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手记》安鹤鱼

29、误会

　　秦雨跟上来了。

　　刚刚一时心急，当着秦雨的面把那些话说出来了，现在温鹭是真的很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秦雨快要追上了。

　　不要问，求求你什么都不要问。
　　我不想听，你不要跟我说任何话。
　　不要恶心我，就当我说话难听好吗。

　　他要追上来了。

　　我要被发现了。

　　温鹭突然往地上一蹲，这使秦雨顿住了。

　　他的肩开始抖动。
　　他哭了。

　　“他怎么你了？”秦雨有些烦躁。

　　“我…想妈妈了。”温鹭并没有回答他。

　　“我问你他怎么你了？动你哪儿了？”秦雨一把拉起温鹭冲他吼。

　　然后他愣了。
　　他看见了温鹭的眼泪。

　　“对不起我……情绪比较激动……对不起。”秦雨放开抓他衣服的手。
　　“他没怎样，就算有怎样也不过分，我不至于。”温鹭拍拍衣服上的灰“你情绪激动，是因为我喜欢男人吗？”你恶心？

　　“不是，我激动不是因为这个。”我怕你受委屈。

　　温鹭往前走。
　　秦雨仍跟在身后。

　　“回家吧……”秦雨轻轻的说，他怕一大声，就把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小兔子给吓跑了。

　　“秦雨，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讨厌？”

　　“……”

　　“我知道了。”那么多天想的设想终于成真。
　　秦雨恐同。

　　好吧，只不过是失去一个男朋友而已。
　　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心口有些酸而已。

　　“我去周木家，走路就行。”温鹭转身走“担心我或者有其他不确定的可以打电话，我会接。”

　　秦雨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看着他在路灯下显得瘦小的身体，心里那股烦躁又涌上来。

　　他的那个随时可以冲他发脾气，但是又很快就可以哄好的鹭鹭暂时不能回来了。
　　他得等那个鹭鹭自己回来。

　　转眼又是几天。
　　那天是十月十九号，温鹭接到一个电话。

　　“温大宝贝～”于媛的声音。
　　“嗯。”温鹭应了一声。
　　“是这样的，晚上姐姐家里有一场宴会，庆祝我们公司竞标成功的，秦雨他们都被当做是我的朋友请过来玩儿了，你也来嘛？”

　　这应该是上次陈匀说的那个明面上是庆祝竞标成功实际上是给他过生日的宴会了。
　　“去，怎么不去。”温鹭顿了顿“我想带个人。”

　　“可以啊，你要带谁？”

　　“到时候就知道了。”

　　晏鹤自然是同意的。
　　“不过为啥你要让我去呢，我跟他们不是很熟啊，真想让我给你过生日不能自己找时间找地点吗？”晏鹤今天穿了一件长款风衣，整个人就透露出俩字：气质。

　　“我的私心。”温鹭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帽子，他今天穿的是针织衫外套。
　　“你看上去非常软，像个0。”晏鹤对他今天的穿搭总结。
　　“你不也是？”温鹭斜了他一眼。

　　“我想让你见见我的朋友，我从前朋友少，家人也少，可是现在我的朋友多了，我还找到了你，我想让你们认识，因为你们都是我最好的礼物。”温鹭抱了晏鹤一下，然后突然抬头“夏熙卿不会吃我醋吧？”
　　晏鹤：“……”

　　宴会就在于媛家里举行。
　　之前只知道于家有钱，不知道这个“有钱”的标准是什么，直到他到了于媛家里。

　　“离大谱。”温鹭评价。

　　“温小鹭！！”于媛自他们进入大厅后没多久就找到了他们。

　　“于媛，你包养我吧。”温鹭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话。
　　……
　　于媛：蚌埠住了。

