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花》初央

4、肆.雨中灯色

　　明亮的橙黄色光线从礼堂上方的吊灯上流泻下来，大理石地面干净得可以倒映出来来往往的人影，音响里播放的是华尔兹舞曲。身旁已经有男生女生笑着跳起舞，或者手牵手的来到放满食物的长餐桌前挑一块蛋糕，慢慢品尝。
　　甜蜜又幸福的样子。真好。

　　我一个人靠在礼堂的落地窗边，看着朋友们嬉闹。礼堂外边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把天空刷洗得透亮，树叶剥去了往日的灰尘露出鲜活的绿色。绵绵不绝的雨声在身前身后徘徊。他还没来，网球部的众人也没来。我变得有些失望。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繁美的和服，细丝线勾出的云纹花朵显得柔和异常，我又抬头看看舞池中央的人群——不是公主裙就是泡泡裙再或者就是小丑服，总之没有人怀旧复古的穿着繁琐复杂的和服出现，除了我以外。
　　我成了局外人。

　　雨还在不停地下，我闭上眼睛仔细地听着音响里播放的华尔兹舞曲，以便想象着如何能够穿着和服去跳华尔兹还不至于摔倒。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就如同让我想象怎么样才能使石川校长的秃顶长满茂密的黑发一样。
　　答案是，无解。

　　“像樱花一样的公主，久等了。”
　　有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
　　世界一下子变得死寂一般安静。

　　湿热的空气阻滞了我的呼吸，胸口开始砰砰狂跳起来。这样糯软温润的嗓音我只认得一个人，而他有一双海蓝色的眼眸，承载着满满的笑意和温柔。我今晚是他的舞伴，但是王子一直没有现身。我慢慢转过身来注视着在我身前半跪的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正望着我，专注的凝视我的眼睛，浓郁的深蓝色慢慢融化成透明的天蓝色，嘴角含笑。

　　“对不起，迟到了。”
　　他俯在我耳边低喃，很明显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温度在迅速上升。

　　“来跳支舞吧。”
　　他牵起我的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会场还是一片安静，我跟在他身后走向舞池，眼角的余光瞥见网球部的几个男生一脸兴奋惊讶以及疑惑的面容——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看戏的表情吧。然后我低下头看见了他身上的衣饰，禁不住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俊朗的深紫色武士装束，头上绑着一条飘逸的长带，腰间挂着一把镶着雕花的武士刀。步底生风，衣袂翩跹，让人想起京都樱花树下的如玉少年，眼角眉梢满目含情，温柔如水。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衣服和我的和服完全是同一个风格的。我怔忪地望着他的背影。

　　“不要走神。”
　　他回头对我微微一笑。

　　音乐又再次响起，礼堂恢复了先前的喧闹场面，似乎刚才的寂静无声只是我的错觉。这支舞曲是很古朴的调子，并非之前想象中的华尔兹。场景变换得太快，我一时间有些眩晕。但是眼前的少年依旧执着的捉着我的手。
　　宽厚绵实的手掌给予我无尽的包容。好温暖。

　　※
　　回家的路上他又开始和我聊天，负手信步前进，长靴经过的地方带起一阵细微的灰尘和落樱。我盯着他撑伞的左手，修长有力的手指，骨节泛白。雨伞边缘垂着一串滴答的水珠，溅湿了他肩膀上的衣服。但是他始终神色温和。

　　“今天来晚了，真是对不起。阿梓你一定等了很久吧。”
　　他面带愧色的看着我，语气有点像是讨饶的意味。

　　“没关系的。不二君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我不介意这种事情。”
　　我摆摆手，随即冲他微笑。

　　他漂亮的眉毛轻轻地皱了一下，然后便舒展开来，伸出右手包裹住我的左手。“那么我今天就去贵神社求平安符吧。顺便再讨一只灯笼——那个纸灯笼真的很精致呀。”他状似调皮地挑眉，顺势把雨伞又稍稍望我这边倾斜了一点。我看着他的侧面，然后把他和那个多次出现在我梦里的男孩连接起来。澄澈的海蓝色眸子，温暖的微笑，额前亚麻色的碎发有些凌乱，一身利落的武士装束。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得恍惚，一切似乎美好得已经超过了我可以承受的范围。
　　也许我现在在天堂也说不定。

　　远远的我看到了神社门口橘色的纸灯笼，苍茫的雨帘中，那一点浅浅淡淡的橙色被雨水打湿、浸透，温暖从视线经过的地方缓缓地流进心底。他紧了紧握着我的手。
　　灯笼上还印着漂亮的晴明桔梗。小小的花瓣像是在祝福、在祈祷、在福佑万物。我回头看到倒映在他眼眸里的自己，身着浅色的和服，在大雨中与他一起漫步。雨水打湿了衣服，裙角溅上斑驳的泥点污渍，淅沥的雨声掩盖了一切。

　　只剩下倒映在彼此眼眸中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