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月》凡岁

5、第 5 章

　　五

　　登歌生性刚烈，岂能看得惯文嬷嬷故意排挤素郁的行径，她一路奔去找望月阁能说上话的人，想让他们主持公道。

　　半道遇上望月阁的弟子，登歌便直接问了，“你们这儿管事的人在哪儿？”

　　望月阁的弟子面面相觑，也不知道登歌气势汹汹地是准备去干什么。

　　“这……姑娘是有何事？”

　　登歌将自己要帮素郁讨个说法的事告诉他们，他们一听，也有些为素郁打抱不平，便将大管家书房的位置告诉了登歌。

　　大管家是掌管整个望月阁的事务的，按理来说，文嬷嬷与素郁过不去这件事儿还轮不到他来管。

　　登歌来到大管家的书房，此时心中的愤然还未消退，她敲了敲门，听见里头传来一声“请进”，便想都没想就踏了进去。

　　可她一抬头，忽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一时间竟有些怂了。

　　大管家竟认得登歌的模样。他从案间抬头，目光落在登歌脸上，问道：“不知夏姑娘有何事？”

　　登歌一愣，随后将事情的缘由告诉了大管家。

　　大管家听了沉吟了一会，心下已经有了想法，“夏姑娘且先行回去，这件事我会去处理的。”

　　登歌唯有离开。

　　她心里没底。看大管家的反应并没有太多愤怒，似乎觉得此事不过是件小事。

　　如果大管家根本没打算插手去管，任由文嬷嬷随意对待素郁，那她此番来找大管家，似乎也并无任何用处。

　　回到食堂，姑娘们已经各自散去，只剩素郁还站在原处等她。

　　登歌觉得自己没有帮上忙，只能眼睁睁看着素郁被文嬷嬷欺负，心里头委屈至极，抱着素郁竟哭了起来。

　　“我想回去了，这种地方有什么好待的？为什么要和这个所谓的阁主成亲竟要忍受这么多？就算真能嫁给他，成了亲就一定能过的幸福么？”

　　素郁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宽慰她道：“不必为我难过，说不定明日文嬷嬷就会淘汰我了，那样我就能回百花谷了。”

　　是夜。

　　翁如镜被安排与阁主会面，地点定在花园的一处凉亭里。花前月下，谈情说爱，氛围也尤为重要。

　　女孩子们都没睡，洗漱后等在屋子里想探探动静。

　　文嬷嬷不许她们夜里出门，只准她们待在寝房里，这种等待也不过隔靴搔痒罢了。

　　然而枯燥的选妻考核也只能靠这些事娱乐一下乏味的生活，所以姑娘们也仍旧心怀好奇。

　　素郁和登歌换了衣裳躺在床上，她们皆以为自己是最不可能留到最后的，自然对阁主与翁如镜的会面不那么感兴趣，早早便上床熄了灯。

　　“素郁，你说阁主会看上翁如镜么？文嬷嬷那么喜欢她，而且她什么都会，不止会绣花，诗词歌赋，没有她不会的。”登歌仰躺着开口问。

　　“也许会吧。男人不都喜欢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女人么？”

　　“我大姐是我家最贤惠的姑娘了，可我总觉得大姐夫还是嫌弃她。所以我在想，身为姑娘就一定要为讨好男人活着么？如果有朝一日女人也能有男人一般的成就，是不是就不必听长辈们的话，定要以相夫教子为毕生之目标了……”

　　登歌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家大姐的模样。母亲身体孱弱，加上父亲对家事的忽略，打小便是大姐在照顾几个弟妹。

　　她希望大姐所嫁之人能够真的疼惜她，可惜事与愿违。

　　“我爹娘倒不怎么管我，就是姑母总爱念叨，说是就怪我爹娘放任不管，才让我这般任性，又是去当女医官又是被龟孙子骗，害得我的经历总被男孩子家里挑三拣四。”

　　“这世道也是奇怪，姑娘家生得好看他们便挑你的学识家世是不是足够贤惠。你若是足够贤惠也知书达礼，他们便又要挑你的外貌。”

　　“可女子能做的事儿实在有限。像我，在宫中做女医官两年，其实也就帮着那些男医官打打杂。真正的疑难杂症是断不允许我们上前的。”说到这里，素郁打了个哈欠，翻过身呢喃道，“我困了，先睡了。”

　　“好，快睡吧。明日还有文嬷嬷想着法子折磨你呢。”

　　翌日一早，姑娘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前一夜阁主与翁如镜会面的事。

　　“本以为会很久呢，结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回来了。”与翁如镜同一间寝房的姑娘说道。

　　“怎么会这样？如镜那般饱读诗书，不至于同阁主无话可谈吧。”

