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神明无慈悲》壳

1、草药煮鸡汤

　　我先说一句，我是港口黑手党的人。
　　我再说一句，我有个标签：中也先生捡回来的。

　　“中也先生捡的，中也先生捡来的，中也先生中也先生——”我把手摊开，有些埋怨地拖长声音学舌，“好像除了中也先生我就没有别的记忆点了——”
　　美织是我的听众，她站在案台前揉着面，我抱怨完时她正好把面团扔进玻璃碗里，撕了一张保鲜膜贴在碗口。她在做点心的时候是不开口的。
　　“好羡慕啊……”她矮下身子，手肘支着案台，像是向日葵一样张开手，下巴抵着手掌根部。手上的面粉扑在她脸上，她毫不在意地迷蒙着眼神继续说，“真羡慕细川你呢……”
　　“喂喂，”我有些不满地皱着眉头，“我在抱怨呢美织，不管怎么样身上都贴着别人的标签，我又不是除了[中也先生]——就一无是处了！”
　　我看向美织，她还是那样迷迷蒙蒙的眼神，嘴里说着真羡慕，我有些气岔，愤愤地别开脸。她直到这时才感受到我的情绪，转着眼珠来看我。
　　“不要再炫耀了细川……”她有气无力地喃喃。
　　“我哪在炫耀啊！”我嚷声叫道，“美织你怎么总是自说自话！”
　　美织慢悠悠地转回眼珠子，继续望着前方，前方除了堆得整整齐齐的食堂采购物品就没有其他了，她却像是盯着梦中情人一样望着出神。
　　“是那位大人诶……”美织低声道，有点像在喟叹，她脸上蹭了好几道白色的指痕，“可以打上那位大人的标签——真羡慕你呀细川，好羡慕你啊细川，要是是我就好了……”
　　我一时语塞，也知道她听不进去话了，伸手拖了一张高脚凳抵到她的腿根，然后把脚伸到旁边给自己勾了一把，坐了下来，学着她的样子张开手掌把下巴放在掌根上，和幼稚园小朋友一样。
　　“还有多久啊。”我抱怨。
　　美织断开了絮絮叨，她艰涩地往下转动眼珠子，看向案台上的玻璃碗，“还要一个多小时呢。”她低声回复，说罢叹了口气，我也跟着叹了口气。
　　“好慢哦。”我说。
　　“是的呢。”她望着前方出神，随意地应了一句。
　　我很多时候不知道美织在想什么，但她也可能什么都没想，只是在发呆。美织不算我的朋友，只是个熟人，再准确一点，是可以说些工作之外的事的熟人。
　　美织是黑手党食堂的员工，食品采购这一块归她管。不过她常常中饱私囊，在采购的时候用资金买一些自己需要的餐具和食材。我知道这件事后总害怕某一天事态爆发她被沉湖，有次做了个相关噩梦就委婉地提醒了她一下，她那时正在摆弄自己刚买的最新款烤箱，听到我说的话后愕然回首。
　　她皱着脸思索了片刻，“嘛，”她点了下头，“到时候再说吧。”说罢调着烤箱的屏幕设置了空烤时间，微笑着摸着对方翡翠绿的外壳，“啊，乖孩子乖孩子。”口气心满意足。我也就不多事了。
　　我和美织都支着胳膊看着玻璃碗里的面团发呆。没一会儿眼皮开始打颤，我嘟囔了一句“好困”，随即听到她也同样地应和了一声。
　　“等待就是这么让人疲倦的啊……”美织补充道，她打了个哈欠，伸手敲了敲玻璃碗的碗沿，“乖~乖~”她对食物说话时口吻和眉眼都很温柔，像是母亲望着孩子，我被这个比喻恶到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看了看美织，美织还在用那样的眼神望着面团，她平日里看人时总是迷迷瞪瞪，我有一次问她是不是近视，她讶异道：“不是啊，为什么这么问？”我沉默地瞟了她一眼，即使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她也依旧是那样迷蒙的眼神，我只能讪讪道“没什么”。
