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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八十八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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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回
惊雷暴雨,朔北的山中爆发了一场山洪。
好在黄沙之中,人烟稀少,又有罗家刀率众抗洪,只是伤了几个弟子,并无性命之忧。
山洪之后,天阴沉了七八日,终于放晴。
阻断的道路重新畅通,几个劲装男子乘马飞奔。
罗威来到了朔方原,纵马缓行,在黄昏到了旧府邸。
拓拔氏的牌匾,早就裂为数块,房屋大多破败,荒草长有人高。
马轻易跨了过去。
在何处找到谁的尸体,罗威几乎历历在目。十九口人,无一例外,死状凄惨。
几个男子跟了进来,见罗威神情古怪,一时不敢言语。
“便是在此,我找到了一团肉,以为是那妇人被剖开了肚子,婴儿被人所杀。如今才晓得,她竟是养了那个可怜的孩子。”罗威指着一处,昔年所有的痕迹,都被时光掩埋了。
“门主,顾满几乎只在雍州活动,我等寻着她,屡次想要告知她真相,她竟不肯理会。”其中一个语带埋怨,道:“真是被乔贼养大的,是非不分了。”
“无妨,怪不得她。”罗威不作深究,道:“还有什么?”
“这几年,的确是经南楼在暗中做着手脚,剑炉没漏痕迹,但属下细查许久,蔺家三子夫妇并无异常,可见是晓得蔺徽言去处安稳,才不曾忧心的。”另一个在嘉州一待两年,满面沧桑,笑道:“他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晓得,我们有我们的渠道。”
“看来,我们也需从长计议了。”罗威沉吟起来,道:“将旁的人手暂且收回来,着人去沧州详查。若有什么蛛丝马迹,且快马报回,不得擅自做主。”
“是。”
“杨诏先夺了我们罗门先祖的宝物,手段下作残忍好杀,如今终于叫我罗威寻到了他后人的踪迹,总有一日,须血债血偿!”罗威驭马踏过处处高草,道:“家规本不准将此密事泄露,然你们兄弟,是我最看重的弟子,将来都是我罗家刀的精猛悍将,又逢用命之时,便行非常手段。”
“门主厚爱,我等定不辱使命!”
秋日雨,秋夜江,孤船浮大江。
撑船的年轻人身形高大,后腰悬挂长剑,一身蓑衣,不畏风雨。
船舱的门打开,一颗头探出来,喊他:“我烫了酒!”
季宸回身,几步走过去,弯下腰道:“你别出来了,我心里有数,等靠了岸我就回去,咱们一处吃酒!”
小船在骤雨中坚定靠了岸,季宸泊好船只,收了船桨,才下了舱。门开了容他跨入的缝隙,季宸将蓑衣都留在了外头,只身钻进去。
黄酒烫着,热气腾腾的。今日钓上的鱼已经整治好了,炖出浓白的汤,里面的豆腐都涨了小泡。
俞小樱递上毛巾,等他擦拭了身上的水珠,才去斟酒盛汤。
季宸施施然坐下来,小声道:“小樱,辛苦了。”
“小心烫,酒只准这一盏。”俞小樱在他的对面坐下,自己并不进食,撑着腮帮子瞧着他。
“怎么了?”季宸早就馋了,奈何鱼汤太烫了,只能小口抿着酒,耐心等着。
“三年了,你说,山主和六安,甚时候才能光明正大行走在这个世间?”俞小樱叹了口气,道:“罗威是个聪明的狠人,越是平静,我这心里越难安。”
“既来之则安之,小樱,你莫要思虑过重。”季宸半靠着舱壁,一派怡然自得,道:“罗家刀高手众多不假,但要对抗经南楼,还是差了点意思。经南楼、剑炉、扶余山三派同盟,又有万毒门暗中相助,大哥已然笼络了漕帮马帮,罗威怎么敢轻举妄动?然这世道如此,黑白从不那么分明。她俩过得惬意,这才要紧。”
“倒叫你说对了一次。”俞小樱拢了衣裳,道:“不晓得她们从村里离开,是打算去哪。江湖这般大,再见又何日?”
被季、俞二人挂念着的两人,自打离了隐居之所,先是乔温靖带着她走遍了整个沧州,于入冬后,寻了处猫冬的好所在。
春暖花开,二人乘马西行,同着男装,避开了沿途的耳目,一路竟是去了太华山。
二人将驮马放在山下,寻着小路缓缓登山。
仲春时节,山下略有炎热,蔺徽言解开了身上的褂子,望着远山的巨石,道:“接连大震,这山居然屹立不倒。”
“天崩地裂,分而又合罢了。你瞧,”乔温靖指着最近的山壁,道:“那一道缝隙,便是明证。”
“那便是一线天么?”蔺徽言翘着下巴望去,但见一条深陷山体的缝隙,幽深不见底,而山壁几乎是光屈屈的一片,间生一些劲草。
“是。”乔温靖取了水囊塞给她,道:“便是要绕路过去,进那一线天,你可怕?”
“怕什么?”蔺徽言喝了口水,道:“你从前来过么?”
“从另一头瞧过,但那边寸步难行,大约唯有飞鸟可入吧。”乔温靖用脚踏平了方寸之地,道:“歇一歇吧。”
二人盘膝坐下,取了肉脯,就着清水,边吃边说几句。
“你可晓得,从前这里,有一江湖门派?”乔温靖想起一些旧闻,不等蔺徽言问她,又道:“明堡在世间隐立千年,一向与白马势均力敌,门人低调行事,听闻堡分五堂,鲜少在江湖中显势,名声便低。”
“后来呢?”蔺徽言听来向往。
“大唐昭宗至诚年间的事了,听闻明堡私藏宝物而不肯分之,江湖群雄群起围攻,最后一任堡主被逼自刎坠崖了。”
“啊?”蔺徽言大惊失色,她本以为是有一段荡气回肠的英雄故事,哪里晓得三言两语,便结束了。
“嗯,随即大雪封山,即便有心,尸骨也不曾寻回。这明堡一蹶不振,渐渐销声匿迹。”乔温靖叹息了一句,道:“苍龙岭在大震中断为两节,但你瞧,无论是东首还是西首,掉下去又怎能活命?”
“‘私藏宝物而不肯分之’?”蔺徽言起身观望,沉吟半晌,道:“传言罢了,谁晓得会是因什么缘故呢?或许黑白颠倒,反倒是明堡为人陷害呢?”
乔温靖怔了怔,也颔首道:“不错。我不过是在本札记里看到了只言片语,隔了六百余年的时光,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后世怎么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