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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后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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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沉沉的天空压得很低,散发萤光的长河延绵不绝,一望无际的赤色花海随轻风微荡,过阴的魂魄孤零零地走着属于自己的道,四下茫茫。
望乡台上,褐衣清明少年阿疾、绿衣温儒的书生善司阎君,以及一团飘着的黑乎乎的胖手短腿开心鬼,他们围着位姑娘,认真地听着她的故事。
姑娘面若桃花,眼含热泪呜咽地诉说:“我家世本就不俗,奈何喜欢上一个只知风花雪月的男人,与家人恩断义绝,结果他却背着我与别人勾搭上,纳进门后伙同姬妾几次三番陷害,我侥幸躲过几回,可他变本加厉,竟然诬陷我与下人私通,坏了我的名声,最后假惺惺地说什么为保留我的颜面,命我自尽而亡。”
哭得昏天黑地,眼看就要倒下,善君扶住她的柳腰,心疼地给她擦拭眼角的泪,拥入怀中安慰:“不怕不怕,本君给你做主,今晚就让巡神去搅他们个鸡犬不宁,也会好好安排你的来世,断断不会让你再受半点苦。”
阿疾满脸鄙视,开心鬼拼命攥住善君的衣角,想把他拉开。善君踢开他,动作很小,不能让他怀中的人有所察觉。
姑娘推开了善君,哽咽之际,突然清醒:“男人都是这样,没有得到时千疼万护,得到了又想下一个了。以前他也是这样骗我的,你们用了同样的手段。”
顿时,善君凌乱了,阿疾与开心鬼捧腹大笑停不下来。善君看着姑娘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自怀。
“别笑了,别笑了。”善君变了脸色,几乎咬牙切齿。
又来一男子,善君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冷眼杵一旁表示对他的故事没有兴趣。阿疾与开心鬼听得津津有味,也忍不住安慰两句。开心鬼扒拉开面前挡住视线的毛发,露出一张黝黑的脸,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无比滑稽。
过阴的鬼魂释然:“谢谢你。”
开心鬼还在乐此不彼的陪着望乡台上的魂魄。善君不禁感慨:“受了三百年的刑,变成那个鬼模样,还整天乐呵呵的,不知道乐个什么。”
阿疾道:“开心鬼心里苦,你让他乐乐怎么了。”
“都是有故事的鬼啊。”
阿疾嬉笑反问,“善君没有故事吗?”
善君讥笑道:“呵……笑话,本君能有什么故事,世间生灵千千万万,谁都来一段荡气回肠的故事天上的那些神仙早忙得下来陪我们了,哪里还能在天京高高挂着。”
阿疾带着一股恍然大悟的语气嘲笑道:“哦,原来是没故事的人成的鬼啊。”
善君心里呵呵冷笑两声,不与小人计较。转个头惊讶道:“那不是虚肚阴鬼吗?怎么走得跟做贼似的?”两人顺着善君的目光看过去,虚肚阴鬼走得直挺行得光明正大,三人齐齐点头心中有数,一般这种时候肯定是没事找事佯装正经。
阿疾道:“他老是这样,怎么成冥吏的?”干好事儿的多了偏就他成了冥吏。
“说来话长了,他生前就一赌徒,也不知道前世积了什么德。”
“怎么和我听的不一样?”阿疾思索,赌徒?不是侠士吗?追盗贼中暗器一命呜呼。
善君诧异,还真信那鬼话。举目四望确定没有听墙角的才认真解释道,“他前世是个赌徒,有天喝多了酒一个人走夜路结果遇到了巡神爬人家屋顶上掀瓦偷看,然后也不知道是日神还是夜神不小心踢了片瓦下去刚好砸中他的头,当场一命呜呼,很倒霉吧。”
阿疾摇头,“光是他不报仇这点就不合常理。”善君回,“他又不知道是谁害的他,巡神目睹加凶手憋不住到处说,又怕被报复说了好几个版本,你听到的那个是假的,我这是真的,不过虚肚阴鬼比较喜欢你的那个。”
开心鬼戳了戳阿疾的脑袋,阿疾转过头来看,虚肚阴鬼回来了,步伐匆忙神色紧张。善君叹气道:“他这出冥府了吗?”
阿疾左思右想却似喜上眉梢。
黄泉路上远远走来一人,很高,昂首阔步,着黑色长袍,玄色玉冠将所有发丝整齐的盘起,约六寸的淡金色玉簪连冠于发,玉簪两端缀着两颗赤色玉珠垂至两肩之下,那玉珠似被雕刻过而玲珑剔透,细细看里面好像装着什么东西似的。
走近了看,才发现是个女子,一袭黑沉沉的长袍官服,袍上绣着若隐若现的花纹细而长。她面容冷白,三庭五眼均衡,淡唇浓眉,双目漆黑敏锐而炯炯有神,端丽冠绝中透着股浑然天成的英气。
黄泉上的鬼卒见她走来,皆退至两岸:“冥君”
听到声音了阿疾喜不自胜,脚一蹬,从地上起来,欢欣鼓舞地去迎接。风一般的速度从善君身边刮过,善君忍不住小声嘀咕:“狗腿子。”
“冥君回来了,此行可还好?”阿疾迎面施礼,后退至一旁,慢她半步。
冥君点了点头。
开心鬼躲躲藏藏地跟着善君的脚步过来,善君意气收敛,欣欣然施礼:“冥君。”
冥君对他道:“把近期所批到人间复仇厉鬼的命簿取来,传恶司阎君、察查司阎君到冥大殿。”
善君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估计出事了。冥君走远了,他才想起,察查司阎君擅离职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这次真的出事了。
阿疾很担心地问:“冥君比往年回来早了很多,是出什么事了吗?”
