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道是有情却无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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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帘动，细细碎碎的光斑飞舞。花影朦胧，洁莹的露珠在叶稍闪烁。斜阳下，乌鹊阁的小木桌旁，一个修长的身影微动，传来一阵清脆的风铃声。
漆影若双手托着腮帮子，颇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小药瓶，一双大眼微微眯着，一弯秀峨眉轻轻一挑。凭她对草药的了解和异于常人的嗅觉，不用打开她就能嗅出药瓶里装的是什么。
是皇家御用的雪肤散。它是传说中的疗伤圣药。至少由白茯苓、白僵蚕、白芨、白芷、白术这五位药构成，再辅之以檀香，雪莲和珍珠经过精心搭配而成。每一种药材都选用了极品入药，由专门的药师按严格的配方比例制成。它的神奇之处在于，无论多严重的外伤，涂抹过雪肤散的伤口三天结痂七天痊愈，不但什么伤疤都不会留下，而且皮肤比受伤之前更加细腻透明，如光洁无暇的白玉一般。但它的价格近似天价，这么一小瓶恐怕就要顶过丰国普通人家一年的口粮。
但是……为什么呢？
影若将小药瓶一抛，再用左手接住，右手托着腮陷入沉思。
今天的工作做完以后，丹鹤将这个小药瓶交给了自己，说是三皇子的吩咐。
三皇子的心思，让影若猜不透。
原以为自己进了王府以后，无非有两种结果。
一种可能如四皇子所说，自己的仪容姿色勾起了三皇子对雨妃的回忆。或许对雨妃，三皇子其实一直无法忘情。甚至如果真如四皇子莫昊轩所说，那么当年杀死雨妃恐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要影若你能让三皇兄感到内疚，那你就赢了。爱情不过是一时的冲动，内疚却是一辈子的忏悔。到时候你就可以永远占据他的心，知道吗？”
莫昊轩温柔醉人的眼神望着自己，惑人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让自己有一时的恍惚。腥红的嘴唇张合之间吐露着世间最温柔的情话。
“我是爱你的，你知道吗?把你送到他的身边，我的痛苦……可是，可是……”莫昊轩的唇吻过影若光洁的额头，顺着略微泛红的脸庞，划过眼角，最后星星点点地落在影若紧闭的双眼上。
“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你知道吗？我不得不这么做”
“嗯，我知道。”
“以你的身份，做不了我的正室，可是我又不愿委屈你做我的侍妾。”
“嗯。”
“让你去莫梓凌那儿，完成我的计划，我实在舍不得你。但是这一切，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知道吗？”
“嗯”
四皇子的话，动情动性，但影若一个字都不信。只是她有她的目的，所以她假装相信。假装没有看见他温柔醉人的眼神下那一抹残忍，假装没有听出他酥麻颤抖的嗓音下那层冰冷的残酷。
没错，残忍和残酷，这才是掩藏在四皇子温柔魅惑妖娆得令人窒息的表象下的本质。三个月前她在榆嘉第一次见到莫昊轩。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候影若就看出来，四皇子这个人，妖娆媚笑时笑意从未到达眼底。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对人真。，至少对影若自己，从一开始莫昊轩就参合着太多的算计，多到影若从未相信过他的温柔细语。四皇子的温柔，是他残忍的伪装；他的深情，是他抛出的危险诱惑。
而且四皇子是个有野心的人，在他谈到莫梓凌时那一闪而过的痛恨影若可以看出，在四境楼宴会上四皇子看莫梓凌的眼神中的杀意影若也可以感觉到。
权利，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是莫昊轩真正追求的目标。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莫梓凌就是他最大的障碍，甚至王座上的远德帝也是他的眼中钉，而自己显然只是他考验莫梓凌的一步棋。
影若清楚地知道这点，所以也从未真正害怕过莫昊轩。一个能让人看透的人，可以让人提心吊胆，但不会让人真正心生畏惧。
但是莫梓凌不同。虽然一共只见过两次，但是影若已经深深感到他迫人的压力。
他从未掩饰自己的冷酷，也正是因为他的不加掩饰才更令影若倍感压力。
他的冷冽不含一丝伪装，也正因为没有伪装，才会令害怕他的人不寒而栗、身边敬重他的人誓死忠诚。
