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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我是不是你最可爱的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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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宝丢掉手里枯草,跟在阿姐身后左钻右移,穿梭在村巷小道间。
“阿姐,我们真的要带那三个拖油瓶搞生产吗?”
出门一个时辰却什么都没找到,冯宝宝心情低落,闻言“噗嗤“一笑,“呦,宝,你竟然知道这,从孙大娘处学样的?”
小宝被揶揄,心情却极好,“他们贪吃贪睡不干活,不是拖油瓶是什么?之前李娘子改嫁给街东头柳树巷的屠夫,大家就骂小牛牛拖油瓶,说他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冯宝宝想到那对母子,心里一酸!痴傻儿跟着母亲嫁入脾气暴躁的屠夫之家,不仅日日被街坊邻里指指点点,更要遭受来自后父的磋磨和毒打。那妇人一年后给屠夫生了个女儿,三人生活更是艰难。
在外面被骂“捡了破鞋”“没有生儿子的命”“帮别人养儿子”等等侮辱性的话后,男人回家对着妻子养子就是拳打脚踢,有一次更差点摔死三个月大的小妞妞。
街坊里的邻居日日听到嚎叫,偷偷报到了镇长处。
奈何女人为了女儿儿子,打死不合离。大家瞧着她手腕、脸上露在外面的重伤,都劝再这样下去,怕是她娘三没被饿死,先被那歹毒男人给打死。可她就是不离。
离了没活路啊!
镇长哪怕再德高望重,也没理由再管下去。只得将男人送牢里吃了两天牢饭,勒令他不许再对老婆孩子动粗。
众人都以为这件事儿就这么揭过,那户人家也再没传出被磋磨的惨叫。
直到——有一日村里的乡人哇哇大哭,疯癫着跑进镇长的院子,说自己在买的猪肉吃到了人骨,吓得三魂七魄全飞,连滚带爬来报案。
经过仵作检验,那户刘姓人家锅里炖煮的,四分之一确实是……人体组织。
一下子全镇戒严,“有人被杀了肢解,当作猪肉贩卖”的消息怎么锁都锁不住。
若不是那半截没剁碎的小手指,怕是早吃进肚子不知拉哪家粪坑里了。
那段日子,镇民们战战兢兢,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丧心病狂杀千刀的干出这档子伤天害理、死后下十八层地狱的恶事。一时间“肢解活人”“夜半惊魂”“今天你吃了吗”“杀人狂抓到了吗”“不敢吃肉的一天”等成为江南镇每日必议话题,甚至导致江南镇的猪肉价格一日间跌到冰点,镇民三月不食肉味。
因报案的乡人说,是家中妇人从流动集市上的猪肉摊子买的肉泥,早就记不清摊主长什么样。
流民众多,导致村间人员流动性强,一群人凑一处以物易物,临时搭的野集更是频繁,这可教人怎么找?
三个月,人人自危。
镇子里常聚在一处的小乞丐们抱着破碗走街串巷,混个铜板讨口馊食。日午后太阳最烈的那段时间,他们会聚在破庙里,由乞儿中有威望的人划分讨食地盘,搜集小乞儿们遭遇的奇异事。所以说,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天底下真信息、奇消息最灵通的,莫过于丐帮!
原本的例行小聚,成了侦破这起密布阴云、笼罩江南镇整整三个月的碎尸案关键转折。
“……小牛牛人没了!”
老大哪会注意这些,人命如草贱。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今天活着,说不定明天就荒郊野外天葬了。
人不见了?不见了就不见了!谁他妈这么金贵!老大一脚踹在瘦得皮包骨头的小乞儿背上。
“给老子滚远点,废物!”
“老大,我听说镇上正在找一个碎尸狂魔!赏金五两!”另一个瘦猴一样青年人嬉皮笑脸朝老大报告。
“对对,我也听说了。就因为这狗逼,江南镇的人已经三个月没沾肉沫星子了。”
“靠,他们竟然还有肉吃!什么狗屁世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老子连口嗖馒头都没得捡,这些人竟然怕吃死人?怂逼!”
一时间破庙里嚷作一团,谁都要骂几句吐几口唾沫。
“停!”老大挤到最初说废话的小乞儿跟前,“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瘦弱的小儿以为自己犯了大事,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系统内,惹毛老大,就是个死!
“老大……我再也敢了!我……胡说的!我胡扯的!真不关我的事,我没有杀人啊!”
“让你说你他妈就给老子说,再逼逼滚!”
“我……”抬脚作势要踢,“我说我说。”连滚带爬扑到老大腿跟前,“年前那段时间,我一直和柳树街道一智障玩,他偶尔会给我们带吃的,一回来我就立马去找他,人……没了。”
“没了?”
