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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花知 ...

  •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恍惚中看见满天红雨,那是纷扬落下的樱花。

      除此之外,还有一袭花中飞扬的裙摆,如同落花团聚的波浪。姚钰看见一张白净素雅的容颜,以花枝簪起的长发,飘飘乎宛若群芳之梦,渺渺乎如同百香之灵。美人秋瞳剪水,正立在一株樱花树下,唇角一抹微笑如昙如梦,正遥遥望着姚钰。

      真真是,北国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公子初至青丘,可是迷路了?”她的声音就如同这潺潺英水,温柔恬淡,极是好听。

      “我……”姚钰微微一愣,心道她好敏锐的心思,一眼便看出自己是初来青丘。

      “妾名花知,是这花语小筑的暂居客。不知公子意欲何往?若不嫌弃,妾或可施法稍送公子一程。”

      “不,花左使。”姚钰赶忙跳起来,使劲拍掉屁股上的土,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道,“晚辈姚钰,大熙蜀州信都人氏。此番唐突前来,正是为了见左使一面。这是青瑜陛下的引贴,请左使过目。”

      “信都?”花知莞尔,伸手接过了印着九尾天狐族徽的引帖,“既是不远千里而来,便随妾入寒舍一叙吧。相逢即是有缘,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妾虚长公子许多年岁,若公子不弃,便唤妾一声姐姐吧。”

      花知温柔知性,与她说话如沐春风。姚钰不由微微一怔,觉得天空渐渐化作了一片桃粉色的水墨,在一片轻缓的迷离中淡淡洇开。

      花语小筑内,一帘纱帐隔开了露台厅堂。室内装饰简单而整洁,一如花知其人,淡雅朴素,但清婉脱俗。

      花知为姚钰斟了一盅茶,十指纤纤,水葱一般。茶香蒸腾,听着身侧山泉叮咚,仿佛全身筋骨都舒展开来。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姚钰不经赞道,“淡泊宁远,清心净神。”

      “无为则静,”花知茗了一口茶道,“其实只要心静,身处何方,都是一样的。”

      “花姐姐,你喜欢人类的世界吗?”

      花知微微一愣,“姚公子何出此言呢?”

      “哦,没什么,”姚钰嘿嘿一笑,“就是听人说花姐姐早年离开故土,毅然拜入承渊谷修道,有些微好奇罢了。若是唐突了姐姐,还请姐姐勿怪。”

      花知的茶水在熟褐色的杯中蒸着热气。

      “姚公子,你不远万里前来寻我,所为何事呢?”

      花知似乎猜中了什么,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问了这一句。

      “姐姐可还记得……燕紫?”

      花知的目光微微闪烁,握着瓷杯的手悬在半空。

      姚钰见花知神情微妙,忙摆手解释道:“姐姐千万不要误会,在下不是来滋事挑衅的。只是燕紫与我家小娘……不,应该说鱼淼与在下颇有纠葛,在下走投无路,这才来寻姐姐帮忙。”

      “鱼淼……”花知丹唇微启,淡淡地呢喃这个名字,“原来她和燕紫……都还活着啊。”

      “活着?”姚钰有些懵了,“她们什么时候死过吗?”

      “姚公子,”花知忽然定定看着姚钰的眼睛,“是谁告诉你我与鱼燕二人之间的渊源?”

      “……是一位朋友,”姚钰支吾道,“他为了帮我,费了好大力气查到的……”

      “哦,原来如此。”花知的语气听上去像一声遗憾的叹息,“这么多年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们,心里便只当她们已死,从此与她们再无瓜葛。”

      “认识鱼淼和燕紫的事原是姐姐的秘密吗?如果果真如此,在下保证,一定不会出去乱说!”姚钰信誓旦旦。

      “呵呵,公子言重了。当年我因事与鱼、燕二妖结了仇怨,心中块垒,在望天崖与她们相约决斗,结果失手将她们打落悬崖。本以为一切恩怨就此烟消云散,从此跳脱红尘,去承渊谷潜心修行。如今得知她们尚在人间,心中滋味……一言难尽。”

      “那,姐姐还想见她们吗?”姚钰试探着问道。

      “……不想。”花知浅浅一笑,望向窗外青空,“你来,也断不可能是为了替她们当说客,对么?”

      “嘿嘿,”姚钰挠挠后脑,“自然不是的。实不相瞒,鱼淼如今剔了妖骨,化名俞美筠,正是我家小娘。”

      “哦?”

