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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海上花 ...


  •   “青螺,青螺,青螺……”隐约的,我听到有人在叫我,可是我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把我抱在怀里,有一种苦涩之极的液体被灌进我的嘴里,好苦啊,苦得我连心都想呕出来。
      我一直都睁不开眼睛,所感知的事情也是蒙蒙胧胧模模糊糊的,一开始我好像在马车里,后来又到了船上,之后又是马车,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停止了那种摇摇晃晃的感觉,我猜我是躺在床上了。
      我知道我的身边一直都有一个人在,他很温柔地待我,每天都在叫我的名字:“青螺,青螺,你醒过来啊。”
      我很想睁眼看看他是谁,可是我已经陷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梦里,这梦里流转来流转去的都是刀光血影,总是有人在哭有人在惨叫。后来这样的梦逐渐少了,我总是梦见我的小时候,梦见家门口的那条小河,清澈的河水圆圆的鹅卵石,春天漫天飞舞的杨絮,总是炖在灶头的浓汤,邻家的小狗追着自己的尾巴跑……
      “青螺!你终于醒了!”
      我眯起眼睛努力想看清讲话的人的样子,可是突然强烈的光线让我放弃了尝试。我又闭上眼睛,任由那人把我抱在怀里,他几乎把我勒断了气才放开我。这一次我的眼睛适应了光线,我看清他的脸。
      很普通的相貌,眼角已有了少许皱纹,应该已过中年了吧。他脸上的喜悦一望而知是发自内心的,甚至他因我的醒来眼里都有了泪光。
      我努力笑了笑,问道:“你是谁?”
      他的笑突然凝固在脸上,眼神发直地看着我。
      他用力抓住我的肩膀,用一种骇人的目光盯住我的脸,涩声问道:“青螺,你……你不要开玩笑!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只能重复:“你是谁?”
      他脸色惨白,又道:“那你记不记得你自己是谁?”
      我道:“我是青螺。……我从哪里来?这里又是哪里?”
      他浑身都发起抖来,忽然大叫一声夺门而出。
      我怔怔地看着那扇门吱吱呀呀地晃来晃去,外面一片漆黑星子满天。费力地移下床,我仔细打量着这个房间。
      陈设十分简陋,从墙上挂的几张兽皮和弓箭来看,似乎这里应该是个猎户的家。我睡的大床上床铺倒也整洁,墙角的木桌上放着几副碗筷和一个盛药的坛子。一共是两间屋子,除了这间卧室,另一间用厚厚的蓝布帘权充做门的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厨房。地上有暗淡的血迹。
      回到卧室,我发现床脚的木箱上还有一面镜子,我拿过来,镜中映出一个头上包扎得像粽子一样的女孩,两颊塌陷,双目无神,薄唇淡漠。这就是我吗?
      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头也在疼,我关上门,回到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也不知道桌上的那盏灯是什么时候灭的。
      第二天当我醒来,发现那个男人垂头丧气地坐在屋中唯一的凳子上,脸色憔悴,饿狼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看见我睁开眼睛,他叹了口气。
      我抱歉地对他笑笑,他应该是和我很熟悉的人吧,不然不会对我这么关心照顾,只是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他道:“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我努力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记得一些事情,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我的记忆支离破碎,如同散落一地的碎瓷片,我也不知道哪一片可以拾得起来哪几片又可以重新拼凑起来。
      “你,是我的亲人吗?”我试探着问。
      “是。”他几乎是恶狠狠的回答,“我是你爹。”
      我爹?我恍然大悟,难怪他看到我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是那样难以克制地兴奋呢。“爹。”我高兴地叫了他一声。
      他愣了一下,“呜!”他抱住头低嚎一声又冲出门去。
      我也愣了,我的父亲是这么古怪的人吗?
      这一次他很快就回来了,绝望地看着我,道:“青螺,我真是没有办法了。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就指着墙上的弓箭问他:“爹,你是猎户吗?”
      他长叹一声,坐了下来,喃喃自语道:“怎么办?……好吧,好吧。青螺,我是个猎户。你是我的女儿。前些时候你和我上山打猎的时候受了伤。”
      几句简单的交代让我明白了大概。看来我受的伤还不轻,我好像昏迷了许久呢。
      “那,我娘呢?”
