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树梢又见夏》九分星

31、第 31 章

　　温佑霖平时不怎么生病，但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一生起病来就很难痊愈。
　　回学校已经一个星期，温佑霖还时不时地咳嗽，说话也带着鼻音，最严重的的几天温佑霖整个人都没精打采，感冒药的副作用让他的大脑昏昏沉沉，盯着黑板就像在看天书。

　　温佑霖趁着下课把擦鼻涕的卫生纸丢进教室后的垃圾桶，回座位时经过夏朗的座位，看见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看，走近了发现好像是一叠画稿。

　　“这什么？”温佑霖在夏朗座位边站定，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看。

　　一沓A4纸，上面画着许多人物的线稿，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

　　夏朗被温佑霖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把东西往桌洞里塞，看见是温佑霖才松了一口气似的，拉过温佑霖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丁逐漫画的草稿。”
　　温佑霖起身拉开两人间距离，狐疑地看着夏朗，“怎么在你这？”
　　夏朗眼神闪烁了一下，把画稿收进文件袋，“他送我的。”

　　温佑霖脸上的露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还没等他追问，数学老师就拎着课本进了教室。

　　“快回去快回去。”夏朗催促道。
　　温佑霖看了夏朗一眼，挪回了座位。

　　十一月中旬，气温越来越低，宿舍里同样冷的像冰窖。
　　温佑霖洗漱完裹着毯子趴在书桌前做题，手机就藏在卷子底下。
　　温佑霖在等梁聿的消息，离他们上次见面又过去了半个多月，温佑霖病着的那几天，梁聿会每天关心他一下，虽然只是简短的几句，但温佑霖还是忍不住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今天梁聿和梁聿妈妈要搬回吕城，温佑霖在等——也是在赌——梁聿会给他发消息。

　　十点钟，宿舍准时熄灯，温佑霖开了台灯继续做题。
　　过了一会儿，卷子底下的手机震了震，温佑霖瞥了一眼门外，紧接着打开手机，看到“梁聿”两个字时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

　　梁聿拍了一张房间的照片发给他，挺大的房间里还堆着许多没有整理完的箱子。
　　紧接着是一条语音。
　　温佑霖转了文字，梁聿说：“累死了，要是你在家就好了，骗你来帮我收拾房间。”

　　温佑霖突然就开心了起来，他把手机捂在胸口，忍不住咧着嘴笑，即便只看文字，他也能在脑海里想象出梁聿说话时的语气和表情。

　　“什么东西这么好笑？”旁边的钱浩洋小声问道。

　　温佑霖高兴过了头，差点忘了旁边还有个钱浩洋。

　　他敛起笑容直起身，整理了一下毯子，装模作样地说：“没什么。”
　　“没什么？”钱浩洋不信，他审视着温佑霖，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说，“你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跟谁？哪个班的？”
　　温佑霖正端起杯子喝水，闻言差点被呛个半死，他咳了好半天才停下来，脸和耳朵都在发烫，嗔怒道：“瞎说什么呢！”
　　钱浩洋可是个人精，看温佑霖这副模样，心说没有才怪，嘴上却还是说：“那你干嘛笑得跟少女怀春似的？”
　　温佑霖心虚地瞥他一眼，抽过纸巾擦卷子上的水，“我哪有笑。”
　　钱浩洋“啧”了一声，“是不是兄弟，跟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滚蛋！你就比我大两个月，好意思占我便宜？”
　　“大一天也是大，更何况两个月呢。”钱浩洋把手上卷子一折，往书里一夹，而后拍拍温佑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手机藏好哈，再过五分钟宿管就该来查房了。”

　　温佑霖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卷子，最后看了眼钱浩洋。

　　“给给给，下不为例啊，睡了。”钱浩洋直接把书甩给温佑霖，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

　　温佑霖挑了几道抄上，让自己的卷子看起来没那么空之后也躺回了床上。
　　他蒙在被子里翻看着刚刚梁聿发给他的消息，这才发现因为钱浩洋打岔，他还没有回复梁聿。
　　温佑霖在对话框输入了一行字想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么久没有回复梁聿，打完字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他们又不是什么必须要回复消息的关系。
　　想到这，温佑霖又想起刚刚钱浩洋说的话。
　　他抬手揉揉自己的脸，难道刚刚笑得真的有那么过分吗？还谈恋爱？谈个鬼的恋爱哦……
　　梁聿喜欢的是温佑齐，怎么会跟自己谈恋爱……等等！就算梁聿不喜欢温佑齐又为什么会跟自己谈恋爱啊？
　　不是……他和梁聿……怎么可能谈恋爱呢？他又不是gay。
　　不是吗？

　　温佑霖把手机扣在胸口，从被子里露出脸来，他盯着上铺夏朗的床板，心跳的飞快。
　　他不是gay啊，他从没觉得自己是gay……
　　那他喜欢梁聿吗？
　　可是不是gay，怎么能喜欢梁聿呢？

　　温佑霖的思绪在深夜里绕成一团乱麻。
　　在反复斟酌了一个多小时后，温佑霖突然明白，如果喜欢梁聿就意味着他是gay的话，那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温佑霖不断地深呼吸，有些被自己的结论吓到。
　　他喜欢梁聿吗？
　　温佑霖默默问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当他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喜欢梁聿的时候，他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喜欢”，他的思维他的潜意识，他的一切都紧紧地追随着梁聿。
　　闭上眼，他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梁聿的轮廓，他能想起无数个为梁聿心动的瞬间。
　　那些他以为的奇怪感觉，那些病态的心悸，还有他在面对梁聿时所有的矛盾、回避、若即若离，无一不在证明，他喜欢梁聿。