      姚钰将俞氏如何构陷自己,燕紫又如何一路追杀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花知。可是对于元册和岁千生,他却没有说出他们的的名讳。其实说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是受老爹惯常的谨慎影响,又或许,他潜意识当中也觉得,知道他们的人越少,他们便越安全。

      花知听闻姚钰经历后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冤孽。”

      “花姐姐,”姚钰忽然起身,向花知俯身便是一拜,“姚钰蒙受父兄十八年养育之恩,舐犊之情,不能不报。望姐姐能出面指认真凶,揭穿俞氏的真实面目,还姚家一个清静安生。”

      “姚公子——”花知连忙扶了姚钰起来,替他掸去膝盖上的灰尘,“花知并非见死不救之人,只是此事疑点颇多,公子还需再冷静些好。”

      “疑点?莫非……姐姐觉得仅凭在下一面之词,尚不足为据?”

      花知的目光偏开了去,没有回答。

      “我明白姐姐的顾虑,”姚钰心里虽然颓然,可是也明白此时若是说服不了花知,以后也不可能有再多的证据去说服她了,于是坚持道,“不如姐姐随我前往信都一趟可好?亲耳听过信都城中种种传闻,姐姐当知在下绝无虚言!”
      ******
      燕紫颓然地倚在一株枯木上,面色有些苍白。她腰间束着绷带,虽缠了厚厚一层,后腰却仍有触目惊心的血迹渗出,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般。

      “阿紫!”俞美筠远远见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伸手想要去抚摸她腰间伤口,却终是不忍。

      “如此说来是真的?”俞美筠眼里含着泪,“主人发现了你私下联络我,所以小惩大诫?”

      燕紫咬着牙,冷哼一声:“那人让墨羽斩了我的燕尾,当着我的面炖成了一锅汤,我不仅得喝下去,完事了还要跪谢主人不杀之恩,鱼姐姐,你说咱们当年的选择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阿紫……”俞美筠眼里的泪滴了下来,“对不起……”

      燕紫摇摇头,尽力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看着俞美筠已经恢复平坦的小腹,柔声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男孩。叫姚思。”俞美筠垂下烟纱般的睫毛,娇艳的面容上露出了桃花般嫣红的幸福。

      “姚思……好名字。”燕紫抬眼,望着枝杈间漏下的,破碎的天空,“那只云下衔泥燕子,那条穿游青荇的小鱼,都是我们回不去的故乡啊。”

      “阿紫,你为什么不想办法脱离主人,即使像姐姐这样成了凡人,可终归是过得自由的,不是吗?”

      “脱离?”燕紫大笑,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姐姐,你以为人人都像花知那般虚伪造作,凭着几滴眼泪,几滴血,便可叫主人放归自由了么?你我都清楚,即便如今你舍弃了千年的修为,万年的长生,主人却也从来没有放过你的意思。我燕紫虽自诩天不怕地不怕,但到底,还是怕死啊……”

      “因为如果我死了,就会将他忘了……”如同一声梦呓,她在唇齿间留下一句低喃。

      “痴儿。”俞美筠自嘲地笑笑,“当年的玉面三妖,如今竟都栽在了一个‘痴’字上。”

      “对了姐姐,我从墨羽哪里听到,姚钰已经寻到了花知,不日便会回信都来。”燕紫忽然想到什么,忙提醒俞美筠道。

      “呵呵,让他们来好了。我俞美筠随时恭候大驾!”
      ******
      离开花语小筑,姚钰的心依旧是七上八下的。花知虽说最终答应陪她走这一趟,可是终究没有表态,到底有没有与昔日姐妹正面交锋的意愿。其实姚钰心里明白,这样突兀的要求对于已经避世清修上百年的花知来说是有些难以接受,毕竟无论当年她们出于何种缘由反目成仇,经过了这么多年岁月的磨蚀,自然是不知该以何种面目再度重逢。

      青瑜帝早已派人为他和银雪臣布置了寝殿,门口青色眼瞳的侍卫告诉他,银雪臣今天一整天都没回来过了。

      “这个闷葫芦没事又上哪里躲着去了?”姚钰憋了一肚子话想和银雪臣说,一清早宝璃捂着脸跑掉的尴尬还麻麻辣辣地烫着他的心,谁知这厮溜得倒快。

      “算了,料想回寝殿也是闷出满头包,还不如在王城中转转,反正难得来一趟青丘国。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谁也说不准。”姚钰摇头。

      他走在青丘王城的街道上,满眼皆是碧翠点红的杜英。走到偏僻些的地方,偶尔能见到成排成排,苗条的银杏树,明亮的枝叶如同裁剪下的阳光。姚钰想起从前他跟着老爹去过一趟扬州,在那里也见过银杏树,却不似青丘国的这般有灵性。瑟瑟地在暮霭中招摇,仿佛大地的精灵。

      “姚公子?真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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