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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他离开的那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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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乔楚生离开上海滩后,上海滩发生了许多事。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白老大家的上门女婿——路垚。
路垚以前再出名也是个侦探,要不是有乔四爷护着早就被人做掉了。等到乔四爷走了吧,这位大侦探取了白家大小姐,成了白家的女婿,还隐约有着要接手白老大势力的意思。
当时不少人都在暗中说道,说乔楚生这些年兢兢业业得护了这位大侦探这么久,谁知道等人一走,这位大侦探转手就把乔楚生给替了。但是江湖人看身份更看实力,乔楚生的威名是他在腥风血雨里打出来的。而路垚,说破天也不过是个吃软饭的罢了。
不少人都在暗地里冷嘲热讽,直到路垚和白幼宁举办婚礼那天。
那天搞不好是上海滩声势最浩大的一天了。不是指婚礼有多热闹,而是上海滩在那天竟体验了一把军队围城的经历。那些军队不像江湖人私下的争端,各个军纪严明,整齐划一,人手举着一把枪。租界的警察啊□□啊在这阵势下竟然生生被压下去了。
更让人吃惊的是,这么大阵仗,只为了路垚一个人来。
据说是路垚家里的两个哥哥亲自来接人。人们这才知道这位路侦探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家世清贵,家人又是政府要员,那位出身□□的大小姐,比门第还真的就被比下去了。
军队要接人,白家不放人,两方剑拔弩张,来凑热闹的都悄悄的离远点,生怕被波及,连大气都不敢出。
谁能想到那位细皮嫩肉的路少爷竟有那么大的胆子。掏出一把枪上了膛就对着自己的脑袋,按那些离得近的江湖大佬们的话说,这个文弱书生当时透着好大一股疯劲。
路垚不顾众人或打量或惊异的目光,冲着他的两个哥哥说:”这把枪是乔楚生走之前留给我防身的,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我答应过他在这等着他回来就绝不会食言,今天,要么,你们自己回去,要么,带着我的尸体回去!”
两方人都皱紧了眉头,训斥道:“把枪放下!要是走了火你这条小命可就没了!”
路垚一片平静,握着枪的手抖都不抖,他说:“我的枪法是乔楚生教的,之前嫌累没学好,但是这么近崩了自己还是做得到的。你们之前说那些混混渣滓配不上我,你们逼着他去挣个身份,可是我不乐意。现在好了,他去走你们说的阳关路,我就去走他的独木桥。我现在也是个混混渣滓,不配做路家的少爷。”
穿军装的男人叹了口气,摆摆手,瞬间白老爷子和白幼宁就对上了枪口,“你总不想别人因为你无辜丧命吧。”
路垚甚至笑了,“要不咱们比比,谁的子弹快?”
从此路垚就留在了上海滩,扎了根,也立住了脚。书生又如何?论武力有白老大和他哥哥们给的人手,论心眼全上海滩的大佬加起来也玩不过路垚一个人,更何况,之前那位光风霁月的路大侦探,骨子里竟是个疯的。心再狠的,也怕不要命的。
白幼宁觉得现在的路垚很不对劲,他还会笑,可是身上再也没有之前那种光和热了,冷冰冰的,连拌嘴都拌不起来了。
白幼宁给他递了杯茶,打算代替她的楚生哥和路垚好好聊聊:“三土,你不用把自己逼得这么紧,你这样要是让楚生哥知道了他会不好受的。”
路垚对她笑笑,又给她倒了杯茶,好像他们还是在那所合租的公寓一样,“乔楚生保家卫国去了,我答应过他替他好好护着你们。你呢,也别想太多,继续做你笨手笨脚的白大小姐,乔老四回来我还得还他个招人烦的妹妹呢。”
“嘿!路三土你说谁笨手笨脚呢!说谁招人烦呢!你找打是不是!”
