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荼》三钱二两

50、各怀心思

　　秦御三人从太子府出来后，一直默契的没有说话，直到李芒去不远处招呼车夫去之后，秦御才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你和楚阡陌说的？”

　　“嗯……”

　　“现在看来……太子哥这边也没有火麒麟，他的那颗现在既然在君父的手里，那就说明，带走玄空释的人只有一个……”

　　“厉王秦霖……”

　　“没错！”

　　秦御赞同的笑了起来，只是转过脸对上洛疾的目光的时候，那笑意却僵了一下，变得不自然了许多，甚至渐渐消退。

　　还是因为昨天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洛疾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他本以为自己和洛疾之间应该是能无所不谈的，甚至可以说是最默契的。

　　他一只都知道，起初，洛疾对于自己成为皇子浮荼的事情是很难接受的，他以为自己对他足够好，他们之间就能是亲密无间的。

　　但他不傻，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始至终，洛疾都没有真正接受自己……

　　他担心自己的身体，不过是因为担心若是自己英年早亡了的话，他会被拉去殉葬，这一点，秦御一直知道。

　　他不怪他这么想，若是自己，本应有恣意畅快的人生的前提下，在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的时候，就因为这种事情死掉，他也是不甘心的。

　　可人就是这么矛盾的物种，明明清楚对方的无望，明明知道对方心中的不甘，可偏偏自己既是造成这样局面的元凶，又何尝不是同样困顿在里面的囚徒呢？

　　一想到这么多年，自己努力的打开他们两人之间的隔阂，却只要一想到人家从来没有真正的把自己从心里认作浮荼，他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受。

　　他承认那天的事情是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可他就是忍不住，浮荼制不是他愿意的，那是天注定，谁也不能更改。

　　他误了洛疾的一生，他也不愿意因为自己注定的早亡，而折损了对方，可……

　　他承认，只要遇上洛疾的事情，他就是这么个别扭到自己都厌恶的人。

　　昨天，或许真的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

　　若有一天可以，他是真的愿意舍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同洛疾一起，远离京都，只要他愿意。

　　逍遥剩下的年岁，找一处没有人烟的世外之地，最好是能看到自己最向往的大海的地方，不远之处，再种上一片梅树，待自己死后，就葬在那里。

　　至于洛疾，自己死后，他应该还尚且年轻吧，去随军实现他的愿望也好，去肆意生活也罢，都由他。

　　到时就给君父留一封绝笔，延缓洛疾殉葬，那样，他应该会在未来没有自己的时光中，偶尔会想起自己吧……

　　心绪翻涌，牵动着秦御脸上的表情也是几番变化，虽不怎么明显，洛疾也看明白了……

　　“殿下……不……阿御……，昨天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

　　洛疾率先开口，没有人知道，昨天晚上，他一夜没有合眼，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能看到秦御。

　　他是一直都恨秦御彻骨的，可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十年间的朝夕相处，如影随形，秦御的一举一动，他都在不经意之间，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他也曾不止一次的说服自己认命，可整整十年，都失败了……

　　可笑吧，时间让他渐渐变成了一个戏子，一个演技高超的戏子，很多时候，他甚至连自己都恍惚了。

　　对于秦御的态度，这么多年，他自己都不断的游离着，这一点让他自己的也很惊讶。

　　可……

　　还有很多事情，他也不想……

　　很多时候甚至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他想给造成自己这般命运的元凶找一个主，一个依托，那个人，就只能是秦御了。

　　对，是他，若他不存在，自己就应该还是将军府嫡子，现在的自己，本应该跟随父兄疆场驰骋的。

　　为了原本就应该是自己的命运，为了自己原本就应该拥有的公平，现在的他，或许可以尝试的去做一个狠心的人。

　　对不住他秦御的话，就只能在另一个地方对他说了……

　　洛疾此生成为浮荼，这是天注定的，秦御是个不寿之人，这也是天注定的，没法。

　　秦御对他的好他清楚，那个家伙对他的好，在他这里，只觉天真的可笑。

　　毕竟，若是让自己刚刚接受了失去自由之后没有多久，就立刻要去学着接受短命，他做不到。

　　他怪自己，怪秦御，怪宗法，更怪老天……

　　他做不到认命，若是他也注定短命，那他不介意去那个世界陪秦御一场，可惜不是，他也不愿……

　　不愿自己来一遭这个世上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

　　所以，若是能有机会，他想争一把，不为别的，只为自己。

　　“不……是我，言辞有些过激了……”秦御云淡风轻般的看向别处，不敢回头。

　　“可你说的没错，我护着你，就是在护着自己，我担心你的身体，也不过是担心自己的未来……很卑劣对吧……”