影若不害怕虚情假意，也不害怕豺狼猛虎。这些她在乌鹊轩早已思量过千遍百遍。她知道虚情假意的人是温柔的陷阱，豺狼虎豹之徒是危险的牢笼，两个自己都应该避而远之，也有把握避而远之。
但是对于莫梓凌，影若确实有点措手不及。
显然，四皇子所说的莫梓凌的内疚之情没有出现，当然影若自己从来就没有相信它会出现。如果莫梓凌是那么容易跳入陷阱或者说那么容易触动儿女之情的人，那影若倒要怀疑那个让整个东瀚大陆闻风丧胆谈虎色变的冷血皇子是谁，那个攻城伐略杀戮时候不曾犹豫半分的地域罗刹是谁，那个即使在山穷水尽的时候也不曾言败最终取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的战神又是谁。
影若摇晃着左手手中的药瓶，重重地叹口气。
莫梓凌，莫梓凌，她用右手在虚空中一次又一次地写下他的名字。
这是个她琢磨不透的男子。
既然已经看穿了四皇子的目的，为什么没有如自己所想的将自己置于死境。说是考虑四皇子的面子似乎也说不通。在王宫里折磨死一个小丫鬟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即使是四皇子问起，莫梓凌也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敷衍过去。
一个女人的命在皇室里值多少钱，一个送出去的女人又值多少钱？更何况影若根本不相信莫昊轩会真的为她和三皇子翻脸，恐怕连问都不会过问吧。
那么，自己现在的情况算是怎么回事呢？
所做的工作虽然繁琐劳累，但只是自己还一时不太适应，和别的丫头并没什么差别，既不算繁重也没有危险。
三个动物姐姐对自己客客气气。紫蝶每次总是言简意赅地交待几句就匆匆走开；丹鹤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多数的时候沉默无语；黄莺倒是常常冷嘲热讽对自己有颇多的不满，但也从来没有为难自己。
什么都没有，这正是影若奇怪的地方，也是她害怕的地方。仿佛莫梓凌把自己置身于一个无人认识的城市，每一个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自己也是行色匆匆中的一个。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人就会拿起利剑快刀什么的在自己背后捅一下，等自己回头又变成了一个个带着假面具的陌路人。
影若设想过最坏的情况，想象过炼狱般的折磨和濒临死境的绝望，但她没想到出现的竟然是这样不痛不痒的境况。
每一个人都似乎与你不再关联，没有人关心你过问你，甚至连敌意都隐藏得干干净净，但每一个人都是你的敌人。
这，就是她现在的处境。
她突然感到很孤单。
一阵秋风吹过，寒意比她刚来时更添了几分，影若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把身体蜷缩起来。手腕上的铃铛叮咚脆响，声音在空荡荡的房屋里传出几声回响，却更显寂寥。
夜幕又降临了。天边的一抹残红做着最后的挣扎，无力地抗争着、抵抗着最终被黑沉沉的天幕抹杀的干干净净。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越发想念乌鹊轩，想念自己精心培育的“三色麒麟”“莲瓣兰花”“雪皎”和“十八学士”，想念在乌鹊轩的回廊上望着的千里皓色如洗的天空，想念自己的药师父和风师父。
药师父，风师父……如果让师父们看见自己这一副落魄样子，非得给笑死不可。
因为自己的身份是侍女，所以早就已经换下了刚进府时穿戴的金丝银缕、珠佩玉簪。现在自己上身穿着深灰色的短布衣，袖口高高挽起，好方便干活。下身穿暗灰色的棉布裤，脚上跻着一双粗制木鞋，头发随随便便用细藤条挽成一束，藤条上的紫花俏皮地一展，做了天然的装饰。几丝刘海随意地垂在额角不甚整齐，常常被风吹乱垂到眼前。唯一不变的是，手腕上草编的手环依旧，系着的铃铛依然随风作响。
自己的颓败模样如果被两个师父看见，自己大半个月都不得安生了。
影若站起身，望着门外那一丛丛在夜色下只能看清轮廓的荒草，浮想联翩，不觉咧开嘴角微笑。
药师父嘛，一定笑的花枝乱颤，头上插的翡翠步摇随之一晃一晃，边叉着腰，边数落影若没有出息，然后让影若把药师父自己编写的《男人十恶不赦之风流韵事》再抄写一遍。
风师父嘛，一定摇着那把破蒲扇随声附和，然后“哈、哈、哈”地笑三声，再打个嗝，再“哈、哈、哈”笑三声。再打嗝，再“哈哈哈”
咦？不对，怎么笑声之间没有停顿，笑完也没有打嗝？而且这个声音要年轻温润许多。
如此真实的笑声？影若心中一惊，有人来了！
09.7.22苏斯卡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道是有情却无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