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心佩玉》广旻

144、索印

　　“是因为鬼气的事情吗？宝璃今天早上听侍女姐姐们在说，似乎很可怕的样子。”

　　宝璃皱着眉毛，似乎仍是心有余悸。

　　“父皇，我们青丘国不是有当年伏羲神上赏赐的封天印吗？我们用封天印把那些会冒鬼气的洞全都封印起来，可不可以？”

　　“封天印！”像是闪过一星电光，青瑜的眼睛深处忽然一亮，旋即洇开了一抹如浊墨般浑浊的不安，“原来……如此……”

　　“父皇怎么了？”宝璃问。

　　青瑜忽然起身，大步向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对在一旁追着的宝璃说道：

　　“宝璃的提议很好，只是驱使封天印消耗太大，一时之间想要将鬼洞全数封印根本不可能。但是不过扰乱地脉，炸开鬼洞的人只怕和宝璃是一样的想法，父皇现在要立刻赶去查看封天印。”

　　“什么，鬼洞是人为炸开的？！”宝璃又惊又惧，“不是天灾么？”

　　“没有这样的天灾，”青瑜的眉越蹙越紧，足下脚步也越来越快，“因为这根本是逆天而行！”

　　然而他们的脚步很快随着一道异光而停住了。这道异光异常明亮，却没有一丝热度，好像天空中忽然多出了一个蓝色的太阳。

　　青瑜和宝璃抬头张望，待到看清之时，宝璃的眼瞳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地放大，望着那天空之中异光的来源，两股战战——

　　真正的，末日到来。

　　那异光的来源，是一个正以青丘头顶天空的中点为起点，迅速张开的一个结界。结界具有实体，其状如冰，散发着如同来自死亡之域一般令人绝望窒息的白光，正如同一口倒钟一般，迅速地将阳光从青丘国的天空中隔绝出去。

　　不仅仅是阳光，还有湛蓝的天空，和流散的白云……

　　青瑜帝长剑指空，凭借内力震出一道锋锐无匹的剑芒直冲穹顶。然而剑芒在穹顶之上爆开一道绚丽的火光之后消失无踪，穹顶依旧毫发无伤。

　　“好强大的结界，”青瑜倒抽一口冷气，“来者实力，惊世骇俗。”

　　话音刚落，只见得穹顶忽然张开一道大口，一男子大袖飞扬，浑身散发着如同皓月般盛大的神光，一身笼罩着一层凛然寒气，仿佛要朔封乾坤一般，缓缓降于青丘国最高的浮屠塔顶，单足轻点，翩然若飞，傲立于苍茫冰穹之下。

　　姚钰睥睨着脚下纷乱的土地，那些芸芸众生，充满惊奇与恐惧地抬头望着他。

　　他们在看见他容貌的一瞬间，无不是因为惊艳而圆睁着眼，一动不动，仿佛被他这张容颜摄去了魂魄一般。

　　稍稍回过神来的，嗅见了这张绝世皮囊下包裹的血腥，看他的眼神中便充满了戒备和提防，甚而，还有几分畏惧。

　　他冷冽的眼光淡然环视这脚下这座青丘之国，这里，是他来到的第一个异域国度，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花知的地方。

　　如果没有与那人重逢，那么这里就会是他西行的终点。找到花知，让她帮助自己拆穿俞氏，然后自己便从此红尘漂泊，碌碌一生。

　　但是，这个原本应该是他命运终点的地方，却成为了他宿命的起点。

　　往事如烟，在脑海中一带而过。站在这样的高度，他可以看见很多东西，清楚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渺小。他的目光淡淡地定格在青瑜于宝璃的身上，洪亮的声音伴随着神力而放大，响彻青丘天穹：

　　“陛下，公主，别来无恙？”

　　宝璃的眼中漫上汹涌的泪水，几乎是大哭便要驾云奔向姚钰，却被青瑜帝一把拉住，摇了摇头。

　　青瑜帝异常严肃的神色令宝璃大为不解，她疑惑地看了看父皇，又看了看她的姚钰哥哥。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两个人全都变得如此陌生，明明是曾经她都与之朝夕相处过的人，但是现在，却让她觉得，她似乎从来都不认识他们。

　　青瑜帝足下一蹬，踏云来到姚钰身前。走近了看他，不由得让这位青丘国主不由一震。如今的姚钰，除了拥有惊为天人的容貌之外，他周身环绕的那股极寒之息，更是确凿无疑地表明了他的身份和境遇。

　　青瑜的目光中涌上前所未有的敌意和戒备，牢牢地盯着姚钰的脸。

　　“姚公子，有礼。”

　　这时宝璃亦追了上来，一看见姚钰的脸，她先是呆呆地愣了一会儿，但随即还是咧开嘴，开心地笑道：“姚钰哥哥，原来你没有死呀！宝璃真开心，你是来救我们的么？”

　　姚钰的目光转向宝璃，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底深处有那么浮光掠影一般，转瞬即逝的一抹活色。可就像是闪过一个错觉一般，很快他的眼底便又只剩一片空旷与冷漠。

　　“宝璃，别靠近。”青瑜叮嘱宝璃，“他周身那一圈极寒之息会置你于死地。”

　　“是么？”

