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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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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不得好死的——!”
被日轮刀斩断脖颈的鬼发出尖锐而犀利的诅咒,彼时远处天光云影悠悠,承载着血腥气的风混合着紫藤清浅的幽香包裹住富冈义勇身后少女破碎的身体。刀入鞘,他附下身用手盖住了剑士大睁的双眼,那张秀气稚嫩的脸上还凝结着放松和喜悦的表情。
如果他能更早一些的话,这孩子该活下来的。
鎹鸦振翅的破空声击碎了富冈义勇纷杂的思绪,他伸手接住鎹鸦的身体,手下动作温和的梳理它油光水滑的黑色羽翼。
“呀啊——队士富冈义勇,参加柱合会议!参加柱合会议!”
长久的沉默里,他轻轻应声。
“嗯。”
鎹鸦的身形一点点融进流动的云,富冈义勇面无表情地裹紧了羽织。
我又有什么可与他们并肩的资格呢。
柱合会议。
主公产屋敷耀哉的声音平淡温和,内容却有如碎石坠入湖面激起一波波涟漪。
富冈义勇默默挺直了后背,手指死死抠进掌心也不觉痛。冰冷的嫌恶的眼神如芒在背,他甚至听见利刃把胸腔捅了个对穿后黏腻的声音。
于是少年水柱理所应当没有发觉自己力道大的明明已经抠破掌心鲜血模糊掌纹,也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痛感。
史无前例的双水柱之名落在两个尚还刚满十七的少年身上,是荣耀尊崇也是刀刃和压力。富冈义勇自从发觉到属于这个世界和他这个逆行者的被动触发机制后就一直躲着錆兔走,奈何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与其并肩同处一室。
会议结束后他沉默着先行一步,把疏离和客套甩在水红羽织划起的弧度里。
白驹过隙。
一开始不被看好的双水柱用血染的战果洗刷掉不被信任的眼神,一点点绽放出璀璨而炽热的光彩来。两个人哪怕师出同门也几乎没有碰面或交流的机会,柱之间的聚会富冈义勇的位置从来都空缺着,久而久之便是錆兔只身前往。
倒像是四年前并肩之时不必言说的理所应当。
富冈义勇站在房顶,目光平淡地注视着花柱和上弦之贰的缠斗。
少年飞身而下,刀刃携卷着水波搅碎了袭击向奄奄一息同僚的冰花。
蝴蝶香奈惠挣扎着咳出一口血,被漆成鲜红的视野里倒映出浅色羽织的身影。
“啊啊,真是扫兴。”
金色对扇挥舞的每一下都激起一片细碎冰晶,月光下亮的像是有人撒下满地星屑。刀尖堪堪擦过扇面,刺耳的刮磨声响起的同时,富冈义勇脚下发力狠狠把童磨蹬了出去。
“你就是这一届的水柱吗?和情报里紫罗兰色眼睛的孩子不太一样呢。难道双水柱的传闻是真的……啊啊,还真是有趣。所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在就这么死去之前。”
童磨脸上笑容纯良无害,话音未落攀附着剔透冰花的锋锐藤蔓拔地而起。富冈义勇手腕翻转后水蓝色刀刃残影未消,袭向身后同僚的藤蔓已然变成空气里逐渐消融的碎片。
“我没有什么和鬼好说的。”
作为回应的是格外凛冽的斩击。
穷凶极恶的上弦恶鬼偏生端着慈爱而悲悯的笑脸,脚踏莲花的动作轻柔可手下动作丝毫不留情。大片云雾升腾摇曳在猎鬼人和上弦之间,又被富冈义勇得以成名的独创绝技化解。
“说你们这些鬼杀队的人什么好呢?”童磨勾着唇角在脸上勾勒出完美无缺的笑,骤然绽开的冰莲把他整个人托起,刺骨寒意间凝结出一抹森冷的蓝,最基础的水之呼吸一之型毫不留情斩断了童磨手腕。富冈义勇踢飞那只断手,锋利的金属边缘和日轮刀尖在同一刻落在对方身上,撕裂开狰狞的纹路。
“你是被讨厌着的吧?那个可爱的女孩子看见你来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有开心的样子哦。拼尽全力去拯救讨厌自己的人,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不应存在的苦难吧?”
