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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天水湖 ...

  •   “啧啧啧,果然是一如高门深似海,可怕可怕。”姒崇光咋舌道,好像完全忘记了他和姚钰原是本家这回事,“姚兄啊,以小弟拙见呢,令兄忽感恶寒的缘由……当是受风,受了极大的风。”

      蜀香楼外天青如洗,信都街道上人来人往。姚钰叫了一碟灯影牛肉,再配上信都有名的青花白,却是食不知味。

      “受了台风,也吹不出这种‘恶寒’。”

      来自腾空的冷笑话,最为致命。

      姚钰一个寒噤,险些将刚吞进嘴里的灯影牛肉丝呛近气管里。腾空皱了皱眉,他对姚钰在学仙时期的监学之责已经结束,如今姚钰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外家弟子,故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自觉地往后坐了坐,免得姚钰那一阵上下咳嗽喷出什么他不希望看到的东西……

      不过今日这桌小酒,是姚钰主动邀请腾空前来的。

      其实也说不上为什么,真到了到这种急需帮助的紧要关头,姚钰脑中第一个想起来的竟是腾空。因为除开他那张木头脸不谈,腾空是他认识的人中,最强,本质上也最正派的人。

      他的强大,便如一柄绝世名剑,即使只是闲挂于壁,叫人远远望见其铮铮寒锋,便知有刃防身,顿觉安心。

      “那依腾空君之见,家兄忽感恶疾,这当中可能有何蹊跷呢?”

      姚钰真挚地看着腾空道。

      腾空却将目光挪到了一边,抬头去看天际的流云。

      “这个嘛,这个……”眼见腾空这么不给面子,姒崇光只好跳出来打圆场道,“我家腾空君一般露出这种表情就代表呢……就是他的回答可能会很长,所以他需要尽可能地……浓缩。”

      能如此委婉而精辟地表达“对方懒得和你说话”这种意思,姚钰觉得姒崇光也算是个人才。

      “我之前怀疑过是某种毒,再不然就是某种蛊。”姚钰思忖道,“若是毒,先后这么多为郎中不大可能一点端倪也瞧不出;而若是蛊,郎中瞧不出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神农高氏。”似是终于看不下去姚钰的异想天开,腾空忽然开口道。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高远的天空之上,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对……对啊。”经腾空一提醒,姚钰恍然大悟,“母亲出身神农氏嫡系,最高贵的神农氏血脉本身就反映在毒蛊不侵这一异能上,哥哥既然有母亲一半的血脉,自然没那么容易中毒中蛊……”

      “莫非……是妖术?!”姒崇光道,别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他从小真正的梦想,其实就是做一个仗剑天涯、降妖伏魔的仙侠,是以一提到这些神鬼精怪之事,姒崇光表面端得一本正经,实则眼睛都在放光。

      听见“妖”这个字,姚钰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仿佛他要将那对筷子拧断似的。老实说,其实自从那日偷听到“剔除妖骨”四个字以后,他私心里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之所以没有明说,是因为他总对寻常女人争宠的那些手段还保有希望。因为他知道,若是后者,自己尚有法子可以应对,可若是前者,自己便当真是束手无策,求天无路,告地无门了……

      “妖术之事,暂且留待之后求证吧。”姚钰替面前两位满上酒,“信都传说,用天水湖的沐月之水做药引,有药到病除之效。眼下家兄之疾一直毫无起色,我思来想去,决心宁肯信其有一回。可惜我家些家仆胆子小,不敢去,所以我打算入夜后自行前去,今日这顿,便当是为在下践行了。”

      姒崇光听完,两只眼睛立时瞪得老大 。

      天水湖,说的是信都城郊外,大约十里之地的一片湖泊,湖水湛蓝深邃,犹如宝石。晴日里天水相映,景色分外怡人。然而就是这样一片美丽的湖泊,却是远近闻名的一处“妖湖”,传闻湖中有女妖鱼妇出没,这些鱼妇时常作法导致湖面无风起浪,打翻行船然后吞吃船员,故而往来漕运皆远远绕行。

      最可怕的是,传说这些鱼妇白日里畏惧人间阳气,尚且只能待在湖中。但入夜了,夜晚阴盛阳衰,这些鱼妇便能上到岸上。由此天黑之后,天水湖一带,方圆三里之内皆无人敢近。

      姚钰心里明白,或许正是因为这传说意指过于明显,才导致大家都对夜晚的天水湖产生了好奇,进而生出天水湖月光照耀之中的湖水能够治病救灾的传说。可是眼下,他也已是无计可施,眼见着兄长的身体一天一天垮下去,自己只能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便越发觉得无法原谅自己。

      可姒崇光毕竟没有与他站在同一立场,无法感同身受,只知道他这么做近乎疯狂,故而执意劝道:

      “姚兄,天水湖的沐月之水究竟有什么神奇功效这点无从考证,但那儿有鱼妇吃人却是千真万确的!你可万万要三思!”

      就连腾空的目光亦从飘渺的天边收了回来,也不知是这晴日的阳光太好,还是今日的青花白喝得有点多。姚钰感觉自己恍惚之间竟觉得那张木头脸铁树开花一般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担忧神色,而且还是对着自己。

      姚钰感到自己被深深地感动了,甚至还生出了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豪气。他对着两位对他表露出了真挚关怀的友人豪迈地摆了摆手,道:“两位放心,我有家传神剑护体,区区鱼妇,能耐我何!”

