向前驶去。
中巴车继续向小河方向前行，刚才的情景在我眼前一幕幕重演，车上怎么这么多人就无动于衷呢？虽说只有短短的几分钟，虽说我的反应比较迟钝，但是，车上这么多人每个都和我一样迟钝吗？而且，迟钝到把那位被撞的人抬上拖拉机还没有反应过来吗？这时，我全没有了一点晕车的感觉了，只是心中有种莫名的惆怅。说不出的苦闷和烦琐。我观察着车上的每一张脸，每张脸是那样的丑陋，丑陋到了变了形，变得张牙舞爪，犹如妖魔鬼怪一般。
崎岖的山路把我颠得东倒西歪，道路两旁的山景已经吸引不了我这个从平原上过来的人，那位被撞的人现在怎样了，不知被送到了哪个医院，我坐在车上这样想着，想着无为和无须的担心。我忽然想起了那双深陷的眼睛，我向四周看了看，那双眼睛已经不在了车上。到这时我才明白过来，那走路一高一低的的身影不就是那双深陷的眼睛么？我惭愧，不无地自容。一位身体残缺之人能让座于我，我的脸面该置于何地。那么现在我该赞美他么？然而，他又能跟随被撞的受伤者一起又要该怎么歌颂呢？我们全车的健全之人怎么就没有一位能够做得到的呢？我无法回答我自己。
下车以后走向工棚，我像一只丧家之犬。
在贵阳后来的一年多的时间里，每当我坐公交车的时候，我都要寻找一下那双深凹的眼睛和那位漂亮，丰满的身影。可是，我未能如愿。
事情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可是那走路一高一低，挥舞双臂，热情深凹的眼睛和身上沾满受伤人鲜血高呼停车的靓丽身影，时时在我眼前出现，像两柱高大的雕塑在我的记忆里烙下深深烙印。使我永远不能忘怀。
在贵阳经过了两年的打工生涯，由于经常接触紫外线光，得了眼疾，看什么都模糊不清，听说江阴眼科的王教授医术高超，母亲就陪我一起前去。因为，母亲不放心我单独坐车。
那天，我和母亲起了个早，我用自行车带上母亲到市长途汽车站坐车。春节刚过，虽然天气比较寒冷。但是，路上行人很多，穿着新衣，提着各式各样形状不同的礼品，欢声笑语，洋溢着新春未尽的欢乐气氛。
我的心情却很沉重。母亲不时地在身后鼓励我，给了我不少的安慰。寄放好自行车，就在窗口买了票，很幸运地买到了靠前面的票号。是5号和7号，这两个票号到现在我还是记忆犹新，母亲也很欣慰，笑得也很开心。我们赶个早就是为了这一靠前的票号。因为，母亲也晕车，坐在前面相对来说对晕车要好得多。
检票员通知开始排队检票。我们本来就来得最早，所以排队也是在最前面。可是，由于我们没有坐车的经验，也没问检票员是几号车，只是在车站里瞎撞，当看到排在我们后面的人往那边去的时候，我们也才往那边赶过去。还算好，前面也就五六个人。我和母亲也跟着往车上挤。前面先上车的人都抢着把靠窗的位置占了。我和母亲就在行李架的杠杆上写着5号和7号的位置上坐下来。
我刚坐下，后面来了一位看上去将近五十岁的老女人，体态肥胖，一脸的横肉，穿得非常华丽，手上和颈上都戴着玉器。她一上车，还没站稳，就瞪着重眼泡的三角眼冲我大吼：“起来，我的位置。”我被她的吼声弄嘈了。因为。上海语音和我们的语音基本上差不多，是能听得懂的。我迟疑地站起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她一把把我拉出来，自己重重地坐了下去。我怀疑她这么大岁数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能把我拉得踉踉跄跄，险些和后面上车的人相撞。
我疑惑地抬头看看上面的座号，明明我是对号入座，怎么是她的座位？大概里面的位置是7号。于是，我对里面的一位也是将近五十岁的男人说：“那里面这个位置……。”话还没说完，老女人又吼起来：“后面这么多位置你不好坐啊？”
我莫明其妙：“先是说我坐错了位置，现在我要坐另外一个位置，你又不让，这算什么理？”我也很生气。
“你不知道尊敬老人，给老人让座位呀？新港城还是“文明城市”呢！“文明城市”的人都是高风尚，我看哪一点高风尚，这就是所谓的“文明城市” 市民吗？……”她连炮似地把我说得抬不起头来。
我非常尴尬，红着脸向后看去。这时的后面已经都坐满人，没有一个空位。我想，坐不坐也不无所谓，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就站着吧。我侧过身去，站在母亲旁边，眼看前方，不再理会她。大巴车起动发动机徐徐地向前，老女人见我没有动身，大概有碍于她什么，又叨叨絮絮：“还说是‘文明城市’呢，‘文明城市’的人素质怎么这么差，一点团结友爱，尊老爱幼的思想也没有……”说得满车厢的人像看猴把戏一样地盯着我看。
母亲见我窘迫的样子，心里难受极了，对我说：“你来坐我的位置吧。”
想不到老女人更加凶巴巴地说：“不要让他坐，让他一直站下去。”老女人像是我的死敌一样，对我怀恨在心。
母亲忙回过头去解释道：“不是，他晕车特别厉害。”
老女人横了我一眼，好像没听到母亲的话，还是唠唠叨叨：“‘文明城市’的素质……”。
大巴在高速公路上高速地行驶。玻璃窗关得严严实实，没有一点的新鲜空气进来。闷得我直想吐，我尽量把晕车的难忍从思想中引开，尽量把刚才的不愉快从胸闷中解放出来。当大巴行驶了有一小半的路程以后，我的胃液直往外涌，我只能打开窗户开始大口大口地往外吐。母亲见我晕得厉害，心里也非常难过。
当吐完一阵以后，胃里好受了一些。我向后看了看。老女人正和旁边的老男人亲密的说着话，不再唠叨。他们一定是一起来的，这时候我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占领这个位置。对于我的晕车，他们好像惹视无睹，没有发生一样。我的心里悲哀之极，哪怕给我一点点的同情的目光我的晕车程度也许会要好一些。至少不会像胃快要翻过来一样。
难怪上海人在给某些人的印象不怎么好，现在我才有点明白。我们“文明城市”的人素质差，难道你们大城市的人素质就好吗？好在哪儿呢？
一直到江阴下车以后又吐了一大堆，我的厌恶的心情才好了许多。
好在我的眼疾并不严重，教授说眼角膜有点炎症，教授的儿子给我配了点眼药水。我的心情不再郁闷，回来的时候一点也没晕车。
半年以后，我又奔向了贵阳，虽然我知道工地上的条件很艰苦，但我还是一往无前地奔向了那里。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里有一种向往，非常的向往。当我踏上那块土地的时候，我就开始寻找，寻找那双深陷的眼睛和那丰满漂亮的靓丽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两次坐公交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