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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北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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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影躲在屏风后面,一声不吭。一丝微弱的烛火根本不能照出他的模样。
“果真是个妙人儿。”
黑影没有现身,小俏丽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只感觉这人不同寻常,威慑力很大。小俏丽握着烛台,现出利爪警惕着此人的一举一动。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暗处,有何目的。”
黑影还是没有现身,两个人隔着一块屏风。气氛诡异、剑拔弩张。
黑影冲小俏丽笑了起来,说道:“你们阵方境的妖是吃不得一点亏。不过合乎我的心意。”
黑影将一块乌血玉牌传到小俏丽面前。小俏丽看清楚了,那玉牌正是妖君青诡的御令,御令上有青诡的威压,见此物如见妖君。小俏丽只好恭敬伏身,听候差遣。
但不代表小俏丽是听候这黑影的差遣,伏身朝玉,质问黑影。
“妖君有何吩咐?阵方境失窃的圣物万钧鼎,属下已经有眉目,假以时日,属下一定能将其带回。还请使者转告妖君,小俏丽不会辜负妖君的期望。”
那万钧鼎本来是小俏丽的母亲彤棽,阵方境四境镇主之首的风霆雷极兽所镇护的圣物。
但那场雷暴过后,万钧鼎失窃、西境镇主彤棽战死。小俏丽是彤棽之子,自然肩负起镇主职责,找回万钧鼎,重振西境。
黑影这次来不是确定这件事的,他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万分不正经。上下打量着小俏丽这具人身,摸着小俏丽头上的木簪,只见他蹲在小俏丽的面前,低声说。
“看来你是忘了自己母亲因何而死了,竟然还贪恋人族……也不知道青诡为何要让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兽执掌西境。”
小俏丽听后一惊,皱眉打下黑影的手,抬头看见这人,居然是魔!小俏丽虽身为妖族,也是纯正的风霆雷极兽的血脉。而魔,尽管千百年间难生养一只,一只却有吞天灭地的邪念。
魔的诞生,并不是从母体里出生。他们往往聚集天地邪念,或由人入魔、或由妖入魔、或由神堕魔、更加艰难的,是由鬼成魔。
小俏丽知道的天地间由鬼成魔的不过三只,而面前这只,她正巧熟悉——妖君从下界带回来的,一只叫“魁疾”的魔。
“怎么是你?”小俏丽十分不满,魁疾心肠黑着,被他盯上没什么好事。
“老朋友相见,我怎么就不能来。”魁疾笑笑,见小俏丽起身,他自己扯了扯斗篷,故作可怜:“我怎么走到哪里都不受欢迎。”
小俏丽捉摸不透魁疾找她到底有什么事,躲他远远的,这样比较安全。谁知道魁疾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是魔,喜怒无常,手法比妖更加凛冽。
“你究竟找我什么事,魁疾大人这么有闲心,专门来嘲笑我办事不利的吗?”小俏丽坐在桌前,摊开了崔庚留给她的结界符纸。
魁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小俏丽的身后,他身上似乎带着迷魂香的味道。
魁疾破了结界,弯腰把手按在小俏丽的肩膀上,扯到小俏丽的伤口,惊得她狠狠吸了一口气。
“嘶——”小俏丽皱眉,想起身反攻,身子却不听使唤,脑袋也晕晕乎乎。
“你以为崔庚可以护着你?哈哈……小俏丽,不要忘了,你是妖,他是捉妖的。他还杀了彤棽,你忘了吗?”
魁疾在小俏丽的耳边模模糊糊地说着,提醒小俏丽想起崔庚手持列云斩杀了彤棽时的模样。
当时小俏丽听到雷暴就赶回阵方境西境,她亲眼所见——崔庚发狂发疯,散发红眼,周身似有神力,在一阵强烈的雷暴之中将彤棽剥皮抽筋,一招灭妖咒断送了彤棽的呼吸。
小俏丽虎啸惊得飞沙走石,崔庚似乎没听见。她只能叼走彤棽最后的血晶石,拼命逃走。
崔庚发了疯,招式致命。小俏丽肩上挨了列云一击,到现在还是皮肉深处现白骨。
“崔庚杀了彤棽,你忘了吗……”
“他杀了你母亲,忘了吗……”
“是崔庚杀的,你忘了吗……”
魁疾的声音有扰人心绪的魔力,一遍又一遍在小俏丽的脑海中回荡,击溃小俏丽心中的侥幸。
“崔庚……他杀了……我母亲……”小俏丽重复道,“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小俏丽眼角流出泪水。
魁疾站在小俏丽身后,安慰她:“对,真是个乖孩子。你要杀了他,找个机会,小俏丽。”
魁疾阴笑着,十分满意。他要借小俏丽的手击溃崔庚心里的温情。罪念在小俏丽的心底已经种下,等待,只有等待……
魁疾在小俏丽肩膀的伤口中埋下血晶,施法将她的伤势恢复如初。
“小俏丽,你可是最关键的一枚棋子,可不要让我失望。”
魁疾看着躺在床上的小俏丽,咧嘴一笑。聚拢衣袍,消失在黑夜中。
秋水夕照湖边,宏桥附近,倒是新开着花市。临水岸幽静,清香扑鼻,过几日便是重阳节,正是赏秋菊的日子。
秋考大选过后,重阳节是考校新上任文人武官的第一大关。
文要敏学善用,在秋日宴里写诗赋词,各抒己见,百花齐放,离不开兴国之论;武要有用武之地,新任武官要让人信服,在秋日宴里协助举宴人操办火卫司、器械司、巡防司、输运司,使秋日宴成功举行。
文物并用,也是当今圣上给今年举人新设的难题。和睦协作,事无巨细。只有在秋日宴中表现优异的人才能入朝为官。
恒封书院内。
楼阁四角垂玲,正中央有一口大鼎,供内堂朝拜的至圣先师祭祀香火。书院古朴有致,植有君子竹和兰草。崔庚只循着王靖元去,看到一角有一堂台水榭,匾额上写有“宁静致远”的字样。应是教学之地。
越过一处假山园林,后面是藏书阁、武器库,再往后就是先生休息之处了。
崔庚问走在前面的苏渐生:“此处就是王侍郎休息之处?”
