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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天气就跟川剧变脸似的。
上一刻还和风习习，艳阳高照。
下一刻就已经磅礴大雨，阴云漫天。
李衍左手撑着侧脸，右手转着考试用的2B铅笔，在刷刷的答题声里百无聊赖的在草稿纸上画小老虎。
今年一中的期末考有些难度，最起码来说，来年四十分钟就能做完的卷子，今年用了一小时，手表的分钟滴滴哒哒的走着，李衍翻来覆去的检查试卷，在最后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交了卷离开那沉闷的考场。
这座南方的小县城其实挺得李衍的心的，发展不快，城镇破落，许多人家为了一口饭勉强做着工资不高的工作糊口，他自己家也是。
还没到考试结束的时间，离不开学校，李衍就靠着走廊眺望远方的天空，已经一月了，考完这场试，今年的六月份他们就要高考了，李衍拼了命的想离开这个小县城，可他又挂念着，挂念着他的母亲，那个一生老老实实、勤勤恳恳、最终落得个中年丧夫的女人。
有路过的老师见着李衍，点头微笑然后离开，这种场景持续了两年，年年如此，好生无趣。
李衍目送着老师离开，他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才想到是六班的班主任，挺文质彬彬的一个老头，那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比自己班主任头发多多了。
说曹操曹操到，班主任老王顶着个程光瓦亮的秃头来到李衍身旁，二人对视了一眼，李衍开口：“王老师。”
老王是个脾气很好的语文老师，他来到这所学校已经十二年了，带走了三届调皮捣蛋的学生，没带李衍他们班时，老王也有一头乌黑浓亮的发茬子，遇着李衍他们班后，王老师的发茬子就开始不冒头了，甚至还越来越秃，也可以说，老王的发茬子有三分之二是为李衍同学个人不长的。
天气有些凉意，老王穿着黑色的夹克衫，拿着堪称老古董的保温茶杯，搓着手道：“考的怎么样啊？今年的题有些超纲，但是没关系，照常发挥就行......”
李衍用咯吱窝夹着考试袋，两只手揣在校服口袋里，黑黄交错的校服虽然不好看，可起码暖和，李衍将脖子缩在衣服里，一双大眼睛看着王老师道：“挺好的，超纲的那题之前徐老师有讲过，所以.....还行。”
面对着老王期待的目光，李衍把那句‘没问题’给压了下去，转而换了个委婉的词，他不希望到时候如果分数下来没达到目标，让老王失望。
老王点着头，眼角的鱼尾纹深刻，因为下雨的关系，李衍看见，老王走路时，膝盖有些不自然，踌躇半晌，李衍还是开口说：“王老师，您还是赶快回办公室去吧，外面挺凉快的。”
可老王只是摆摆手，他放心不下各个考场里自己的学生，于是拿着保温杯在走廊上踱步，李衍看着老王那略微佝偻的背脊，心里忽然没来由的烦躁。
于是，他摸出荷包里的烟，往厕所走去。
嚓——
香烟的烟雾顺着空气往上飘，李衍嘴上叼着烟，他撑着洗手台的边缘打量镜子里的自己，嗯，头发很短，鼻梁很高、一双眼睛里满是桀骜不驯，得，多酷。
装逼装够了，铃声也恰好响起，李衍掐掉了烟，洗了手，拿着考试袋就迅速离开了卫生间。
他还不想挑战学生会那点脆弱的神经，被当众抓住在厕所抽烟然后全校通报批评啥的，有碍他风流倜傥的名声。
李衍这个人，是个奇葩。
和外校人打架，被全校通报批评他觉得是光荣的事，因为他觉得他拯救了一中的名声。
被社会上的小混混堵在小巷子里打，然后双方互殴，动静大的惊动了派出所，他觉得这是维护了他一个男人的尊严，他觉得光荣。
他努力刻苦学习、年年霸占全年级前三名，他觉得这是他的使命感，他觉得光荣。
反正、总之，除了学习以外，就没见过他做过一件跟光荣有关的事。
一中位处于县城中心，旁边新起的高楼将学校团团围起来，看起来就像是电影里的监狱，颇有些喜感。
好友王皓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来到李衍身边，一边倒退着一边看着李衍啧啧感叹：“学霸，试考完了，暑假打算去哪玩啊？”
李衍踢着脚边的小石子，石子咕噜噜滚到了车行道上，李衍目光追随着石子，头也不回的回答王皓的问题：“哪都不去，我要去兼职。”
王皓是知道李衍家的情况的，耸了耸肩表示遗憾，见路边有卖炸土豆，便拉着李衍穿过车流，来到摊前：“老板，来两碗炸土豆，有一碗多搁点醋。”
