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月》凡岁

36、第 36 章

　　素郁见已经拦不住登歌了，唯有放任她进到屋里。此时傅和哉正好散步回来，一进门便与登歌打了个照面。

　　“傅……阁主？”

　　登歌自是讶异的。她收到素郁的信上便说了素郁已经与傅和哉和离，而此时傅和哉这般自然地步入素郁的居所，这……这是和离后该有的模样么？

　　“登歌，你听我解释……”素郁无奈地笑着，只希望登歌别觉得她是个矫情的骗子，“在我给你写信之后，又发了生很多你不知道的事。”

　　“比如说？你和阁主旧情复燃了？你不是说同阁主和离了，我本来还想着特地过来安慰你的，结果……你就是让我看看你和阁主又重修旧好了？”

　　登歌有种被诓骗的愤怒。这就好像当人决定用尽所有力气去宽慰另一个人时才发现那个人所言的种种不幸原来都是假象，真正值得可怜的人其实是自己。

　　“不是的，我和阁主并非重修旧好。不过是最后帮他一个忙……”素郁急于解释，都忘了傅和哉就站在一旁。

　　傅和哉清了清嗓子，随后站到了素郁身旁，说道：“我与素郁姑娘还未正式写下和离书，名义上我们仍旧是夫妻。”

　　登歌听了便看向素郁，像是在问她是否知情。可素郁也是一脸茫然，她以为傅和哉早就把和离书写好了，原来他一直没写么……

　　“素郁，搞了半天，你和阁主还是夫妻啊。”

　　“我……我也不知道。”眼下情况就有些复杂了，如果她与傅和哉还是夫妻关系，那这段时间两人刻意保持的距离岂不是显得很是滑稽可笑？素郁怒视傅和哉道，“我离开时阁主不是说了会将此事办妥的么？”

　　“……时间一长便忘记了。”傅和哉忙避开素郁的双目，随口回答道。

　　素郁气极了，她不知道傅和哉是真的忘了还是托辞，只是她本以为自己与傅和哉早就不是夫妻了，如今却告诉她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未改变过。

　　登歌是旁观者，自是比当局者更能看清问题。

　　她很快便明白了，故意坏笑着说：“阁主，你该不会对咱们素郁念念不忘，所以才舍不得写下和离书吧。”

　　傅和哉转过身避而不答，确也没有否认。

　　素郁脸上一红，虽觉得登歌的猜测是错的，但不知怎的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也别过脸，故作镇静地说：“登歌你就别乱说了，阁主念念不忘的是兰心夫人。”

　　“一个死……已故之人，阁主纵使还放在心中，也该学着接受新的人。不然不如由着别人远去，何必纠缠不放。”登歌阴阳怪气道。

　　登歌说话向来直来直去，要不是看在素郁的面子上，她甚至想对傅和哉出言不逊。

　　傅和哉脸一沉，果然对登歌的话很是不悦。

　　“你们聊，我先去屋外转转。”他不愿同登歌争辩，思及自己也是寄人篱下不便下逐客令，于是想着出去走走，把这块地方让人久别重逢的两个人。

　　傅和哉一走，登歌便对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哼，真是小气鬼。素郁，你可以不要被他说动了。”

　　素郁笑了笑，对登歌状似气话的言语不置可否。

　　“你这次过来没有被你姐姐唠叨么？她还有在劝你嫁人么？”素郁转过身，替登歌倒了杯热茶。

　　提起自己的姐姐，登歌的脸色微变，似乎有些不愿多谈，“没……她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出来也没告诉她。”

　　“她是怎么了？生病了么？”

　　“那倒不是……心情不好吧。姐夫时常外出，对她关心不周。”

　　“哦，原来是这样……”

　　登歌的大姐是三从四德的姑娘，嫁了人后家中事务便也交给了登歌的姐夫。

　　“哎，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阿姐还在当姑娘定会比现在自在快乐得多。现在她生了孩子，既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家里，每天忙乱得很，一下便老了很多。”登歌叹了口气后如此说道。

　　“我爹娘就不想管我，把我给了我姑父姑母照顾。他们大抵是自在的吧。”想起自己从小的经历，素郁内心多少有些复杂，“生儿育女便是累赘么？可我姑母因为始终怀不上孩子，心里头总觉得有个遗憾。”

　　“哎呀，自然不是了，也有对孩子喜欢得紧的。”登歌想了想，又说，“你看伍将军，有了孩子后高兴极了，还给我大哥写了好几封信报喜呢。听说孩子的事情都归他管，他老婆还嫌他操心太多了。”

　　“说来也是。我这般性子，自是不大可能愿意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望月阁的夫人确也不能是我这样的。”

