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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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子算是追逐，或者说追逐是什么样子。
是流水对于落花纵身一跃的感激，死心塌地的跟随直至漂洋过海。
是蒲公英义无反顾的投奔进风的胸口，用尽全力在这个过客的怀抱中漫天飞舞。
是日与月迄今不能同辉的各自黯然，彼此都加速了步伐以至于昼夜始终没有停歇的更替。
仰头遥望浩渺星空的时候，文远常常会思考这个问题。
“恭喜将军再度大破敌军！”迎面走来的士兵们齐声恭贺，脸上皆是由衷的敬佩。
一身沙场血气尚未褪尽的得胜者缓下脚步，颔首微微示意。
从当年的降将，到十余载后曹魏军中重臣，在不断的探寻和历练中，征途已然被开拓出很远。
新的年月会叠加先前的过往，互相拥挤着力求抵挡时间沙漏的筛选，留下来的那些会逐渐彰显出或许未曾意识到的分量。
而关于自己的早年，关于同那个人一起的经历，便是被悉数保留的那一部分。
有那么重要吗？文远偶尔会抱持一点怀疑。
当然于每一个人而言，年少和年轻的光景，不论被赋予了怎样的色彩，都是整个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纪念。曾经结伴而行的人们，其实早已中下彼此施与的蛊毒，不觉间让对方的片断侵入灵魂，深入骨髓。从而无药可解。
想起从前的时候，那个人的身影总是首当其冲的出现，好像和自己距离很近一样。所以文远怀疑的是，这样子的假象是不是和真实不符，自己于他，是不是其实并非有过那般重要，自己期盼的那般重要。
最初选择同他共行，原因很多但也都很单纯，一心想要在如此勇武之人的带领下游走乱世。这样一个器宇轩昂，千人难敌，令人俯首的男人，理所应当的要吞噬天下。
自己便从那时开始，随他四处迁移奔走。暗自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与其并肩。
可毕竟战神的璀璨光芒绝不会用来眷顾照亮那些角落里的卑微士兵，唯一专属的荣光只有一个人有资格接受。
因此文远还是很早就领悟到，自己的名字，在那个人的眼中，应该也仅仅是一视同仁的渺小吧。
如果说自己是一早就跟从他的亲信而有什么特别待遇，那或许就是每当要再一次迁移本营的前夜，那个人似乎都会不经意的亲自过来随意看看。
没有戾气，更没有杀气，平和泰然到几乎有别于平日里那威风凛凛的模样。
“明天清早便要启程，文远你也早些休息。”魁梧的身躯倚靠着屋檐下的立柱，收起狂傲的目光在屋内人的身上作片刻停留，又转向外面冷风萧瑟的秋夜。
“是，奉先大人。”收拾行李完毕的文远走到他身旁，一同看向潜藏着无限未知的暗域。“你也一样啊。”
听到答复的英俊武人惬意的微仰起头，难得的聚焦在孤零一只悬挂着的清冷明月上，开口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傲然。“今天的月亮，还算是圆。”
这是对老天的夸奖？一时闪念的文远没有侧目，却摆出跟身边人相同的姿态，怡然看向夜空中那被赞扬了的单只景物。
或许那个人之所以每次迁移本营的前夜都会来自己这里看看，只是由于要确认自己是否忠心依旧。刚才那一队士兵们渐渐远去，文远继续向军帐中心方向走去。
如若发觉有二心，那么他，会杀了自己吗。走在多年之后的曹魏军营，胜利归来的将军这样想着。
有些东西会在回忆里任性到莫名其妙，全然不顾期限场合的霸道横行在脑海中。于毫无关联的时刻，毫无预示的出现。
总归那段经历是自己出发的助跑，经久不忘也是一种必然。可比起自己和那个人共同浴血拼杀赢下的战斗，留有印象更为深刻的却是那个人潇洒不羁气焰灼人的背影。
来敌数量不多或是实力不强的时候，他总是不以为意露出鄙夷的神色，吩咐手下诸将无须出马，只要他独自出击方可轻松击退。
然后大步流星不回头的踏出城门，手中扬起的方天画戟在阳光下折射出明亮到刺眼的光芒。
“这种程度的对手，我一个人就能应付，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很多次，那个人用驾驭一切的气势这样对文远说过，以致于后者习惯以后甚至安心于此。因为只要是这般状况，就意味着那个人是一定会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脸胜利的肆意，飞扬跋扈。