苏渐生点头:“是,自从秋考开始,老师就住在此处,平时也不见他回家。一直在这里操持着书院里大大小小的事。”
“那得有月余了吧?”
崔庚之前因府衙里人手不够,做了半月的治安。王靖元一开始准备秋考大选,应该有几个月。
不出崔庚所料,苏渐生说:“不只,除了要精细着秋考大选,先生还要教授课业,光是提早备课,应该是从两个月前就住在这里了。”
苏渐生推开小院的门,里面首先惹眼的是一棵枯落衰败的梧桐树,还有左右各一口水缸。灯笼在梁上摇曳,昏黄的烛火忽闪不定。
“奇怪,这梧桐怎么败了?”
苏渐生这话倒是令人生疑。
如今深秋时节,梧桐树虽然有知秋的本事,也不至于衰败的一片叶子也没剩。
崔庚走近细看,这里的土壤干结,没有养分。也没寻到地上有落叶,虽然院子里摆着两口水缸,也没见水气氤氲,倒显得特别干燥。
崔庚心想:必是那妖怪搞的鬼。
苏渐生领着崔庚去屋里,在堂里又生了几盏灯。叫崔庚在此等着,他去书房里请来先生。
崔庚:“有劳。”
这屋子倒是干净,一丝灰尘不染。这妖也是个内涵雅致的,还在住所点燃了四和香。别有文人的气息。
崔庚坐在太师椅上,桌前却落下屋顶上的灰,他捻灰一看,只是普通的灰。
而下一刻,他就看到封铭双灰头土脸的出现在他面前。
封铭双拍了拍肩上的落灰,抖擞一番:“师兄,你干嘛跑这么快。要不是我会遁身咒,还找不到你在哪。”
崔庚被封铭双身上的灰,呛得直咳嗽。
“咳咳……你从哪儿冒出来,身上这么多灰……咳咳……”
封铭双指了指上面,“上面啊,之前还去了马厩、厨房,见你不在,就寻过来了。师兄,你给我这坠子,时灵时不灵。还好这次是好的,我才终于找了过来。”
崔庚给封铭双的辟邪坠子的确能找到他,崔庚在里面加了咒术,防止臭小子在屋顶上跳着跳着就找不见了。
“好了,别抖了。”崔庚捏了一诀水润,封铭双身上就变得干干净净。
“对哦,水润术可以洗澡,师兄你真机灵!”
崔庚不想理封铭双,心道:若是奉镇师伯知道你把除秽的水润说成洗澡术,不知道要怎样吹胡子瞪眼。
就在瞬间,周围的温度降到冰点,寒意袭人。烛火也变冷色,照的周围一片寂静。
“我没去找你,你先自己找上门来,倒省了我的麻烦。”
王靖元从屋子里走出来。
一日不见,他已经大有不同。
面色如常人般红润,双目炯炯有神,步履稳健,不似前些日子的憔悴。
崔庚把封铭双护在身后,手里已经变幻出了双刀列云。若王靖元要先跟他们起争执,崔庚只好让封铭双先走。自己与他缠斗,才能找到时机脱身。
“妖怪,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崔庚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万分警惕。
王靖元也没有回他,只是提笔写字,在空中写了“稍安勿躁”四个大字,赠给他。
这书法似乎有魔力,从空中消失之后,崔庚和封铭双便动弹不得,怎么挣扎也在原地。
封铭双扭着身子问:“师兄,这是什么咒术?”
崔庚皱眉,双手像是被绳子捆起来一样,行动受制:“铭双,别慌。”
崔庚又问。
“你到底想做什么?”
王靖元恍然间变回杨斧之的模样。
崔庚这时候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玉冠束发,清冷儒雅。一身墨色长袍,手中执一金笔。
这与先前的样子差别太大,简直是胖土豆变玉笋。
崔庚疑惑,揣测杨斧之下一步要干什么,他用内力挣脱,只是还是没能解开束缚。
杨斧之没这么大的戾气,上次纯粹是想测试一下‘祭灯’的实力。这次,他另有任务——
他要用这两人的灵力给季安凝一具健全身子。
“我早就说了,这具身子已经没了,是你们非得缠着我不放。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要赶尽杀绝,就休怪我无情!”