俩个人就这么绕着沙发闹起来,一如当年,只是缺了一个会在一边摇头叹气的人。
乔楚生。
这是路垚必须要记得的人,是他在上海滩的根。
路垚家世显赫,从小也是富贵堆里长大的。可他偏偏有一个望子成龙的爹,哪怕家里都出了三个人中龙凤了,还是不肯放过他这个老幺。从小到大都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甚至怕他在家里被宠坏了还特地扔国外去。
毕业后不回家偷偷跑到上海,这是路垚前二十多年做的最叛逆也是最正确的决定。
他在上海滩挨过骂,低过头,交不起房租,甚至被当成犯罪嫌疑人给抓起来过。但是好在他遇到了乔楚生。又凶又暴虐,一见面还给了自己一拳,完了还凶自己,又威逼利诱让自己给他办事。路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妥协了呢,唉,大概是当时被美色迷花了眼吧。
但是好在路垚之后也没受委屈,他二十四年压抑的生活突然就有了转变。从此买东西有人付钱、看上什么直接拿、惹了事有人担着……路垚觉得他爹之前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和乔楚生一比,他之前活的二十四年从来没被人宠过。
尝到了甜头的路垚越来越喜欢粘着乔楚生,“谁让他是我的钱包呢?自己的钱包当然要看紧点。”路垚一直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直到看到乔楚生和女人耳鬓厮磨的时候,心里的酸涩和愤怒让他意识到——他已经不是把乔楚生单纯的视为钱包了。
回过头来想想只做自己一个人的钱包这种说法也挺暧昧的。路垚之前的感情经验少得可怜,哪怕有个女朋友他也是被追的那个,最后还莫名其妙的分了。所以,那怕路垚醋翻了也不感表露自己的心思。自能暗搓搓的打断乔楚生的约会,把乔楚生想娶的女人送进牢房里。
路垚有时候也觉得乔楚生是喜欢自己的。如果不喜欢的话,谁会愿意给另一个人无条件地当钱包呢。堂堂乔四爷也是上海滩的一号人物,却心甘情愿地被自己来回折腾。心爱的大摩托被自己摔了都不计较,为自己扛下外界压力,单枪匹马的把自己救回来。如果这都不是爱,那什么才是呢。
在情侣餐厅里正面迎上小提琴演奏和乔四爷送戒指一样的送手表方式,要不是有人捣乱,没准他脑子一热就把这点小心思给捅破了。
可是他又没办法确定,因为乔四爷的有些操作吧,确实有点迷。眼看着白幼宁和自己同居,还把自己扔牢里让白幼宁去救。路垚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始终猜不透乔楚生是对自己有不一样的心思呢还是把自己当妹夫看呢。
当路垚告诉乔楚生他决定和白幼宁结婚的时候,路垚对乔楚生把自己藏起来的提议很是心动,可是他拒绝了。因为那样他就不会有乔楚生了。乔楚生不可能放下他又爱又敬重的家人。
乔楚生这个人啊,从小到大吃得苦太多了,有一点甜就舍不得放手。而白老大和白幼宁,就是他心中的那点甜。至于路垚,他自认为自己在乔楚生心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可是他不敢赌自己和白家人孰轻孰重,他输不起。
和白幼宁结婚只是权宜之计,这一点双方都认同。他接过白家的担子,护白幼宁平安喜乐。白家给他一个理直气壮留在上海滩的身份。
他做这么多只是为了留在上海,留在乔楚生身边。可是乔楚生还是走了。他把自己交托给白家,把白家人交托给自己,然后他走了,为了路三水那个所谓的光明正大的身份,去参军了。路垚想和他一起走的,可是乔楚生说他怕护不住路垚。
送乔楚生走的那天,路垚特意带着和白幼宁的婚戒,他看到乔楚生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悦,这就够了。码头上来自各地的眼睛太多,他不能露出破绽,只能借着拥抱的时候贴着乔楚生的耳朵说:“看见没,我不喜欢这个戒指,等你回来了得给我重新买一个,记住了,你欠我一枚戒指。”
他看见乔楚生笑了,如冰川初融,就像他们刚见面的那样。乔楚生又回给了路垚一个用力的拥抱。路垚听见他说:“好,等着我。”
为这一句话,路垚等了他十年。
白家的继承者姓路,对白小姐很好,与其说是白大小姐的丈夫,不如说是白大小姐的兄长。只要白大小姐乐意,别说和别人谈恋爱了,把上海滩翻过来他都由着。甚至比当年的白老爷子还要惯着白幼宁些。