　　“也不是不行啊，你当我弟弟，我给你零花钱怎么样？”于媛笑。
　　“成交。”温鹭连忙跟于媛握手。
　　于媛：这次真的蚌埠住了。

　　“哦，这位是……”于媛注意到了一旁看戏的晏鹤。
　　“啊，你好，我是晏鹤。”晏鹤连忙打招呼。

　　“他就是你带来的人啊，啧，也是一个小帅哥呢。”于媛拍拍他的肩“怎么样，要不要我也包养你？”

　　…………

　　晏鹤：我缓缓打出一个？

　　“行了，不跟你们说笑话了，秦雨陈匀他们在那边坐着聊天呢，去吧。”于媛指了一个方向“我一会儿就来。”

　　于是温鹭朝她点点头，就带着晏鹤去了。

　　那几个警局的朋友往沙发上一坐，吃着已经准备好的瓜子，翘着二郎腿在聊天呢。
　　温鹭的出现，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该把腿放下的放下，该把手中瓜子壳扔掉的扔掉。
　　温鹭觉得这一幕特别眼熟。

　　于是他看向陈匀。
　　“陈副队好啊。”温鹭笑了一下“上次谢谢你了。”

　　“没事儿，这是你朋友吧，来，坐那。”陈匀指着那边空的沙发，温鹭和晏鹤就一起坐下了。

　　秦雨就坐在他们的正左边方向，他时不时看一眼晏鹤，总觉得这孩子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
　　“啊，你不是齐琦的表弟吗？”他想起来了。

　　“秦队好记性，我确实是在卡约那一案中来过市局，跟着周木教授一起来的。”晏鹤说道。

　　“哦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徐青雯连忙说到“我那天路过秦队办公室看见一个小帅哥，我说秦队什么时候又带了个小帅哥回来。”

　　“啧，怎么秦队出门就能带小帅哥，我每天只能带着严佳这个臭木头出门，连遇到小帅哥的机会都没有。”徐青雯苦大仇深。
　　“是啊，别人都觉得你是我妈，才不会来找你搭讪的。”严佳说道。
　　徐青雯：礼貌你吗？

　　这是于媛来了“老公！有人找你谈话嘞。”

　　“啊，谁？”陈匀转头看向于媛，应该说，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她。
　　“温总，这次项目是你拿下的，他想跟你聊聊，快去吧，人家职场多年，你学一点总是好的。”于媛带着一个人笑着走来。

　　那一瞬间，温鹭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就好像，你很冷，然后你穿上了羽绒服，之后你发现，你还是一样冷。
　　那种绝望的感觉在你认为消失的时候，卷土重来。

　　温久春，好久不见，你还是一样啊，一点没变。

　　五岁那年自杀经历重上心头。
　　吃完药躺在沙发上等死，眼睛却还不死心的睁开，哪怕爸爸只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被他死前看见他都不会遗憾。
　　可是直到他被推上救护车爸爸都没来。
　　他根本不知道有个小孩在他家里自杀。

　　温鹭感到现在他的心跳根本算不上正常，每一次鼓动他都清清楚楚感受到，突然有些喘不上气。

　　“哥？”晏鹤最先发现他的异常，低声询问。
　　温鹭摇摇头。

　　不能让晏鹤知道。

　　那个男人没有认出温鹭，温鹭离开他家时还太小，长大了就完全两样了，何况温久春没有仔细看他们，只是跟陈匀说了两句，他们就去单独的地方谈话了。

　　“鹭鹭，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于媛坐下后发现温鹭的脸有些发白。

　　“没事，我只是……”有点想吐。
　　“他今天中午没吃，估计开始肚子痛了。”晏鹤替他说完，温鹭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帮他说谎。
　　晏鹤知道了？

　　“啧，小孩子年纪轻轻就这顿吃了没下顿，肚子疼起来有你好受。”于媛起身“你等着，我给你倒杯热水。”

　　“唉，鹭鹭，你这几天是不是跟这个小帅哥住啊？你们两个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啦？”徐青雯拿了颗糖给他“吃一颗。”