　　温佑霖紧咬着指关节，心里酸胀的不行。
　　他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他似乎好像真的喜欢上梁聿了。

　　胸口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把温佑霖从无际的回忆里拉回现实。
　　梁聿说自己要休息了，让他也早点睡。
　　温佑霖手指动了动，给梁聿发了句“晚安”。

　　和黑暗寂静的宿舍不同，梁聿家里灯火通明。
　　梁聿躺在床上，双腿垂在地上，蹙眉盯着小孩发来的“晚安”。
　　他等了这么久，就等来一句稀松平常的晚安？

　　早上起来后，温佑霖黑眼圈深重，钱浩洋凑近他端详了一下，看着周围没人，小声问：“昨晚上聊到几点？”
　　“聊什么？”温佑霖垂头收拾桌面，不想被钱浩洋破坏掉他花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理防线。
　　“别装傻啊，我说，你俩到底好没好？到哪步了？这可是高三，你可别害人害己。”

　　不愧钱浩洋能稳坐年级前十，就凭这觉悟，简直让温佑霖五体投地。

　　他瞪着钱浩洋，愤恨地捶了一下钱浩洋的肩，“我什么时候害人害己了！”说着，温佑霖又一次移开视线，“而且也没好，昨晚没聊天，我就是单纯失眠。”
　　“真的？”钱浩洋的眼神充满了怀疑。
　　“真的真的，”温佑霖推着他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敷衍道，“放心吧我有数，不会害人害已的。”
　　“爱情诚可贵，学业价更高，”钱浩洋拽着温佑霖，像个老母亲一样谆谆教诲，“你们要是真爱，等到毕业也不迟，再说了毕业季就是分手季，就算你们现在好了，没准也躲不过分手季的魔咒，你自己悠着点。”
　　“啰嗦！”

　　温佑霖扭头回了自己座位，再抬头，钱浩洋依然眼神锐利地盯着他，两根曲起的手指在两人之间游移了一下，意思是：我在盯着你。
　　温佑霖回了个白眼，没再理他。

　　之后的好多天，温佑霖都没有再主动联系过梁聿。
　　这也就意味着，他和梁聿没有任何联系。
　　不过还好课业够紧，再加上温佑霖的刻意回避，倒也不是那么容易想起梁聿。

　　温佑霖在“屏蔽”梁聿的状态下又过了半个月，手机始终没开过机。
　　中间休息过一次，温佑霖也只在家里住了一晚就跑回学校自习，没见到梁聿，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

　　临近十一月末，气温骤降，暖气已经有了微微热意。
　　温佑霖上课时蹭在暖气边沾上的热意，一走出教室就被洗刷了个干净。
　　他要去找班主任请个假。

　　也算是巧合，班主任年轻时也曾经是梁聿爸爸梁帆的老师，温佑霖去年找他请假时，班主任问了缘由很痛快地给了半天假。
　　这次去到办公室，温佑霖站在班主任办公桌边，看了一眼周围，才开口：“老师，我要请假，半天。”
　　“干什么去？”班主任手上批着卷子，没抬头地问。
　　“扫墓。”温佑霖声音不大，但是说的很清楚。
　　班主任笔头顿了顿，抬头看他，“到日子了？”
　　温佑霖点点头。
　　班主任问：“行，六点之前能回来？”
　　温佑霖说：“可以。”

　　中午放学，温佑霖背好书包出门，到大门口时把假条给保安看，等保安打电话跟班主任核实过后，伸缩门开了一个小缝，把温佑霖放出去了。

　　温佑霖在校门口打了车，去商业街吃了点东西，吃过饭又去花店买了束花。
　　梁聿的爸爸梁帆去世时他还很小，根本不知道这个常年不在家的叔叔有什么喜好，所以每年都只带一束花去。
　　温佑霖嫌惯常祭奠用的黄白菊花太过单调，每年都换着样的买，去年买的是勿忘我，今年换了一捧开得正好的向日葵。
　　不管在哪，总看同一种颜色的花也是会累的，温佑霖也不管什么礼貌不礼貌的，只按着他小孩心性来。

　　梁帆葬在烈士陵园，离市区有段距离。
　　温佑霖坐公交过去，花了近一个小时。
　　这里他来过很多次了，自从梁聿从吕城搬走后，温佑霖每年都会过来。
　　第一次是温宏宇和杜司岚一起带他来的，就为了教育他要尊重梁帆也尊重梁聿。
　　当时的温宏宇和杜司岚大概也不会想到，从那以后温佑霖竟然就记住了梁帆的忌日。

　　温佑霖不知道今天梁聿一家会不会来，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碰上，但是没办法，他的时间有限，碰上就碰上了。
　　温佑霖轻车熟路地走到梁帆的墓前，把那束耀眼的向日葵放在墓碑前的平台上。
　　梁帆墓前除了他这束向日葵还有些别的祭品和烟灰，已经被打扫过，但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温佑霖猜想或许是梁聿来过。

　　墓碑上还贴着梁帆的照片，照片里的人穿着警服，眉目如峰一身正气。
　　其实，梁聿和梁帆是有几分像的，特别是眉目，温佑霖看着梁帆的照片就想起了梁聿。
　　上次来看梁帆，他和梁聿还没有关系可言，谁能想到一年过去，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温佑霖站在梁帆墓前，与照片中的人对视，他微笑了一下，说：“叔叔，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