      说完,他从几案下一抽,竟当真抽出一柄四尺长,三指宽的宝剑。那剑青铜剑鞘,纹篆古雅,剑柄顶端还嵌有一颗紫色宝珠,在阳光中紫光流转,灵气逼人。

      这便是神剑——画影。

      姒崇光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小心翼翼地将画影剑捧在怀中道:“这便是传说中的颛顼大神佩剑啊……这可是五方天帝之一,北天玄帝的佩剑啊……腾空君你快看!这可是天帝昔日的佩剑啊!”

      然而不知为何,腾空似乎从姚钰将画影剑拿出来的那一刻起脸色就变得尤其难看。方才那木头脸上一闪而过的人情味瞬间消失不见,仿佛刚刚,就真的只是一个幻觉。

      眼见着姒崇光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姚钰只能将画影剑缓缓抽了回来,道:“崇光兄若是想看,以后来我家还有机会的。”

      “得,我姒崇光服气!”姒崇光越过几案重重拍了拍姚钰的肩膀,“姚兄看起来文质彬彬,没想到也是个热血男儿。既然如此,我姒某人也是当仁不让,自然愿意……”

      姚钰捧着剑,满心期待地等着他说出“自然愿意与你同行”。

      “自然愿意祝你马到成功,凯旋归来!”

      呵!搞了半天,原来这货方才大喘气是因为忘了词儿。

      “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姚兄,不能将画影神剑如此珍贵的宝物遗落在天水湖那种蛮荒之地的明白吗?”姒崇光又贴心地拍了拍姚钰的肩膀,虽说姚钰此刻只想翻白眼。

      “腾空君呢?”

      姚钰求助地望向腾空。

      难道今日这桌酒到最后竟一条鱼也钓不上来,不会吧!?

      腾空从席上起身,以他那优越的身高,简直如同一颗高树拔地而起。

      “告辞。”“高树”对姚钰拱手作别,头也不回地,迈着他那双乘奔御风的长腿兀自离去了。

      “我、我也得走了,嘿嘿。”姒崇光扒拉了两口牛肉,“近期家父全日在家,晚归这种事可要不得!告辞告辞,姚兄好运!”

      说完,他也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

      姚钰喝了口酒。

      别说今日这蜀香楼上的风,还真是吹出了几分世态炎凉的感觉啊……
      ******
      既然画影剑都偷了出来,姚钰也无从选择,饱餐一顿,将心一横,便从驿站租了一匹快马,赶在信都城宵禁之前向着郊外飞驰而去。

      这夜月光明朗,在天水湖的湖面碎作明亮的粼粼波光。夜晚的天水湖没了白日里那种湛蓝若海的深邃,只是倒映着月光,平静得像是画中的影像。

      若是没有鱼妇,光看景致,此处倒确是一个宝地。

      其实除了鱼妇,这个地方被称作“妖湖”另一个原因,还得提到另外一个传说:

      传闻末古之世,天水湖所在的地方还是只珉水河一条支流的河谷,有一个信仰颛顼的人类部族傍河而居。但后来因为天界一位神明的过失,将他的法宝天水之精遗落在此,导致河流倒灌暴涨,最终将河谷全部淹没,变成了如今的天水湖。而这天水湖的湖底,便埋葬着当年那个河谷部落的遗址,而这些鱼妇,也全都是那些罹难而死的部落民怨魂所化。

      聚尸之地,食人水妖,再加上埋藏着这一切的绝美景色,确实满足了奇闻诡事的各种需求。

      天色已暗,姚钰看着群山重叠,月光扑朔,忽然觉得周遭景致迷幻,一时间有些恍惚。

      恍惚中,他似乎有些不清自己身在何方,离信都有多远。四下静谧,只有微风吹树的婆娑声。

      姚钰用力握了握画影的剑鞘,神智立时清明了不少。他环顾四周,确实空无一人,甚至连虫鸣鸟叫也没有。诡异的静夜,叫人有些发怵。

      可他既然来了,终归要取水回去才是。

      姚钰足下生风,踏着累累枯叶来到湖边,空中月轮苍白的光为他照亮了前路,他将水袋没入湖中,可就在他的手接触到湖水的那一瞬,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他的四肢百骇蔓延开来。脑中似有电流急速掠过,他的眼前闪出一大片斑驳陆离的光影,最后这些光影逐渐凝聚,在朦胧的视线之中,他看到了一颗浮在空中的悬珠。

      没来由地,他心里十分笃定地明白,那颗悬珠,叫做天水之精。

      然而也就是在那一瞬,他的心仿佛被什么骤然刺破,巨大的痛苦抓住了他。巨大的窒息感令他本能地将手抽出水中,结果就是水袋被他无意识地丢出老远,向着湖中心缓缓飘去。

      他惊魂甫定,坐在岸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方才平静下来。在反复确认了周遭并无异样之后,他由是抽出另一只水袋,再一次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向岸边走去。

      可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耳边,传来了一声,不属于自己的呼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天水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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