别人也不傻,这些年看着两人的相处心里都门清。这哪是白老爷子的上门女婿,分明是白捡的儿子,不过差个名分而已。可是没有人会因此去质疑他的地位。黑白通吃,势力比当年白老大的时候还要大些。为人温文有礼,却偏偏带着一股疯劲,生啊死啊的,好像从不在意。
白家的用人手下全知道路垚有个怪癖。他有一间书房,谁都不能进,每天的打扫都是亲力亲为,每晚都住在那里,没事的时候也在那里待着,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路垚当然知道,那间书房里,是他对乔楚生的所有记忆。记忆是最不靠谱的东西,受到惊吓时会出于自保而扭曲;失去挚爱后会因过度思念而不断美化。
路垚不想要记住一个被他的记忆扭曲过或过度美化过的乔楚生,那都是假的。他要记住的,是真正的、鲜活的、他所深爱的乔楚生。
这些书房的一切,都是他记忆的载体。
书架上的书,都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写下的和乔楚生有关的所有事,从见面时打的那声招呼,到离别时的那个拥抱。
书桌的抽屉里是乔楚生的照片。路垚每次看照片的时候都要埋怨一下乔楚生,乔楚生从来不像白幼宁那样配合镜头,也不好好让他拍照。导致他现在手里的照片只有乔楚生的证件照是他的正脸,剩下的都是他偷拍的。侧身站着的,背影的,看卷宗的,偶然回头的。
书房里的沙发是他从那所公寓里搬回来的,那是乔楚生买的,至于乔楚生家里的,路垚舍不得动。衣柜里挂的是乔楚生的衣服,写字用的是从乔楚生那里顺来的钢笔,带的是从乔楚生那里要来的腕表。
这间书房里藏着有关乔楚生的一切。甚至还残存着他的气息,喝醉的时候,他甚至能在这里看见乔楚生。他每天都要来巩固一遍记忆,让有关于乔楚生的记忆在他的大脑里形成无数突触,他决不能允许自己忘了乔楚生。
路淼曾经来找过路垚,可是路垚对这个他曾无比敬爱的大姐总是压不下怨恨,是她给了乔楚生离开的理由。
路淼对这个最小的弟弟总是恨铁不成钢的,可现在她害怕了,甚至有些后悔,她感觉到自己最喜欢的弟弟想要离开他了。路淼无法再拒绝路垚的要求,于是,关于乔楚生在外作战的一切,都会通过路淼的口让路垚知道。不能留下文字,因为那可能会对乔楚生有危险。因此,路淼才有了常常来看路垚的机会。
路垚为乔楚生的胜利骄傲,为他的生死不知担惊受怕。路垚不怕死,但他怕乔楚生死。乔楚生还欠他一枚戒指呢,路垚自私得很,绝对不能容忍乔楚生有赖账的可能性。
路垚的一颗心在苦水里泡了十年,曾经的小太阳光芒一点点熄灭。路垚在走着乔楚生走过的路,但他不能活成乔楚生的样子。他得把没心没肺的妹妹还给乔楚生,也得把路垚还给他。
在外面屡屡传来胜利的消息时,这场无望的等待终于有尽头了。
乔楚生终于回来了。
风里来雨里去、枪林弹雨里来回转的乔楚生终于出现在路垚面前了。这些年,乔楚生也有过命悬一线的时候,可他始终记得他还欠路垚一枚戒指,现在,他终于能给路垚戴上了。
战场上回来的乔楚生带着一身硝烟,熏痛了路垚的双眼,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哎、你哭什么啊,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戒指也给你戴上了,你……”多年未见,乔楚生哄人的功力见退。
好在路垚不嫌弃他,192的少爷挂在乔楚生身上,边打边骂:“乔楚生你个王八蛋,说走就走,还让少爷等着你,多大脸啊让少爷等你这么多年,十年啊,你赔得起吗你?”
乔楚生接住这幸福的横祸,好脾气的说道:“是是是,都我的错,我赔不起我让你受委屈了行吧。”
“你不说要给我当一辈子钱包吗,你见过钱包欠人家钱的吗?”
“那……”乔楚生侧过头,在路垚的耳边轻轻地印下一个吻,“我拿下半辈子还行吗?”
“下半辈子?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得给我还债!”
“好好好,我生生世世都给你当钱包。”
乔楚生离开的十年里,路垚好像也跟着离开了,留下的不过是一具空壳而已。现在乔楚生回来了,那个自私又自恋的路少爷也跟着回来了。
具知名记者白幼宁的报道所知,路少爷下一步计划是带着乔楚生环游世界,他带着乔楚生,乔楚生带着钱,他在前面吃吃吃买买买,乔楚生在后面付钱。钱包失职了这么久,也该补回来了。
至于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事一概不管,反正路少爷和乔四爷得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