炸土豆的香味冲散了连日来考试的疲惫感，李衍甚至心情很好的对老板说：“多放点折耳根。”
王皓和李衍在岔路口分道扬镳，李衍端着自己那碗加醋加折耳根的土豆走向菜市场，那里总是人声鼎沸，人间所有的能想象的不能想象的繁华都汇聚在此，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年年上亿的GDP，但是有最温暖人心的生意买卖。
县城里的中心菜市场，地下室是海鲜生肉、上面沿河岸是新鲜蔬菜、往内走靠步行街道是干货区、占地面积虽然小了点，但也是一应俱全。
李衍的妈妈是卖新鲜蔬菜的，蔬菜被择干净放在筲箕里，码得整整齐齐，就像李衍刚上高中时站立的军训队姿一样。
“妈，我考完了。”李衍放下书包，将手里的狼牙土豆递给李慧，然后坐到小板凳上帮李慧择菜。
李慧端着土豆，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笑道：“考完了就回家去，来这干嘛？”
隔壁摊子的大妈伸出头来，看了一眼李衍，对李慧笑道：“你儿子怕你辛苦，孝顺你呢。”
李慧抿着嘴笑，用牙签叼了一颗土豆吃，看着李衍手脚麻利的洗菜择菜，自豪的同时又有些难过：“阿衍，妈妈给你报了个旅行团，你出去玩一圈吧。”
李衍放下手里的小白菜，抬头看着李慧，摇了摇头：“妈，你去吧，我一个星期后，要去兼职，你辛苦这么多年，也没好好出去玩过，这回你去吧，我来给你守摊子。”
李慧还想说什么，李衍已经站起来，将母亲按进了椅子里，说：“我晚上想吃清蒸多宝鱼，妈，你回家给我做吧。”
李慧只好点头叹气，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成熟稳重，比起同龄孩子的天真和烂漫，在他的身上，永远看到的是对于生活的无奈和妥协。
李慧去地下室买鱼去了，李衍就坐在摊位前百无聊赖的玩手机，班级群里吵得热火朝天，都在嚷嚷着要搞学期聚会，李衍瞥了一眼，就退出了微信，他实在对于这些无聊的聚会提不起兴趣，有那时间，不如多看几本学习资料。
大雨下过后，又是艳阳高照，这天气反复无常，就跟他们班副班长阴晴不定的性子一样。
菜市场里又开始人声鼎沸，其实，李衍挺喜欢待在这里的，在这里，能看见形形色色、身份地位完全不相同的人，讨价还价、有些人为了几分钱争得面红耳赤，偶尔还能看见两人因为占摊位的事互相慰问对方的祖宗，李衍想，这不仅仅是人间烟火气了，这简直是.....
俗话说，祸不单行。
李衍觉得今日不宜出门，他好端端坐在摊位前还能被从天而降一捧散发着鱼腥味的水，精准无误的洒在自己的脑袋上，那腥臭的味道顺着脑门滑到高挺的鼻尖然后落在唇瓣，蔓延在脸上.........
“操，谁啊！”
李衍瞬间觉得火冒三丈，一抬头，就见一男子坐在拉鱼的三轮车上看着自己，看那表情有些许惊讶，三轮车上的罪魁祸首——放鱼的箱子里水还大力摇晃着。
“你骑车不看路啊，这么大一道坎你眼瞎吗？”李衍今天本来心情就不好，此刻怒气值biubiu直升，就像一头喷火龙，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时不能往他的枪口上撞。
可那男子也是一位奇葩，看了半晌，居然一扭头骑着小三轮就逃之夭夭，好家伙，这给李衍差点气的背过气去，狠狠的看向男子骑车离去的方向。
气了半天，李衍平复着心情，心里默念着莫生气，生气容易生大病。
然后一屁股怼在椅子上，愤怒的揪着小白菜的叶子，李衍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愤怒，恨不得追上那臭男人，狠狠揍一顿，以解自己内心的不忿。
李慧一回来就看见自家儿子要把白菜叶都扯光了，连忙哎哟了一声，轻声呼道：“哎哟，小祖宗诶，嫩叶子都要被你揪完咯。”
李衍回过神，低头看见自己手上那颗惨遭屠戮的白菜，愣神了片刻，然后扯过袋子装上，起身背上书包，说：“妈，我先回家去煮饭。”
然后在李母不解的目光里大步离开菜市场。
“王婶，我家小阳那头上的水咋回事？”李慧坐下问隔壁摊位的老姐妹。
被唤王婶的老姐妹正在扯蒜薹上开的花，闻言粗噶着嗓子道：“哎哟，那老徐家儿子拉鱼勒，过这个坎子的时候估计是没注意，水就泼到小阳身上了。”
李慧点了点头，看了眼儿子离开的背影，然后又和王婶唠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