“我这两天一直蹲巷子里,以往晚饭时他一定会被撵出来。他随老妈改嫁来的镇上,老家什么人都没有。人一天没出来,我以为是病了,或是继父不在家,能上桌吃口干的;第二天没出来,我想着不会这小子中邪,或他老子中邪,吃香喝辣忘了我;第三天还是没人,我就……溜进去看了!整个家……只有后院磨刀霍霍的屠夫,事后我一个人瞎想,越想越不对劲,才意识到傻子人没了。”
乞丐老大有几分胆识,脑袋也活。
他可没什么替民伸冤、为民除害的狗屁想法,他想挣那五两银子,就这么简单。
“把嘴给我闭紧了!”匐跪在地小乞儿立马打滚,躲到破庙边边角里,嘴里连连应是。
屠夫被押到衙门审问的那一天,只说妻子孩子回自己老妈家了。
原因?媳妇怀孕了家里没人照顾,生意黄了请不起婆子,于是回了婆家。
地点:那可有点远,在西北小镇!挨着昆仑山。
儿子?儿子人傻,离不得人,和他老妈一起去的。
话话滴水不漏,竟让官老爷挑不出半点毛病,只得连夜派人快马赶去核查!
那时候国家早乱了,东边打完西边打、北边刚打退了、南边又开始搞起义,此起彼伏就没个消停。
查?去查的人走到半道上就被人砍了!
转机出现在一周后的清晨。
一个自称屠夫老娘的人来到镇上,听说自己儿子被下了大狱,又是哭又是喊跑来敲镇衙大门。一副“老天爷摧心肝,不教我活了”的泼混状态,硬要撞死在衙门柱上证明自己儿子清白。
她可怜的儿子,捡了个破烂货,都四十岁了还没有半个儿子。如今还被下了大狱,苍天这是要她的命,要她的命啊!还不如让她老婆子死了好!歪着小脚拖着驼躯就要撞——
“你那儿子不是有个儿子吗?你这当人母亲的怎么还咒自家断子绝孙!”
老妇人可不管来人是谁,一听这话顿时哭得震天响,“哎呦,我苦命的儿啊!我家怎么会出那样冤孽!那傻子怎么能是我家乖孙?不过是个死了爹的拖油瓶。要不是为了他妈肚子,早剁了喂狗还嫌脏!”
“我说的可是你的亲孙。”
一听这话,老妇眼睛睁圆,“你说什么?什么亲孙?我怎么不知道!”
“听说你家离这里远?”
“那可不,要翻两座大山呢!我儿子孝顺,知道我腿脚不好,从来不让我过来操心。”
老妇嘴快,说完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啥,被衙役反剪着押下去的时候还在哭喊“杀千刀的”“狗官”“禽兽不如”;
她从没出过村,几十年来的经验搞定了面子里子,横着竖着到处走。
她不知道啊,山外有种东西教律令;
她更不知道,他孝顺的儿子马上带给她的是什么样的生理摧残。
这个世界上的恶人有多恶啊!
无知是恶,自卑扭曲是恶,为虎作伥是恶,丧心病狂也是恶。
冯宝宝摇掉脑袋记忆,不知为何,心砰砰砰狂跳!
天阴,欲雪。
从大年初一始,冯宝宝仿佛回到了九岁刚刚捡到小宝的那段日子,每日一心要做的便是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食物。
今日是几个洋芋,明日是半包豆子,运气最好的是昨天,在某间半塌的后院发现一个地窖,里面竟储藏有两株大白菜。
所有人跟过大年一样开心——好吧,他们确实在过年。
煮了白菜洋芋汤,还放了小宝射到的两只灰雀,算是结结实实开了个荤。
鸽肉最后被老道抢走,喂进小咕嘴里。
总的来说,这三日里有合作有竞争,大事上还算处得来,手脚长的,也没真闹过分。让冯宝宝为难的是:
该搜的地方都翻烂了,他们马上就要弹尽粮绝!
五张嘴嗷嗷叫,这寒冬腊月的,可怎么熬!
“小宝,”冯宝宝转身牵过小宝的手,暗道,“怎么这么冰!”
小宝心快乐的不行,双手拢住阿姐的手,睁着亮晶晶的眼望向阿姐!只差把“我是不是你最可爱的崽”说出口。
冯宝宝想笑的,却几乎哭着连对小宝说:“我突然心‘砰砰砰’像要蹦出来,我有些害怕,咱们今日先回去,不找了!”说着拉过小宝,大步走去。
正月的天,此处只有荒地和风沙,树枯、鸟死、人亡。
偏偏出事那人,是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