飞扬跋扈到尽管时隔多年又只剩脑海中残存的幻影，文远仍能真切的感知那个笑容带来的生气。军中的每一份子都被其注入盎然活力，并因之振奋鼓舞。
“吕布大人的话，果真是无人能敌啊！”
“真是不愧飞将的称谓！”
“这样下去，中原定是吕布大人的囊中之物！”
早已归属为遥远的画面无力的模糊起来，沸腾过的热血，嘈杂过的喧嚣，在外力的介入下不复存在了，余音便也骤然冷却。
三个月的堑围，使得再勇猛的困兽也丧失了锐气。可那个人居然还是用驾驭一切的气势，无比自信的直面城内外的兵将。
“这种程度的对手，我一个人先去应付一下，你就在这里，”神采奕然的双眸映出文远站立的身姿，说话的人瞬间收敛起锋芒但随即又恢复常态。“要继续活着。”
随后的事情便是众所周知了，最危险的那只野兽终于被射杀剿灭，退出争霸的围场。
活下来的人，则在戏台的中央，续演着每一刻都在被改写的剧本。
“多谢主公夸奖。”受到褒奖的将军俯身拜谢，帐中青梅酒的香气氤氲弥漫。
与那个人的目空一切大不相同，曹孟德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悉心斟酌，慎重思量的决定。因此根基扎实，渐成牢不可摧的趋势。
群雄争霸的乱世开端已经默然换幕，局势划分大致变得明朗化，像曹孟德这样安立于今的人，才算得上是真正分得天下一席。半途跟从他的文远，似乎也在遭逢困扰后斩破迷惘，看清心中志向。
“文远你说，”倾倒一杯青梅酒的孟德贪恋般轻嗅了下扑面的香醇，看向文远可又好像单在自言自语。“什么样的人，才最适合最终拥有天下呢？”
是否是这些当下正活跃的英雄之一还尚无法判定，但毋庸置疑的是，一定不是那些谢幕了的角色。无论他们曾经多么盛极一时，曾经怎样被狂热信仰。
历史终究不能重来，仅此一次的机遇，已经让它分配好每个人适当的归途，谁能陪它走的越远，谁就是被它青睐的那一位。
“一会公明过来，咱们摆上一席，一醉方休。”先前的问题完全融进尘埃里隐没不见，孟德再度悠悠说道。
在醒与醉的临界点，文远视野所及是一片辽阔，绵延不绝最终得以与苍穹在地平线相接的草场在面前延展开来。
四下环顾，将目光向远方投去。在天边的一隅，出现了那个即使被距离微缩到很小却仍旧昂首挺立的身影。明明遥远到绝对不可能看清表情，但文远却能深切感知到那个人一脸得意的神采。
他的某些偏执，自己着实不甚认同，而提出的意见，有的时候也会遭到不明缘由的驳回。
但假若在知晓所有一切的前提下再次选择，文远还是会随他走上同样的道路。假若在面临山穷水尽的境地时那个人能够风生云起，那么他那耀眼的英姿就可以驰骋天下。
想要更贴近而准备奔上前去，文远却见到那个人扬起了手中的方天画戟，在阳光下折射出比当年还要明亮的光芒，轻晃几下仿佛是在对自己示意。这一次是比背影更加令人印象深刻的，为自己驻留的正面。
应该是摆出了一个笑容，而后于天边消失不见。
被留下来的文远顷刻豁然，随即也抽身这虚无空间。
追逐不是迷路，也不是流浪，所以不需要路标和向导。
它是意识的衍生物，即便是失去实体，也不代表着戛然而止。
它会潜进身体的每一分寸，历经年月里不间断的洗练打磨，延续不息。
在旷野里追着星星奔跑，星星始终都挂在相同的地方，这算是追逐的一种缩影。
后来，骁勇善战的文远威震逍遥津，他听到很多人评价自己威风无比，让婴孩闻名而止啼。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想到这点，他就笑了，笑到杯中的酒波涛汹涌，掀起骇浪。
有一年夏季得胜归来，沿途的一户人家欣喜的将新生儿抱出来，请英武神勇的吕布大人屈尊一抱，让体质孱弱的孩子沾染些生气。
小心捧起婴孩的魁梧男人瞬时褪去全部战场上的杀意，一脸柔和的对视着婴孩澄澈的明眸。
当哇哇大哭的声音洪亮的响起，男人轻轻摇晃起臂弯试图安抚怀中的气息。同时他咧开嘴角，看向身边的文远，笑容显得不知所措，有一点笨拙。
举世无双的武勇尚不足以踏遍天下，所以所谓无双终只是虚有的传说。
驾驭一切的气势也不足以击退劲敌，可却在很久之后依旧飞扬跋扈在鲜明的记忆中。
我对于你的分量，或许仅是同余下很多人一样不值一提。可因为你曾经偶尔给过的垂青，我还是将这一场追逐全力进行到生命的尽头。
期间时不时会猜想，如果有一天，我追上了你和你并肩，你会慷慨的奖励我吗？
奖励我天下无双，威风凛凛的，你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无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