　　他微微扬起的嘴角很快又弯了下去，自嘲的笑意瞬间变得苦涩不已。

　　一阵微风适时地吹过，牵动着两人的衣衫和发丝，在半空中若即若离的触碰着。

　　秦御只觉那原本和煦的暖风吹过身体不住的发寒，强忍着身体的的冷战，眼底暗了暗，多了几分萧索的落寞。

　　他一直知道是一回事，可从本人口中听到就又是一回事了……

　　随后，他将眼底的失落生生的压了下去，压到了一个只有自己知道地方后，故作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没有，人之本性罢了，我不怪你……”

　　话说完，见车夫赶着马车朝着他们过来了，便抬脚朝着那个方向迎了上去……

　　只是那双藏在衣袍下不断收紧的手却还在清楚的提醒自己：总有一天，我会还你一个自由自在，此生不欠你，此生不误你……

　　这个决定，除了自己，谁都不知道。

　　可他没有看到的是，一句不怪，却引得驻在原地的洛疾一瞬间失了神。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太子府。

　　半晌，在李芒的催促声中渐渐回了神，跟上了马车，离开了这里……

　　“洛公子，别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以公子之势能为太子大业添一把火，待到他日太子殿下荣登大宝，必定对公子有所回报！”楚阡陌那张对每个人都冷漠的脸在说这话的时候，竟然写满了邪恶的笑意。

　　“当然不忘，但有个前提，秦御……”洛疾淡淡的说道。

　　“放心，皇家无亲情，就算他是太子殿下的手足，若是挡了殿下的道，殿下也不会心软的……”

　　“不……我的意思是……千万不要伤他，我只想脱离浮荼制，只想随父兄去一趟战场，此生便无憾了，他的命本就不多，让他好好的！即便你们不动他，我不动他，他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洛疾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认真且决绝。

　　当时楚阡陌意外之后立刻变得了然的笑，自己到现在都忘不掉。

　　洛疾坐在马车中，两只手的手指不断纠缠着，楚阡陌那副表情就好像在告诉他，他们知道自己的全部想法，他们一直都知道自己对秦御的态度。

　　那么……

　　秦御自己也知道吗……

　　他看向坐在对面的秦御，只见他正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怎么了？”洛疾掩去了因为回想刚才在太子府中所为的失神，强装着镇定。

　　“没什么……”说着，秦御伸手托住下巴：“就是看着你，想起了些事情……”

　　洛疾以为自己的心思被他已经有所察觉，大惊之下，用力的咽了一口口水，不想，下一秒，秦御却扬了扬笑：“想起了我第一次遇到你的那天……”

　　“什么？”洛疾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那条腰带我都还收着，每次说换回来，可每次都是转头就忘，一直拖到现在，还在我那里……”

　　“是吗……”洛疾心中各种思绪交杂着，对于秦御的态度不可谓不复杂，所以做出的回应，也是心不在焉的。

　　“你……”秦御的一个你字刚说出口，不想马车却来了一个适时的颠簸，说大不大，说小却正好足够把车内一侧的人生生颠了起来……

　　洛疾身形偏纤瘦，自然更容易。

　　秦御只见眼前人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的被颠起，下一秒，便朝着自己的怀里扑了过来。

　　二人均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事情的发生，在这一刻，先前的一切所想和一切所念皆成空白了一般。

　　直到秦御搂住了落入怀中的洛疾，对上对方有些尴尬的目光，刚想撒手，下一秒，马车的颠簸便又快速传了过来。

　　这一次，不光是洛疾，连带着秦御，也一并地朝着另一个方向栽了过去。

　　洛疾做了一次肉垫的角色，被秦御狠狠的压在了身下。

　　秦御的马车因为额外的做了许多保暖和防护，所以即便两人在里面颠了个荤七素八的，也还好是没有磕着的。

　　只是马车毕竟是马车，空间比旁人的再大，也还是有些狭小的，尤其是在里面坐的是两个大男人的前提下。

　　听着里面没什么动静，那赶车的车夫更加放心大胆的施展着自己的技术了。

　　毕竟，他可是个老实人，从小他那老娘就教育他，挣钱要靠本事挣，每一分都要干干净净，他自然要认真对待。

　　之后，他便更加卖力，坐在后面马车上的李芒，呆呆地看着前方那座，像是装了弹性极强的抛石车一般的马车，上下左右的晃荡着。

　　心里不住的发憷……

　　“天了……这车夫也太实诚了些吧，这么个颠法，没事吧……”自言自语着，心里又忍不住的连连祈祷着车里人的平安……

　　马车外面的人慌了神，马车里面的人也没有好受。

　　秦御刚从洛疾的身上爬起来，下一个颠簸就又将他狠狠的按了下去。

　　大概重复了三次左右，在他再次尝试起身的时候，领口被身下的洛疾用力的拉住：“你不要动了……”

　　说话的声音沙哑着，多了一些隐忍情绪，像是在竭力的控制着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