　　温鹭收下糖，看了一眼秦雨，秦雨刚好收到他的视线。
　　应该说，秦雨一直在看他。

　　“我是在跟他住，不只因为他和周木教授住在一起，而是因为他是我弟弟。”温鹭吐了一口气。
　　“是哦，看上去年纪比你小……什么？弟弟？”徐青雯愣了一下“你说的应该是认得弟弟吧，就像你和于媛。”

　　“不是，我们有血缘关系哦。”晏鹤看见哥哥都自爆了，干脆直说。
　　“我跟秦雨讲过我有一个弟弟，这次就把他带过来了，我想让你们认识他一下。”温鹭笑了一下。

　　“他知道有这个弟弟也不久。”秦雨补充到。

　　“等等，你让我缓缓。“徐青雯一脸吃了苍蝇一样的坐了回去。

　　“不管怎样，相认了就好。”秦雨冲晏鹤笑了一下。
　　“谢谢秦队。”晏鹤点头。

　　“我我我那个，不好意思，我接受鹭鹭的美强惨人设久了，他突然多个弟弟让我觉得突然，哦没有冒犯的意思，很为你高兴，你可以不用再因为妈妈的事情伤心了。”徐青雯缓过来了。
　　“我想好了，既然我还有个弟弟的话，我就要拼命爱他。”温鹭喝了一口于媛之前叫人拿来的橙汁。

　　“嗯，那倒是。”严佳罕见的和温鹭说话“我也有个弟弟，不过还在上初中，有时候虽然觉得他挺烦的，但是你问我愿不愿意护他周全，那我是没有第二个选择的。”

　　“鹭鹭宝贝，那边有蛋糕，听秦雨说你特别爱吃蛋糕，你去夹几个来。”于媛一会儿就回来了，“现在水太烫，回来喝刚刚好。”

　　“哦。”温鹭起身，晏鹤并没有跟着。
　　“帮我拿一个就好了。”他说

　　甜点是温鹭的命。
　　但他好像很久没吃了。

　　不愧是于媛家的宴会，蛋糕都是最好吃的，温鹭直接吃出一个热泪盈眶。

　　“可以问于媛一下这家店是什么，下次买来家里吃。”温鹭小声的自言自语“或许我可以自己在家尝试一下做蛋糕？万一我很有天赋呢......”
　　“这个蛋糕是芙丽亚定做的。”旁边突然有一个人在说话“你喜欢吃蛋糕？”

　　温鹭听到这个声音就顿住了。
　　他不是和陈匀谈话吗，怎么会在这里。

　　温鹭瞄了一眼刚刚他坐的那个地方，发现陈匀已经回去了。
　　玛德，早不回晚不回，我落单的时候你们就好了。

　　不过他突然很慷慨。
　　前几天听过温久春唱歌，那个时候他的声音略显青涩，带着一股大男孩的阳光感，但是这个时候就不行了，腔调里是中年男子经常抽烟引起的沙哑，他就跟普通油腻中年大叔没什么两样了。
　　你老了，温久春。

　　“对，我喜欢吃蛋糕，因为我妈妈爱吃。”温鹭转过身来看向温久春“只不过她早些年身体不太好，医生忌讳她吃这些东西，小时候都觉得偷偷吃东西才好吃，我每次看妈妈偷偷吃蛋糕就觉得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所以渐渐的就开始喜欢甜品了。”

　　“你的母亲一定非常有少女心，是一个可爱的人。”温久春笑道。
　　温鹭笑得有些苦涩。

　　你以为，你口中这个可爱的人是谁？

　　“你是于媛的朋友？”温久春接着跟他聊。
　　“准确来说，我是先认识的陈匀，因为一个案子。”温鹭回答。
　　“怎么会，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是在读大学啊。”温久春有些惊讶。
　　“没错啊，我大一，案子是碰巧遇上的。”温鹭说。