　　谈话之间，翁如镜突然从门前出现，大家赶紧不吱声，转过头来假装平静。

　　翁如镜也感觉到了众人的异样，猜到她们应是在谈论自己，一时间神色有些尴尬，但还是很快就落座，从头到尾表现得尤为得体。

　　她向来不会在人前失礼。

　　就连素郁也不得不承认，其实翁如镜确是阁主夫人的最佳人选。

　　她想，除非有奇迹，除非阁主喜好龙阳，除非阁主确实不爱这种温婉的闺秀，否则阁主夫人十有八九就是翁如镜。

　　既然如此，余下的姑娘们还留在这里又有何意义？纯粹当个陪衬，用以烘托翁如镜？

　　或许其他姑娘并不觉得如此，可素郁却有些闷闷不乐。

　　姑母临走前特地收走了她的医书，在望月阁待的时间越长，她忘记的医术知识就越多。

　　至午后，众姑娘们坐在室内通读《女儿经》，皆有些昏昏欲睡。

　　文嬷嬷缓缓步入，先看了素郁一眼，又将目光移开，淡然道：“今夜与阁主会面的人选为温姑娘。”

　　素郁一怔，登歌也是一怔。

　　登歌满心欢喜地望向素郁，说道：“这是好事啊，素郁，你可要把握住机会，让阁主看看姑娘家也可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是只知道待在家中相夫教子。”

　　说罢，还朝翁如镜的方向瞥了一眼。

　　素郁比登歌更为内敛，彼时觉得自己与翁如镜无冤无仇，倒也不必那么针对人家。

　　文嬷嬷站在人前就差翻白眼了，她本就偏心翁如镜，得知今夜阁主要面会素郁又怎么会有好脸色。

　　不过念在夜里素郁要与阁主见面，为了不节外生枝，文嬷嬷倒少有的没怎么刁难她。

　　吃过晚饭，在去面会阁主前素郁和登歌先回了寝房歇息。

　　登歌开起素郁的玩笑，让她记得穿戴鲜艳点去见阁主。

　　“你若是穿得太素寡，阁主转眼就会忘了。若是在头上别几根鸡毛，脸上用羊毫画两笔，定能叫他印象深刻。”登歌笑道。

　　“你是故意要害我？到时候阁主见了肯定会嫌弃我的，让我立刻收拾包袱回家去。”

　　“这不是顺了你的意么？你不是本就想回家？”

　　“那也不能打扮成那样被赶走呀，姑母说不定都不准我踏进百花谷。”

　　两个人说完“咯咯咯”的笑，不见半分紧张之色。

　　稍晚一些，望月阁的弟子过来了。只听见门外传来弟子的声音，他唤了声“温姑娘”，素郁便直接推门出去。

　　“今日阁主外出回来的较晚，就不在凉亭等姑娘了。我带姑娘去阁主的书房见他。”弟子边走边同素郁说道。

　　素郁点点头，于她而言在哪儿面会都是一样的，她不是很在意。

　　穿过幽暗的长廊，在尽头出现了一间屋子。窗户外透着微弱的光，应是阁主在屋里点了灯。

　　弟子将素郁送到门口便离开了，留下她一人杵在门外不知所措。

　　待了一会，不见有人出来给她开门，她想着得化被动为主动，于是伸出手稍微用力，将门推出一道巴掌宽的缝。

　　素郁悄悄朝里望，无奈被屏风遮挡，她看不见案前是否有人在，只能用力往门缝里探头，可仍旧无济于事。

　　正看得出神，身后忽然传来人声：“你在这里做什么。”

　　素郁惊得肩膀一抖，魂都差点丢了。

　　她下意识地仰起头，就见一个男人也正俯瞰她。

　　“……我来见阁主。”素郁答道。

　　“进来吧。”

　　男人非常自然地步入书房，素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眼前的男人正是阁主本人。

　　素郁将门虚掩，随后来到案前站定，她低头抠了抠手指头，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阁主忙活着自己手里的书册，连头都未曾抬起过。

　　尴尬之余，素郁决定由自己这边先开口，“阁主……”

　　“何事。”阁主的反应确是很快。

　　她想问阁主是如何看待这次选妻的，这堆姑娘中是不是已有他心之所向。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别的问题，口是心非，说的大抵就是这种情况了吧。

　　“昨夜阁主与翁姑娘会面，可有聊些有意思的事儿？”

　　话一出口，素郁便觉得有些唐突了。怎么能问翁如镜和阁主聊了什么？这不是窥探别人的隐私吗？

　　她细细观察着阁主的表情，见他似乎也并无不悦，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你想知道什么？”阁主冷不丁地反问道。

　　他当然清楚素郁究竟想问什么，可他就是不给素郁台阶下，偏要逼她自己道出心中所想。

　　素郁哑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好。踌躇了半天，她想算了，面子也不值几个钱，干脆直截了当地说道：“翁姑娘一直为文嬷嬷所偏好，知书达礼，为人温和，我想阁主应该会比较中意她吧。如若阁主已有确定的人选，小女也不必再浪费时间待在望月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