      “……早就死了。他妈的,早他妈的都死了。”他忽然歇斯底里起来。我被吓住了,不敢再问。
      其实爹对我倒真的很好,每天给我熬药做饭洗衣包扎伤口无微不至,只是他总是用一种无奈、痛苦的眼光看着我,有的时候看出了神他就一遍一遍叫我的名字:青螺,青螺……
      我的身体渐渐好转起来,头上的伤口复原了,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自己也可以出门走走。这时我才发现我们住的地方是在山脚下,离镇上有一个多时辰的路,很少有人经过此处。有时候爹上山打猎,或是去镇上买东西,我就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
      发呆是件很舒服的事,什么都不必想,又什么都可以想。
      爹早已放弃了让我想起过去的事情的念头,他甚至也承认,过去的事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我们两个人简单的生活也很好。我看他是很喜欢做一个猎户,脸上也渐渐开朗起来,虽然他很少笑,可我知道只要我高兴他就高兴。爹真的很疼我。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一年吧,有一天我们家忽然来了一个客人。
      当他走到我的小屋前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喂鸡,背对着他。他问:“请问可不可以让我喝口水?”
      我回过头,看到一个年轻人,脸上有两道交叉成十字的伤疤,恰好斜过整张脸庞,但是这并不能令他显得可怖,他的脸仍是清秀英俊得让人无法忽视。我微笑一下,道:“好的,我这就给你拿水去。”
      年轻人忽然倒退一步,浑身都紧张起来,右手按住腰间的剑柄,颤声道:“是你?!”
      我一怔,道:“你认识我?”
      年轻人冷笑道:“妖狐沈静箩,你又有什么诡计?不要再装模作样了。想不到你消声匿迹于江湖竟然是躲在了这里。也罢,今日碰上你算我倒霉。有种的就再和我打一场。”他的手上青筋暴露,不住地发着抖。
      我更是奇怪了,道:“我叫青螺。不是什么沈静箩。还有人的名字叫妖狐的吗?我为什么要和你打架?我是女孩子,怎么可以和男人打架?”
      年轻人愣住了,犹疑不定地望着我,脸上神色十分古怪。
      我道:“算了,你等一下,我拿水给你喝。”转身进屋端了碗水出来,发现爹回来了,他和那个年轻人面对面站着,沉默不语,脸色阴郁。
      我把水端给那个年轻人,又向爹道:“爹你回来啦。”
      年轻人忽然失声道:“你叫他什么?”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是这种表情,爹拦在我身前,声音低沉地道:“她是我女儿,青螺。”他又一摆头,“我们去那边说。”
      年轻人默默地随他走到旁边的小树林里,良久,爹一个人回来了,脚步沉重。
      “爹,那个人是谁?”
      “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
      “他为什么说我是什么沈静萝?”
      “他认错人了。”
      “那个沈静萝是什么人?”
      “……一个坏人。”
      我不高兴了:“他怎么能把我当成坏人呢?真讨厌。”
      爹摸了摸我的头,柔声道:“是啊,青螺不是坏人,青螺是个好孩子。”
      爹的手掌真暖啊,我笑了。
      一日,我养的一只小兔子走失了,我走了好远的路才把它找回来,然后,我发现自己到了一座茅屋前。一个男子正在打铁,他赤裸的背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古铜色的肌肤上纹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狐狸。
      这只小狐狸让我一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可那件事就如同闪电一般闪过我的脑际,我没能抓住它。
      男子若有所觉的回过身来,看到我正在失神,他啊了一声,急忙从旁边扯过衣服披在身上,紧张地看着我。他便是那个年轻人。
      我也不好意思起来,是啊,哪有女孩子这么盯着男人看的。脸上便不由得涌上红晕,羞得低了头。
      年轻人怔了怔,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还是这样子好,我从前都没见过你有这样清纯的时候。”
      我惊讶地抬起头来,道:“你以前见过我?”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我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我醒来之后忘记了很多事情,我问我爹他都不肯告诉我。”一边说我一边走近去看他打的是什么。
      年轻人道:“忘记了最好。过去没什么可留恋的。”
      我道:“啊,你打的是剑。大黑山耿家炼的剑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利器,如果你能为我炼一柄好剑,我宁愿用任何东西来交换。”
      年轻人浑人一颤,惊骇地望着我。我也怔住了,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大黑山耿家是什么人家?我为什么要他为我炼剑?