“出了点小事。”
善君很快就呈上了命簿,大殿上也只有善恶君两人。
冥君厉声问:“察查司阎君为何不在?”
善君战战兢兢回:“启禀冥君,察查司阎君昨日擅离职守,至今还未有消息。”
“找。”
一一阅过命簿,表情慢慢冷了下来,气氛顿时凝固。
私窃婴儿、谋财害命。
抢劫盗窃、强娶豪夺。
一笔一划,缘河镇去复仇的鬼魅冤在何处没有只字片语。最后是那个女娃娃,在一次意外中离开人世,并无任何冤情。
阿疾将命簿递到恶君手中,他一看甚是惊咤:“冥君,此事是我与善簿判官的失职,错判了恶人。”
“那个女娃娃处理得如何?”
恶君道,“在人间游荡的原因已查明,还不能转世。”
冥君稍显满意。
终于从冥大殿出来,虽然后面还有很多事,但善君悬着心落了落,好歹暂时松了口气:“喂,恶鬼,你等等我。”
善君疾步追上匆匆而去的恶君。恶君冷了善君一眼继续往前走。
他与善司阎君正好相反,面凶话还少,年纪看起来也不大但说话办事却一副十足十的严肃老成,随时随地让人感觉像是欠了许多钱赖着不还,大概也就只有善君喜欢不要脸不要皮地凑上去说些有的没的。
这一个冷眼,善君更来劲儿了,正事一下子抛了脑后,开始嘚啵嘚啵:“你说是不是出事儿了,几百年都没见冥君这样发火了。”
恶君突然停步:“你很喜欢冥君发火?”
善君连忙摇头又摆摆手:“我最怕别人发火,特别是大人物发火。”其实也怕像你一样的人发火,简直让人不敢说话,不敢辩解。
恶君打量了他一眼鄙视道:“既然怕,还不快去办你应该办的事。”
冥君背靠椅子上,双眼紧闭,脑中还在想到底是谁。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巷子里窜出的那个男人,随口向阿疾说道:“你说人可怕还是鬼可怕?”
阿疾想也不想就回道:“当然是鬼可怕。”
冥君睁开眼,侧过头看向站在身边的阿疾:“人很聪明啊,敢骗鬼,敢骗人,也敢借着鬼作乱骗人。”
阿疾这回细细想了一番,才回:“那都可怕,人死了变成鬼,鬼进入轮回变成人。”
“话说得也不错。”
阿疾很开心地点头,“若是冥君说的聪明人落到您手中,您会如何?”
冥君答道:“善者自有善道,恶者亦有恶门。为善者引路,为恶者开门。”
阿疾附和点头。
冥殿除了议事的大殿与冥君内殿外,就是各司殿了,再往下就是受刑的地狱,共有十八层,每下一层犯的事就越大,受刑的时间也就越长。
第十层有一间理事阁,阿月坐在案牍前,冥府府吏衣着大都偏深沉,唯有她一袭白色长裙,发髻简单却不失身份,脸上无妆白而干净,朦朦胧胧不妖却艳压群芳,不傲却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同为神,风格与冥府相较更偏向于仙京。
阿月无具体的官职,地位仅次于冥君,冥界大小事宜她都可以管,因无所属司故称为阿月使者,至于为何叫阿月,可能是她生前的名字,具体到底是什么就没有人清楚了。
手中提笔,正看着黑册思考。日夜巡神站在两侧,手拿着记录各狱中受刑的鬼魅的名册。眼睛直瞪瞪地瞄着阿月一动不动如痴如醉。
鬼卒匆忙来报:“阿月使者,冥君有令,使者结束这里的事务后去见她。”
阿月放下手中朱笔,整衣起身:“知道了,请回禀冥君一声,本使会尽快结束。”
夜神一个激灵伏在日神耳边小声说:“有没有什么时候感觉怪怪?”
“有点,但是说不上来。”日神沉思。
“怎么了?”阿月银铃声传来。他们回了神,日神抢在夜神前道:“听说冥君发火了。”
“嗯,我有不好的预感。”夜神白了日神一眼赶紧回答,晚了那个家伙就要自问自答他就该插不上话了。
相看一眼,心照不宣地点头,盘算着小九九。竟然都不好意思地捂嘴笑出了声。
“那得快些了,不能让冥君等急了。”他二人这样说阿月忽然也感觉到应该出了大事。
二人一听脸色大变,沾点口水擦眼,哇哇就嗷了起来,一人蹲一边,一唱一和的劝说着阿月不要急,慢慢来,毕竟鱼龙混杂。
苦口婆心地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留阿月使者。冥界都在传阿月其实是天京的仙官,引得许多鬼差都想靠近她,沾沾天京的道骨仙风之气。偶尔讨论时不免唏嘘同样都鬼差冥君怎么就光看人就知道是鬼差。
阿月自然也看得出,勉强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