　　宝璃困惑地看了姚钰一眼，不过大抵还是因为远远地便能感受到姚钰身上散发出的寒冷，宝璃并没有向前迈步，而是远远地笑道。

　　“姚钰哥哥，你下来陪宝璃玩，好不好呀？”

　　出乎宝璃的意料，姚钰这回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而是一直冷冰冰的看着她的父皇。好像两人的眼神交流中，不言不语之间，已经有过了一场刀光剑影。

　　沉重而紧张的气氛令宝璃心中一震。她不敢在说话，心里却涌起十分不详的预感。

　　过了好一会儿，青瑜眸中含着愠怒，乍然开口道：“姚公子，青丘与公子究竟有何仇怨，以致公子要屠尽青丘百姓？！”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宝璃脸上方才喜滋滋的神色瞬间冻结，她张着眼睛，极其难以置信地看着姚钰。

　　姚钰面不改色，对青瑜的话充耳不闻，只冷冰冰地说了一句：“交出封天印。”

　　宝璃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她看着姚钰鬼魅一般的面容，颤声道：

　　“姚钰哥哥……是你……是你炸开那些鬼洞的？”

　　姚钰并没有理会宝璃，而是看着青瑜，等着他的答案。

　　青瑜帝冷哼一声，“封天印乃是青丘镇国之宝，岂能轻易拱手他人？”

　　“陛下可想好了，”姚钰玉雕一般的面容之下是一片恍若死域的空洞和虚无，“穹顶闭合，隔绝天日。鬼气蔓延无阻，青丘之国，便将沦为鬼域。”

　　“你！”青瑜拂袖，“姚公子，你二十年音讯全无，甫一归来便造此杀业，便不怕再遭天谴么？！”

　　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姚钰死一般寂静的眸子闪了闪，对青瑜说道：“再遭天谴？本君乃太古之神，我意便是天意，谁敢忤逆！”

　　“本君？”青瑜皱了皱眉，“你号令鬼军，又以君王自居，势通冥界，你便是当今新任的幽都君？”

　　姚钰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对于他来说，这些问题统统都不过是废话，他想要的，始终只有一个结果。

　　并不理会宝璃在一旁的震惊与失落，姚钰淡然看向城外升起的冲天鬼气，像是品茗闲话一般，平淡地提醒了青瑜一句：

　　“交出封天印，我不杀你。”

　　“不可能，”青瑜笃定道，“镇国之宝，誓死不让！”

　　“……愚昧。”姚钰的声音极其黯淡，语调也从平静变得极不友善，“所谓镇国之宝，不能拿来护佑一方百姓，却要一方百姓以命相守，这便是尔等现世仙人的道？”

　　“事关青丘一国尊严，吾青丘国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君上多言无益。”青瑜帝长剑已然出鞘，“若君上执意要伤吾子民，便从本王身上践踏过去！”

　　“不要！”宝璃飞身挡在青瑜身前，泣不成声，央求姚钰道，“姚钰哥哥，你是在同我们开玩笑的对吗？你不会变成什么幽都君，不会杀那么多无辜的人，你还是你，是不是？”

　　姚钰侧过脸，看着那些扶摇直上的浓重鬼气，耳畔仿佛能听见那些在鬼气中痛苦挣扎的人的悲哀哭号。

　　“交出封天印，本君自会解救那些受灾之人。”

　　宝璃浑身僵硬在原地，颤抖着声音道：“姚……姚钰哥哥……”

　　“宝璃，退到父皇身后去！”

　　青瑜在宝璃身后催促着，看着女儿小小的身体明明什么也阻挡不了，却毅然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身前，青瑜的心中有几分宽慰，然而更多的，却是酸楚。

　　他这个一出生便带着遗憾的小女儿，五百年都未能领略的人世变迁，在这区区二十几载中，不得不一一看尽。

　　“公主，再继续僵持，受苦的只能是那些正在鬼气之中煎熬的人。”

　　姚钰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周身的寒气开始随着心绪的起伏缓慢地流动。

　　“本君大可从一开始便不必多费此番唇舌，只是尔等之愚昧，实在叫本君大为失望。”

　　“那我们绝对不会把封天印交给你！”宝璃的一双眼睛涨得通红，“你不是姚钰哥哥！姚钰哥哥早就死了！”

　　姚钰深邃的眉眼之中涌起一阵盘错纠结的乱流，盘旋他周身的寒气剧烈地游走，一股暴动的寒流喷向宝璃，宝璃毫无防备地乍然受击，小小的身体受不了寒气的侵蚀，颤抖着蜷成一团。

　　青瑜帝大惊，连忙将宝璃拉进怀里。她的脸冻得青紫，身体不住地打起了冷战。

　　青瑜大怒，“姚钰！”

　　在那一刻，姚钰在恍惚之间，仿佛又感到了胸口一阵隐隐的滞闷。可他明明早已明明是没有心的人，为何会感到心的疼痛？他冰蓝色的眼瞳闪了闪，像是有无数道刀光闪过，又像是清秋水面的波光浅浅，光影交错，迷乱一时。

　　“宝璃说的不错，原先的姚钰已经死了。如今的你，不过是个半神半魔，不人不鬼的怪物！”青瑜提剑指他的眉心，“再问千遍也是一样，想要封天印，先从本王身上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