蝴蝶香奈惠撑起身体的动作终究因绵延身躯的寒意而凝滞在空气,水波与冰晶朦胧了血色铺垫出的夜。认识富冈义勇以来一直盘踞在心间的违和在童磨诛心的话语下冲刷着缺氧的大脑。
为什么我对这个年幼的孩子如此厌恶。
为什么我看见他的那一刻理智烟消云散。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好痛……
蝴蝶香奈惠捏紧了日轮刀,耳旁骤然传来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她颤抖着按住太阳穴,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情感狠狠冲刷过心间,理智回笼,可眼前人身影愈发模糊最后彻底融于那艳红。
富冈义勇持刀挡在她身前,语气平静坚定。
“他们值得。”
后来,她用余生来铭记这句话,聊以平复无法抑制的悔恨。
“愚者总是爱给自己增添不该有的压力和罪孽。”童磨琉璃般澄澈的眼底泛起泼墨般的晦暗,透亮冰锥从天而降又被他毫不留情借力击碎。童磨身形隐匿在冻云中,无声无息悄然立于他身后。
铁扇冰冷的质感从下颚蔓延到全身,童磨饶有兴味的挑着他下颚,轻笑一声:“啊,你不会痛吗?按理说吸入我的血可是会感受到极寒之苦和撕裂肺叶的痛才对,那个差点就脱离苦海的小姑娘就是这样才倒下的呀。”
富冈义勇心下一惊,运转呼吸法时身体里隐隐的晦涩感被战斗意志和危机感压抑下去。他从来不是傻瓜,联系到之前莫名出现的伤口和迄今为止还未倒下的现状,一切都了然于他心间。
富冈义勇正在失去痛觉。
痛感的失去严格意义上应该算是从救下錆兔那一刻开始,压抑着的潮水暗潮涌动,只不过在最近彻底爆发出来而已。
这是代价。
神明赐予他知晓未来的能力和拯救他人的契机,作为代价,富冈义勇的存在会被逐渐剥离。
耳旁轰然传来凄厉悲鸣。
藤蔓悄无声息攀附在他手腕上,富冈义勇迅速回神转身,日轮刀锋芒逼人,刀光一闪藤蔓破碎血光淋漓。
童磨捂着眼睛看他,淅淅沥沥染红教袍的鬼血反而平添一分明艳。
“真是个坏孩子呀……我也要认真起来了。血鬼术·结晶之御子。”
样貌精致的冰人偶身边云雾缭绕,春雨凝结成纤细冰锥从天而降,藤蔓锐利如鞭撕裂空气,而冰之鬼脚踏冰莲举高临下。
富冈义勇以手撑地,身体后空翻一周后羽织翻飞露出队服下一截白玉般细嫩的腰。圆弧状水波直直横劈向童磨身体,彼时童磨的对扇撕裂队服在胸腹之间留下骇人的撕裂伤。
“水之呼吸·拾壹之型 凪。”
“血鬼术·散莲华。”
刀刃击碎冰晶激起叮当声响,远方晨起微光掩盖漫天星芒。
“看来我不得不先行一步了,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的名字是童磨哦,不要总是以统称来概述我啦。”
短暂交谈间童磨蛇一般冰冷滑腻的手探进富冈义勇衣领,被斩断后迅速再生的鬼手相连像是一个无解的轮回。
“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鬼的名字。”
“这世间一切苦痛的来源就是生命,我明明只是在赐予教徒解脱哦?人类这一点真是古怪啊,明明活着是如此痛苦的事情却依旧要苟延残喘。这就是生命吗?”
“……你没有资格去鄙夷任何人的做法。”
失血过多和中毒所带来的晕眩让富冈义勇几乎溺死在冰晶与星屑编织的水底,被大块纯白充斥的视野里有一抹纤细的水红身影。
看不清脸,也看不清表情,可那种即使天人永隔也始终环绕在身边的温度是如此明亮,像是太阳坠入月光激起涟漪万丈。于是他在浑浊的冷气里鞭挞自己前行,刀下仿佛有川流之水绵延不绝。
结晶之御子的最后一击贯穿了富冈义勇的小腹,童磨金色的对扇上怒放着血色渲染出的莲花。
富冈义勇的刀斩下童磨头颅的那一刻他身体前倾去拥抱狼狈不堪的水柱,流光溢彩的眸子里映出这天下最平静的深海。
富冈义勇摇摇欲坠几乎直接倒地,撕心裂肺的痛如跗骨之俎般死死缠绕住他将他拖拽进泥潭。而用命相搏的恶鬼给予他重活一遭来第一个拥抱。
喉咙像是被烙铁烫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摘胆剜心的剧痛,活像是要把他在此燃烧殆尽。一直以来沉眠的新伤旧伤和死去的疤痕再次复苏时富冈义勇狠狠咬在鲜血淋漓的手臂上,而后留下的造物是又一道骇人的痕迹,支离破碎的属于鬼的身体泯灭于晨光之下。
“呀……这就是感情吧。是想要和你一起下地狱的心情呢,不过真是可惜,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啊。”
富冈义勇用力吞咽下即将破开身体的痛呼,日轮刀用力插进身下地面。眼前一片昏黑,耳旁只有嘶啦作响的声音。
好痛。
好难受。
眼前景色骤然褪色又被填充成曾经无法磨灭的噩梦,狭小衣柜里粘稠的空气里飘荡着血的味道,重叠在一起的支离破碎的身躯和温柔的笑脸。血迹斑斑的龟甲纹布料,不愿回去再看一眼的朴素小屋和熊熊烈火里主公破碎的宅邸。
迅速掠过眼前的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脸最后定格在残破狐面之上,富冈义勇咬死了苍白的唇,隐隐尝到口里咸腥的血味。
‘你不曾后悔吗。’
闭嘴。
‘被一直以来思念着的挚友嫌恶着,被曾经拥有的同僚厌恨着,最后一无所有。’
闭嘴。
‘最后没有人会记得你,没有人会爱你,你永远被遗弃,永远被忘记。真的不会后悔吗?’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这是我自己选的路,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哪怕燃烧殆尽,哪怕孤苦伶仃,哪怕被束缚一生最后尸骨无存,我也绝不后悔!!
撕裂般的剧痛在大脑炸裂,眼球上像是有花朵怒放撑开眼眶。
他听见什么东西断裂的声响,而后鲜红的血沿着下颚线滑落。
富冈义勇死死撑着刀。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因为脱力而跌跪在地。这是作为一名剑士的尊严。
……
他轻轻偏过头,模糊的视野里映出少女纤细的身影。他意识朦胧却止不住的用目光一遍遍描摹两个人在晨光里显得格外脆弱的影子。蝴蝶忍抱紧长姐嚎啕大哭的样子和未来总是嘴角含笑的虫柱间的距离不过是一场死别。
但是,她还活着啊。
真是太好了。
富冈义勇不着痕迹地撑着刀一步步把自己藏匿进阴影,背后是融于光明的生的希望。
即使生命最终都会画上死亡的句点,可每个人也都还在用力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