杨斧之金笔一转,将崔庚和封铭双升到半空。二人在空中晃晃悠悠,身体不受控制。只听见杨斧之清冷地说。
“多谢你们找来了,省得我逐个击破。听说过妖界的心魔引吗?夺取他人的灵力为我所用,我在阵方境做判笔的时候经常用。要怪只能怪你们不走运,成了我第一次笔下亡魂!”
杨斧之面露难色,他不愿意强取豪夺,握着那只金笔若有所思,过了良久,才说:“他希望我能够好好活下去,去做自己。过了这么久,我才找到他,是你们却想让我连傀儡都做不成!”
终于,杨斧之做出了决定。
“没办法。用你们的灵力来做药引吧。”
崔庚见杨斧之运笔起势,开始了心魔引,蚀骨之痛陡然蔓延开来。瞬间而来的疼痛使两人浑身一抽。
崔庚咬牙坚持,封铭双却疼晕过去。
豆大的汗珠随着额头流出,崔庚强忍着撑住。
“铭双!醒醒,铭双!”
杨斧之见崔庚还留有余力,加大了功法催动心魔引。
心魔引,源自内心最渴望的事。
杨斧之对崔庚用的是源自他自己的心魔,这帮混小子要打破他内心的最后一丝希望,只能让他们也尝尝追逐希望,最终功亏一篑的绝望。
崔庚跟随法诀转动最终疼晕过去。
“斧之……斧之……”
是在叫我吗?我叫斧之?
崔庚迷迷糊糊地被带入杨斧之的心魔中,已经分不清自我和旁人。
他看见有双白皙修长的手在自己面前晃悠,一把抓住,这才清醒过来。
眼前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身穿一豇豆红短袄,内衬月白色裘衣。面若凝脂,眉眼如画。一副意气风发之姿。
“斧之!怎么叫你半天也不应人,在想什么呢?”
少年笑脸盈盈,上来就拦着崔庚的双肩,看的出他心情很好。
崔庚见了他,脱口而出一声恭敬的“季安少爷。”
那少年听了,扯眼皮一翻:“不是不让你唤我少爷了,怎么就是记不住。”
说着,季安给崔庚来了一记锁喉,少年见崔庚呆楞着没有反抗,怕他又是顾及自己的身份,怕崔庚一再忍让,不敢再胡来。
季安拍了拍崔庚褶皱的衣服,又说:“父亲同意我随军前往北疆了,年关过后,我就要去了。斧之,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去?”
少年一脸恳切,满怀期待地看着崔庚。
而崔庚他现在想起了,此刻,他叫杨斧之。
杨斧之是季家藏书阁里的一只笔妖,真身是一杆宣笔。因受藏经阁书香洗礼,历代沐浴焚香,开了灵气,修炼数百年,才有了一具少年郎的身躯。
杨斧之虽然是妖,浑身却充满灵气,模样也是清绝。
季安小时候在书房发现了他,与杨斧之投缘,便央求父亲收他做义子。
季将军见杨斧之聪敏灵气,想着季安也需要个年纪相仿的小童做伴读,就收了来历不明的杨斧之。
今年,是他修成人身的第八年。
季安一家都是要征战沙场的人物,为国守疆,征战四方,保天下太平是季家的职责。
季安正是满腔热血、志向远大的年纪。他自然想跟着父亲一起镇守北疆。
杨斧之喜欢这个娃娃的卓越勇毅,自然就答应了。
“愿意。”
季安还在想着怎样才能劝说杨斧之随他一起去,独留不通人情的杨斧之在家中,他也不放心。但是,让人家跟着自己一起上沙场,好像也说不通。
季安正纠结着,没想到杨斧之答应的这么爽快,偏头疑问道。
“啊?你同意了?”
杨斧之本来话就少,他只是提着茶壶朝书房走去。
等季安反应过来,才赶往追上来。将一块白玉牌交到杨斧之的手中。
“害!我就知道斧之肯定会跟我走,这是季小爷专属贴身玉牌,我给了你,就当交托信物了。你可不许反悔!”
杨斧之只觉得这是块普通的石头,抵不上送他两块砚台。既然是季安送的,他就勉强收下吧。
季安见杨斧之没有拒绝,就知道这件事成了。一扭一扭地拽着杨斧之去书房练字,从身体仪态上也看得出他现在得意洋洋,喜不胜收。
瑞雪兆丰年。
四境之内是冰霜世界,远处山色如勾芡的一笔,庭院里一簇簇嫣红点蕊的梅花傲雪开放。
静谧,宁和,祥瑞。山河家国,都在雪中,你我,心系天下。杨斧之从来都不后悔在季安面前幻化人形,因为这个少年见面的第一句话就说: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娃娃?竟然偷偷躲在藏经阁。没想到父亲说的书中自有颜如玉,是说的你这样的粉嫩小童。那,我先发现了你,你就是我的了。”
幸好,杨斧之遇见了季安。
也不幸好,妖族遇上了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