　　“叮——”的一声，我打了个激灵，才发现自己支着头打了个盹。我扭头去看美织，美织蹲在烤箱前面朝里看，我惊讶道：“已经好了吗？！”我睡了这么久吗？美织背对我摇晃了下手没说话，她戴着手套，大概蹲了三分钟才把烤箱门打开，热气扑了出来，我这才意识到空间里甜香味有多浓郁，美织抽出烤盘面朝我：“爱丽丝小姐点的蛋糕，等会儿BOSS的人会来取的。”她和我解释了一下。
　　我又有点惊讶了：“蛋糕？BOSS不去外面买吗？”
　　“可能没有时间吧。”美织嘟囔道，把烤盘放在案台上，转身取冰箱里的淡奶油。我望着蛋糕胚子咽了下口水，伸手捂住眼睛把自己和它阻隔起来。
　　“这时候是最好吃的啊！”我痛苦地哀嚎一声，掌心朝前对准蛋糕胚子，向后退。
　　美织在打发淡奶油，闻言瞟了我一眼，“你就算这么说我也不会给你的。”她淡淡道，声音在打发机的工作下有些失真。
　　我把手放下，撑着案台望向美织，“爱丽丝小姐吃不完一整只蛋糕的，美织你完全可以分我一半。”我余光瞄到了正在发酵的面团，比我打瞌睡前大了那么一圈。
　　美织抬眼看了我一下，在我觉得有戏前又毫不留情地重新耷拉着眼皮。
　　我双手合十，冲她眨巴着眼睛。美织鼓着嘴继续嘟囔：“中也先生不喜欢吃甜点吧。”于是我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僵在那像个发条终止的木偶。美织依旧在打发奶油，垂着眼皮往下说，“我明天准备做红酒炖牛腩，你记得来就是了。”
　　我把手放下，面无表情地看了美织一眼，她正熟练地往奶油里加糖，打发机还在“嗡嗡嗡”地响，震得耳膜发颤，在这种吵闹中我心里头不由得蹦出了一句话：
　　[真不讨喜啊……]

　　“红酒炖牛腩是什么黑暗料理……”我吐槽道，刚刚吐槽完她就抬眼直勾勾地看向我。
　　“说的是。”美织平静地点了两下头，“所以红酒就麻烦细川你出钱了。”她把打发机按停，因此声音清晰流畅，也格外冷酷。
　　我“啊！？”了一声，“不是吧美织。”但是她接下来就不说话了，她用刮刀往蛋糕胚子上抹奶油，神情平和，不长的棕黑色头发用橡皮筋扎在脑后，额前垂落的头发也用束发带向后罩了起来，她做点心时一直都很用心，好像这天地间就只有她一个人。我讪讪闭嘴，坐在高脚凳上等她忙完。
　　美织洗了把手，把手擦干，将风格复古的蛋糕用盒子装了起来，系了个很大的蝴蝶结。然后拍手宣布好了。
　　我真情实意地夸赞好看。美织闻言眯眼一笑，手指在盒子上敲了两下，“哒、哒”。我知道她大概又在心里和蛋糕说“乖孩子”之类的，但也没有开口打扰，直到她放下手整理案台，和我闲谈红酒打算买哪种。
　　我稍微抬了下下巴，“稍微好一点的吧。”心里头却是在估摸着工资卡的余额，考虑够不够我奢侈一把。
　　我等美织将案台整理好后和她一起并排着走出去，她拎着蛋糕盒子送到食堂前门等人来拿，走出去的时候我耸了下鼻子说“好香”，不过是问句，我也闻不出什么味道，有种肉香和草木混合的味道，我刚说完就见美织抬了下眼，脸上浮现了一抹恍然大悟的神情，她似乎在心里长长地“哦～”了一声，侧头问我急不急着走，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有些纳闷地如实回复不着急，她笑了笑，“那你再陪我一会儿了。”她说。