      见我也是一脸迷茫,年轻人紧绷的身躯才慢慢放松下来,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几锤把那剑打得变了形,道:“我不是在铸剑,我早已发过誓今生再不铸剑了。我只是在打一柄锄头。”
      他咬牙切齿的样子还是很好看。我忽然想我好像开始喜欢上他了。那种喜欢,是从心底慢慢绽开一朵花蕾似的喜欢,接近怒放的时候我对他的喜欢会达到什么样欢悦的境地啊。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种喜欢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在我忘记了的过去里我在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它悄悄地发着芽,到今天就突然绽放了。
      见我笑吟吟地望着他,年轻人的脸忽然红了,躲闪着我的目光,道:“你笑什么?”
      “你既然认识我,那我也一定认识你,可是我忘记了你的名字。你能再告诉我一次吗?”
      “……耿菌。”
      “菌哥,”我叫了一声,忙把发烫的脸藏到怀中的小兔子身上,偷偷地笑了。
      耿菌的脸更红了,他的眼神忽然好像春水那么温柔,千丝万缕地萦绕在我身上。他明明也是喜欢我的,是真的。
      “青螺!”一声怒吼把我和耿菌吓了一跳。是爹,他手里提着刀怒气冲冲地走来,喝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不等我回答便一把把我扯到他身后,瞪着耿菌:“你为什么还没走?你留在这儿干什么?”
      耿菌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冷冷地道:“我早已不容于耿家,你们可以在这里隐姓埋名,我就不可以吗?”
      爹道:“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告诉你,青螺是我的,我不会让她再受伤害。你最好滚得远远的。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出现在她面前。不然……”他做了个意味难明的恶狠狠的手势。
      我不懂爹为什么那么生气,把我从耿菌那里带回家后,他就闷声不响地给刚打来的狍子剥皮,不过看他的神情倒更像是在剥耿菌的皮。我忽然想起厨房地上那些暗淡的早已疑固的血迹,不由打了个寒颤,我忽然不能肯定那血是人的还是动物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相信如果必要的话爹是真的会把耿菌的皮剥下来的,毫不犹豫地。
      从那以后爹不许我再一个人出门了,他变得越来越暴躁。但是我总是趁他不在家的时候飞跑去见耿菌--我从来不知道我可以跑得这么快,我的身子好像没有重量,又好像长了翅膀,风吹得我的衣衫烈烈作响,痛快极了。我觉得我似乎可以一直飞到树梢上够到月亮。
      当然,小兔子每次都是陪我一起去的,是它把我重新带到耿菌面前的呀,我也越来越喜欢它了。我叫它小安。
      可是耿菌的态度很奇怪,他好像既盼着我来,又怕我来。我来了他的眼睛就会发亮,可是反而不肯再说话,一句话也不说。我只好跟在他身后对着小安讲话。可惜,小安也是不说话的。
      现在,连爹都不愿意和我讲话了,我只能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好无聊啊。
      小安是个很好的朋友,虽然它不讲话,可是我想我说什么它都能听懂,而且绝不泄密。
      入秋了,天气越来越冷了。爹的行径也越来越古怪,他像嗅到了危险气味的野兽一样狂躁不安,如果他哪天回来的时候我没在屋子里,他就会大发雷霆。甚至他看向小安的眼神也越来越凶恨,好像把小安也当成了他的敌人。
      我很害怕,我也感觉到一种危险即将来临,我感觉到这种危险是毁灭性的,它会毁了一切。
      再一次,我跌入了噩梦。
      我相信这是个梦,它绝对是梦,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在现实里。如果它是梦,总有一天我可以从这个梦里挣脱出来,我可以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太阳。可是如果它是现实,我又能挣脱到哪里去?
