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短文合集》七个齊

3、琵琶吟

　　元中元夜曲，青影袭梦卿。陌里陌上人，红绡再几度。音断音续迟，浔阳江上闻。沦落沦作殇，离人曲终聚。
　　悠悠的江面上飘着一只画舫，从街道上传来的丝竹、叫卖声，扰了枝头的杜鹃。九江的上元节不比长安繁华，挽着发髻的女子抚了抚发，铜镜中印出女子娇媚的脸，只是鬓角多了几缕银丝，我抱起琵琶，江面又传来阵阵乐声。
　　那年我十四岁，到长安右街演奏后，街道上的人冒着细雨为上元节做准备。我一袭广袖红裙，抱着琵琶赶忙跑向亭子，在我踏入亭子后，眼前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给我手帕，耳畔传来清冷的声音“天凉，姑娘还是擦擦吧。”我接过手帕，飞快的瞧了他一眼，那是位怎样的人呀，眉眼如画像副泼墨画中的仙“谢谢公子”我听到自己喃喃说到，我觉得有人在拨动我心中的弦，不然我的心为何如此…希望这场雨可以一直，一直下。后来，一顶绣着暗纹绸缎的轿子将他接走。我望着消失在街头的轿子，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后来呀，我只记得那天的雨很柔，轻轻抚过青石板的长街，落到了我心里。
　　教坊向来不缺丝竹宴会酒席，那时我偏爱身着红衣，游走在席间，戴的是李公子送的镯子，王公子的簪，孙公子的胭脂，“秋娘赵公子送来的…”“放那吧”我淡淡一瞥。拿着银梳在桌子上敲打的今晚的曲子。又是一年上元节了阿，我如今是教坊最善属琵琶的伶人，五陵公子追捧，望着镜中让教坊所有伶人嫉妒的容貌，镜中的女子淡淡一笑，让身旁的丫鬟洒了杯中茶，可女子的手却摸了摸袖中的手帕，眉头微蹙。
　　我想，如果没有遇见他，我会成为教坊中教习伶人的乐女。可，就在我渐渐忘记了怀中的手帕时，我被要求穿上青色的襦裙，装扮的规规矩矩，可笑我一介乐女，竟像个闺阁女子。我抱着琵琶缓缓步入内室，印入眼帘的是位手执骨扇的白衣公子。“是他...”我楞了片刻，可我也瞧见他看着我怔了怔。我第一次感谢我生了张漂亮的脸。第一次我在弹琵琶时唱了曲子，九江的小调，缠缠绵绵的曲子，我想我的歌声只为所爱而唱。而他……便是。一曲罢，我望向他，他蓦的笑了，用扇柄抬起我的下颚，在我耳边说“这位姑娘，不知在下可否邀姑娘赏这儿花好月圆。”我笑了，不似以往妩媚，像个得到糖的孩子，他顿了顿告诉我以后别笑了。我原以为是我笑的傻气，后来啊，我才明白是我笑起来，不像她....
　　后来呀，他时时来找我，我大概是心悦他吧。他说，谁都可以是秋娘，不如我唤你青影吧，我的青影。此后他带我春踏青寻寺，夏泛舟游湖，秋山中落日，冬踏雪寻梅。日复一日我渐渐的不在见那些王孙公子，教坊的老人总是看着默默摇头，只是一个贾人，百折不挠，后来也就随他去了。我有他足矣。 又是一年上元节，他说今日等他，一大早我便梳洗好，穿上他爱的青衫，端坐在桌前，可是从清晨到日暮，到打更人敲了三遍，他还是没有来......第一日我想他应该有事耽搁，第二日，他很忙吧我也不知道他家在何方...，第三日........我竟在没有见过他。可是我的心还是不停为他开脱，月余后，我终于察觉不对劲，竟然无人找我“呦，这不是当年艳极一时的秋娘么，怎么无人问津呐？”从她们的嘲讽中得知当年我为他一人，不见客，得罪了这金陵多半数的贵人。
　　可是，那是我心甘情愿。还是那个贾人，时时献媚，可现在我也...半分办法都没有。后来我们被邀请去给一位有孕在身的王妃演奏，我又换上了那一袭红裙，到王府却被要求戴上面纱...我心中生疑，终于在我演奏时得到了解释，那位王妃与我有八九分相似，不，准确来说，对于他，应该是我与那位女子貌似一瞬间我好似什么都明白了…演奏后，我与乐队走散，看到了那位穿青色衣裙的王妃，一位男子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似乎那就是他的珍宝，可，那个背影我怎么会忘记...“青儿，慢些，小心......”可是我却无心听下去。耳边不停重复着这王府仆人的话语“王妃好不容易答应嫁给王爷...”“王妃喜欢甜食”“青梅竹马.....”原来我才是.....叫我青影，带我买桂花糕，糖，全是因为被她拒绝所以才有了我，唤我青影，青儿的影子，哈哈哈，那些宠爱全是假的，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我跌跌撞撞的，不知道怎么回到教坊，再后来，教坊散了，那位贾人还在我身旁，我便“嫁”给他，不成想他已有妻室，于是我终年漂荡在这清江上。
　　船外的杜鹃声唤醒了我，原来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如此上元佳节，我的丈夫远去浮梁经商，抱起了琵琶，江面又传来乐声，恍惚间听到有人唤我，犹豫几番我才缓缓抱着琵琶出去，见到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他命人摆酒添灯，仿佛又是当年宴会。一位着红裳的女子抱着琵琶邮于席间。霓裳，六幺一首接一首......我的眼眶微红，他亦泪流满面，听闻“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也百感交集，秋风拂过世间，荻花落，枫叶红，江间一轮明月撒进船舱.........
　　榻上一位泪横交错的女子，即使在睡熟中隐隐不安，梦中似乎又下起细雨，沿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的街道翌日，清晨的一缕阳光撒在眼眸，我摸到满脸泪痕，揉着眼睛，对着窗前笑的妩媚
　　“我一定是想出门经商的丈夫了”
　　一定是的......
　　我，想他 。
　　江面又响起女子空灵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