　　美织把蛋糕送到前门大厅，嘱咐人把蛋糕交给BOSS那的人，随后就转身回到她那块地方。我冲大厅的员工点头示意了一下，也跟着辗转回去。
　　美织推开门，我跟着走了进去，她一边关门一边嘟囔着什么差点就忘了，房间里的甜香味淡了很多，我便更能闻到先前有些奇怪的味道。
　　“是草木吧？”我震惊地反问美织。
　　“草药啦。”美织一边关门一边纠正我，说完冲我招了招手领着我往侧室的灶台走去——这也是她动用资金给自己造的私人用品，我看见灶台的火是开的，旁边放了好几个定时器，美织熟练地给自己系上围裙，指着一个炖盅和我说：“樋口小姐让给芥川大人炖的补品。”
　　我打断：“是草吧！”
　　“草药。”美织继续纠正，“——和鸡汤，炖了好几个小时了。”她戴好手套掀开盖子让我看一眼，我看到上面一层飘着红红的枸杞，还有一些分辨不明的植物，心里“咿～”了一声，头往后缩了下表示拒绝。
　　美织将盖子盖上，“这不是重点啦，”她细细慢慢地说道，转身掀开一旁的炖锅盖子，热气熏得她眯了眯眼，刚好旁边的定时器响了，她空出的手将其按停。
　　“樋口小姐给的资金很富余，所以我买了块牛肉。”她把盖子放到灶台上，心情很好地打开一旁的餐具柜——当然里面的东西连同这个柜子也都是她中饱私囊的作品。美织选了个黑红色的餐盒放在一旁，用勺子将牛肉捞了出来，“你给那位大人带过去吧。”她撅着嘴轻声道，语气里笑眯眯的，不用看就知道心情很好。
　　“就牛肉吗？”我回神问她，她哼了一声，“当然还有别的啦，我做几个菜，你等我一会儿，很快的。”
　　我看着她把牛肉放一旁晾凉，同时动作很熟练地把旁边几个正在工作的锅掀开，分别捞了些东西，我连忙：“不要草药！”
　　美织掀开芥川大人那一份炖盅的动作停了下来，我明显听到她“嘁！”了一声，她转身拿了个炒锅开火。
　　我咳嗽了一下，挽回：“芥川大人的那一份还是不要私吞了吧。”
　　“反正芥川大人一大半可能会倒掉。”美织又把嘴撅了一下，往锅里倒入热油，“樋口小姐每次都白费心。”
　　美织说话时句末总是会带像是“啊”“啦”“呀”之类的口癖，因此人有种软绵绵的乖巧，而此时美织把她惯用的语气词都省掉了，我心里“啧”了一下，可以窥见美织对芥川大人浪费她的作品这种事情意见有多深了，哎呀呀。
　　美织说的很快确实很快，没过多久她就把纯牛肉的餐盒捣鼓成了有牛肉的便当。
　　“好啦好啦。”美织把餐盒放入保温袋，递给我，“拿走吧。”她眼睛弯着，语气有些跳跃，我伸手接了过来。
　　“费心了。”我冲她笑了笑，她也冲我回笑。
　　“你把中也大人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就好了。”她转了下眼珠，轻声细语。
　　我：……
　　我：告辞。
　　我实际上呆了一下，“只有工作号，”我空出的手拿出手机，“中也先生通不通过你的申请不归我管啊。”我把名片发给她，着重强调。
　　美织笑眯眯地摘掉围裙。
　　“没关系啦。”她一边洗手一边咧着嘴，“我不在意这一点的。”
　　我把手机放回西装外套的口袋里，心想这件事不知道她盘算了多久，嘴里还是冲她说了声“再见”，美织“哦～”了声，她从旁边拿出一个保鲜盒装好递给我。
　　“给加白的～，边角料。”她还在笑，灶台上倒也不凌乱，要洗的只有一口锅和几份用了的餐具。
　　我心里“啊”了一下，忙伸手接过，我抬眼望了一下美织，“太感谢了！”
　　“是生的，但我冻过了。”
　　“它喜欢吃生的——太感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