　　“大一......学校生活怎么样？”温久春思考了一会儿继续问。
　　“还好，同学都挺友善的。”温鹭听了一会儿继续说“您知道吗，因为一些原因，我从幼儿园开始就没什么人缘，反而是到大学，可能周围人比较活跃，朋友多起来了。”

　　“有交过女朋友吗？”
　　“没有，我怎么好意思耽误人家呢。”

　　“学习还挺好的吧。”
　　“我是保送进的卡约。”

　　“学的什么专业？”
　　“医学，我妈妈是学医的。”

　　“......你很爱你妈妈啊。”
　　“我不爱她的话，还有谁能爱她？”

　　“......你这么优秀，亲人对你一定很好。”
　　“是，从来没有人像他们一样爱过幼年的我。”

　　温久春不说话了。

　　“怎么不问了。”温鹭等了半天没等到他下一句话“温总？”
　　“还是说我可以叫你爸爸？”

　　温久春迟迟不说话。

　　“这样吧，你问我，把我和你分开的这15年都问清楚，我一件一件给你仔细的回答。”温鹭忽然靠近温久春，对他轻轻的说“这样就能满足你那个“爱孩子关心孩子”的虚荣心了吧。”
　　“哦天啊我的孩子，虽然我不在你身边，但你看，爸爸还是很关心你的。”温鹭弄了一种阴阳怪气的腔调。

　　“温久春，你居然认出我了，好不容易啊。”温鹭直起腰板，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爸爸。
　　那个是他整个童年最想看见的人之一。

　　“你变了好多。”温久春终于说话“长大了，也好看了。”
　　“但是你变老了。”温鹭嗤笑“你知道吗，你的声音都变得好难听，我前几天听你少年时唱的歌，虽然给我听吐了，但也比你现在的好听。”

　　“温鹭，你不该这样说爸爸。”温久春眉头微皱。

　　“是啊，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呢？”温鹭笑道，“毕竟我妈妈在你眼里也只不过停留在一个可爱的少女而已。”
　　“温久春，你已经老了，但是我妈妈永远停留在二十几岁风华绝茂之时，现在是你配不上她了。”温鹭笑了一下。

　　“温鹭，我知道你恨爸爸，但是爸爸不是有意的。”温久春貌似很难过“你五岁那年的事情放在哪一个家长的身上他都不会好受，你想想，谁愿意自己孩子自杀？”

　　“你何曾将我当做你的孩子？”温鹭笑笑“我只不过是你和妈妈年少冲动的结果。”
　　一次冲动就算了，为什么还有第二次。

　　“我从没那么想，我是想把你当做我的孩子疼爱的。”

　　“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温鹭嘲讽的笑笑“但是温久春，你做到了吗？”
　　“你说的亲生孩子的疼爱就是把他关在家里，让他的后妈照顾他？但是后妈每天出去逛街玩乐，孩子的吃喝全要靠自己解决，我那个时候才五岁，你怎么能说出口我是你的亲生儿子？”

　　“你知道我那时候干过最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吗？”温鹭笑着问“我干过最有意思的，就是趴在窗口心中默数云朵飞出去多少厘米。”

　　“应为我不会做饭，没有电视，不想睡觉，只能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

　　“温久春，我什么都没做错，是法院把我最后判给了你，可你知道吗，我那时的想法分明是跟着妈妈去死。”
　　“在我自杀被送上救护车的那一刻，你甚至都不在。”温鹭略显苦涩“但是你知道的，你是我整个童年最期待见到的人之一。”

　　温久春心口发堵，他说不出话。
　　认出温鹭时，他是很心虚的。
　　他欠温鹭太多太多。

　　“就这样吧，我累了，走了。”温鹭发泄完自己的情绪，见温久春什么都不说，自觉没意思，想转身离去。

　　“呦呦，我说你怎么拿蛋糕一去不复返了，原来是遇到故人了。”晏鹤却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抱着双臂，明明是在对温鹭说话，眼睛却死死盯着温久春“不跟我介绍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