      这一天开始,我一直在做一个噩梦,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噩梦的开始,是爹在喝酒,喝得两眼发红。我知道他是生气我又去找耿菌了,就抱着小安坐在床头不敢说话。屋子太小了,我能闻到那股浓烈的酒气,还有一股血腥之气。
      越喝爹的眼就越红脸就越青,眼神越来越像狼,小安缩在我的怀里,连它也在害怕。
      “青螺--你这个小贱人!你敢背叛我!”突然,爹悲嚎一声向我扑过来。
      本能的,我的身体向下一滑一溜,便绕到了他的身后,根本没有经过考虑的,我提掌拍在他背上。这一掌,让爹口吐鲜血,也让我吓呆了。我怎么会这些功夫?我怎么会打我的父亲?我怎么会?!
      爹回过头来,道:“沈静萝!你好狠!”
      谁是沈静萝?沈静萝是谁?不,不,我是青螺。我是青螺。
      我已经浑身发抖不知所措,忽然爹手中寒光一闪,我胸前一痛,一片血花飞扬在眼前。我的心里好像突然被挖走了一大块,小安的头从我的怀里轱辘到地上,滚到爹的脚边。
      我和爹都愣住了,一起低头看着小安的头,又一起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对方的眼睛。在我昏倒以前,我看到爹惊慌失措的脸,他抱住了我,在叫:“青螺!”
      是的,我是青螺。
      这个梦好沉啊,在梦里我又受了伤,爹的那一刀不仅斩下了小安的头,也斩伤了我的胸口。而我,那一掌让爹负了内伤。
      不知道我们两个人谁伤的比较重。
      也许是我吧。因为我在床上躺了好多天,半醒半睡,昏昏沉沉。好像我一直在叫小安的名字。
      后来,爹把小安的头和身体又缝在了一起,他把它的内脏掏空填上了棉花和木絮,又把它放到我的怀里。
      “别怕,让小安陪着你,让它保护你。”他柔声说,眼神诡异。
      这不是小安。小安已经死了。它的灵魂不在了。为什么要一具尸体陪着我?
      “听着,小安的魂儿还在上面,如果你敢把它扔了,它会回来找你的。哈哈哈。”
      小安的眼睛红红的,硬硬的,毫无生气的瞪着我。好像在它干硬的躯壳里又住进了一个新的陌生的灵魂。
      这个新的陌生的灵魂无时无刻不在窥伺着我,在我的耳边总有人在哭总有人在惨叫,在我脑际又出现刀光血影人临死前挣扎扭曲的面孔。
      这个魔鬼。
      我躺在床上养伤的时候,爹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出去,又醉醺醺的回来,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细心照料我,他开始仇恨我。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尸臭。不知道这股味道是不是从小安身上发出来的。或者,是我?
      当我又能下床走动的时候,我去找耿菌,手里抓着小安。
      耿菌惊异地看着我,我把小安举到他面前,道:“帮我杀了它。”
      “不,青螺,它已经死了。”
      “它没有!它……以前的小安是死了,是爹把它的头砍下来的。可是爹又把它的头缝了回去,它又活了。它不是以前的小安了。它是个魔鬼。菌哥,求求你,帮我杀了它。我知道只有你才能杀死它。杀了它!不然它会继续折魔我的。”我抓住耿菌的手臂请求,不顾指甲都陷进他的肉里去。
      耿菌心疼地看着我:“青螺,你好像被吓坏了。”
      我呻吟一声,用力揪住自己的头发:“我每天都听到有人在惨叫,他们在叫:饶了我吧不要杀我!然后我看见血看见横飞的人的肢体!我听到有人在笑,好像就是我自己在笑,好可怕!”
      耿菌沉默不语。他拿过小安,郑重其事的从房里取出他的剑,解开剑上缠裹的锦缎,闭上眼喃喃念着什么,然后一剑斩下了小安那个已经被斩下过一次的头。
      有血从那里流出来。很淡很细的一缕血。
      我忽然安心了,好了,噩梦终于可以醒了。
      小安终于只是一具尸体了,它的里面没有什么新的旧的灵魂可以威胁我了。
      当我把小安的头和身体扔到爹的面前时,他突然跳起来,疯了一样的冲出去。我呆了一呆才想起来去追他,可是伤病才愈,我跑得不能像以前那么快。当然终于赶到的时候,他和耿菌已经缠斗在了一起。
      耿菌的剑,矫如骄龙快如闪电;爹的刀,势若惊雷力可开山。
      刀与剑织成的光圈连水都泼不进去,我只能站在那里着急。
      爹在叫:“姓耿的!你别妄想!青螺永远是我的!”