　　“话虽这么说，你不也让阁主来了么？”说到这里，登歌还特意看了眼傅和哉在不在附近，“其实你心里头对他还心存念想的吧？”

　　“什么呀，没有。我都当与他已经和离了。”素郁转过身开始忙活起别的事。

　　登歌既然来了，屋子里便没有更多的地方住人。不得已，素郁唯有同登歌挤在一张床上，傅和哉继续打地铺睡。

　　这样的日子过一两天可以，时间久了谁都不舒服。眼下属于素郁的难题来了，是赶傅和哉回去还是赶登歌回去？

　　素郁思前想后，这个逐客令还是下给了傅和哉。

　　她本就不是重色轻友之人，更何况眼下与傅和哉的关系颇有些尴尬。虽名义上是夫妻，却又不能以夫妻的方式相处。更何况就算她心底有些动容，可一想到望月阁的家规便又望而却步。

　　凡事忌讳拖沓。快刀斩乱麻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这次登歌的到来也提醒了素郁是时候了却与傅和哉之间的问题。

　　三日后，素郁的药铺终于开张了。

　　傅和哉搬到附近的一间客栈里暂住，早晚都会来帮忙。然而他会做的也就是算算账，看看药材的存货情况。他既不懂医也不懂药，能做的事很有限。

　　素郁也觉得奇怪，望月阁本应很忙的，傅和哉天天待在这里不回去，难道阁中的事都不用管了么？

　　她虽然好奇，却也没问，似是总觉得多问不太好，毕竟望月阁如何已经与她没有关系了。

　　药铺开了张，可来抓药的人却不多。周围住的都是当地的村民，大家平时有个头痛脑热都是用的土办法，什么菜根泡水，什么香灰就馒头，并没有要求医问药的习惯。

　　素郁每天都得背着药箱挨家挨户看诊，大部分的时候是收不到诊费的，她只是希望村民们能明白药方能治病，土办法是行不通的。

　　然而每天这般奔波，夜里还要写药方子，素郁的体能根本跟不上，有时候方子写着写着就睡着了，还是登歌把她扶上床躺下，否则她便要在桌子上睡一晚了。

　　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的，素郁原以为会轻松完成的事却要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勉强做完。这间药铺光靠她一人恐怕很难维持下去。

　　又过了近十天，素郁终于累倒了。她起不来床，睁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登歌去外面找来了大夫，大夫看了后说她是劳累过度，唯有多休息方能彻底恢复。

　　幸好有登歌在，素郁才可以躺着歇息。白日有村民找她看病，她也能勉强坐起来接应。

　　到了这个时候素郁才终于明白姑母说的一个人会有很多不便究竟指的是什么。一个人若是病了，连帮自己倒杯水的人都没有。

　　“素郁，你看你的药铺生意又少，你每天出去挨家挨户看诊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过几日我便要走了，到时候你一人能应付得过来么？”登歌忧心忡忡地问。

　　素郁沉默了一会不知该如何回答。

　　登歌问的这些她其实也有考虑过，只不过暂时没想出什么答案。

　　“我不知道，先走一步再看一部吧。也许将来……会把药铺开到都城里去。那里的人更多，情况或许会比现在更好也说不定。”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你的身子骨能不能撑得下去。”登歌轻轻抚着素郁的肩膀，又道，“若真的扛不住了，娘家总归是可以回去的。”

　　登歌的一番话说得素郁鼻子有些发酸。

　　这几个月在外，她何曾没有动过回去的念头？她何曾没有想念过姑母亲手做的红糖糍粑？可决定要出来的是她，再厚着脸皮回去姑母定会责备她的。

　　“不过这次来找你也是想要告诉你我决定上战场啦，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才想着来见见你。”登歌用轻松地口吻说道。

　　“你爹娘同意么？”素郁惊讶地问。

　　“何须他们同意？我的人生不能由我来做主么？总之马革裹尸那也是我选择。我选不了生，难道连死也选不了？”

　　“可……可万一你真的……我怎么失去你这样的挚友……”

　　生离死别是谁都不愿经历的事。两人一同从选妻大会走来，素郁根本不能想象再也见不到登歌的未来。

　　“也不必说得这么悲壮，没说我一定会阵亡呀。”登歌爽朗地笑道。

　　素郁笑不出来，也不知道登歌在面对生死时是怎么能做到这般豁然。

　　“我走了后你定要照顾好自己啊。也不要中了阁主的计被他哄回望月阁了。那里就是半个牢笼，一点自由都没有。”

　　“那是当然。”素郁笑了笑，道，“我才不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