      耿菌在叫:“姓范的!你才是痴心妄想!你在她身边那么多年,她有没有正眼看过你?”
      爹在叫:“从她初出江湖开始,就是我在陪伴她保护她,她的大小阵仗都有我的一份,我为她死过多少次!你这个小白脸有什么资格说我!”
      耿菌在叫:“对!就是因为你!你身为青螺的师兄却没有好好教导她,让她一步一步走错犯下滔天大罪,成为人人得以诛之的女魔头!这都是你的错!”
      爹在叫:“不是我的错!我劝过她,每天都在劝!是你们这些无知无耻的小白脸在引诱她,又抛弃她,才让她心性大变,才害得她被人围攻身负重伤,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耿菌在叫:“我没有!我是真心喜欢她的!我为了她违背父母抗婚,我为她铸了那把杀了无数性命的绝情剑,就算她只是在利用我,在我铸剑之后还想杀了我,在我脸上留下了疤,我都没有怪过她!”
      爹在叫:“她遇到危险就把我当挡箭牌,我也从没有怪过她啊!我愿意为她死,为她挡那些刀剑,死一万次也无怨言!”
      耿菌在叫:“就算她在江湖上为人不容,就算她杀了那么多人,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她能在我身边,管她是不是大魔头我都不在乎!”
      爹在叫:“你说谎!你要是不在乎,你怎么会在铸剑之后就想偷偷溜走?是你想抛弃青螺她才会要杀你的!”
      耿菌在叫:“你才是伪君子!说什么多爱护青螺!我知道是你在她年幼无知的时候就趁机□□她的!是你杀了她的初恋情人的!青螺心里恨死你了!”
      他们的叫声被刀风剑气割得支离破碎,我的心也碎了,碎得那么彻底,我清楚地听见它在我胸膛里碎裂的声音,那么痛。
      分不清是谁的血,一滴一滴地溅在我的身上我的脸上。脸上的泪早已干了。
      原来,那些事实,那些我不肯再记起的过去,是如此血淋淋。
      我想给自己一个新的过去,一个新的未来,我想忘记谁是那个凶残又可怜的沈静萝,我只想做一只小小的青螺,在自己的壳里过一辈子。为什么,这都不可以?
      往事不再像满地的碎瓷片,它们拼凑在一起,很完整,就像一只瓷铸的兽头,青面獠牙面目狰狞。
      这两个男人,口口声声在说爱我爱我,他们口中的爱,为什么我都看不懂?
      小玖,那个我十六岁的时候真心喜欢过的山野男孩,他说过,浮世犹如海上花,载沉载浮飘渺虚幻,这个世上没有错没有对没有真没有假也没有生与死。
      我永远记得他的眼睛,记得他临死前绝望的眼神。那种眼神后来我在许多死在我剑下的人身上见过。
      我只不过想找到一个真心爱我愿意陪我一生一世的人,为什么我找不到?
      那么多男人,他们垂涎我的美貌,利用我的武功,在他们心目中其实我比尘土还要低微比猪狗还要卑贱。我杀他们有什么不对!!!
      耿菌和范禁各自驻着兵器喘息,成了两个血人,这时他们的目光才有暇转向我,脸色都是一变。
      我仰天大笑,既然爱我,既然愿为我付出一切,为什么这么怕我的眼神?为什么要浑身发抖?为什么要把刀剑横在身前倒退着要逃走?不是不怕死吗?不是很有勇气吗?
      骗子!全都是骗子!!
      笑声未绝我飞身而起,我的轻功当世无敌,谁也别想逃出我的破天搜魂爪。
      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天真无邪的青螺,有的只是沈静萝,一只误闯俗世四处碰壁的妖狐。
      我会记住,我永远也做不成青螺,我只是沈静萝,一朵浮沉于海面的花,我等着,等着浊浪把我卷入海底深渊的那一天。
      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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