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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圈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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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腊月出头,这一日寨中又置一席,陈虎、金名、燕顺相陪王英起病饮酒,就商议与张莽报仇一事。
王英想起狱中王二所言,今见他们果然不知仇人系谁,遂将那些话一一告诉。
陈虎等听得变了脸色,大怒道:“这两个黄毛小厮,原便不欲饶过他,原来却是杀害我兄弟的正主。若不捉来当面剖腹挖心,祭奠张兄弟阴灵,誓不罢休!”
王英问道:“三位哥哥原待怎样报仇?”
金名道:“他家里乃是累世将门,他老子素有威名,现为青州兵马司总管,掌握兵权。若硬来让人知觉了,只怕起大军来打我山寨,便不是对头。
因此只派人前去盯梢,指望他两个自落了单,神不知鬼不觉地掠来,既报了仇,又不教人疑到我处。”
王矮虎道:“正该如此,如今却待怎么样呢?”
燕顺道:“却有一桩可恼之处:我们但欲拿人,凭他什么高门大户,总还有可乘之机。只是军营却进不去,守备森严,再没有安插细作的空子。
他家住兵马司,更是门户严谨,吃用都是营里供奉,便要什么也是使唤军汉采买。盯了这么久,两个小厮果然一步未出。”
王矮虎道:“他不出来,他家总还有人往来出入,难道没一个可打探到里面消息的?”
陈虎等把盯梢的小喽啰唤来,让他详说与众人听。
小喽啰道:“除了军汉,本身也没几个仆役,这些人便出来我们也未敢造次,恐怕打草惊蛇。其余也不过是些打家火、造器具,各领差事的匠人,料他不能穿房入户,再便只有裁缝出入。”
王英问道:“裁缝是谁?”
小喽啰道:“他家里自养着针线上人,便只雇佣一个青州城有名的裁缝董三,有时留住家里做活,有时还回裁缝行去。
那厮却是惯给大户做工的,口风紧,便也不敢试探他。前几日董三领了一个小徒弟入去,至今未出,想是住在宅里了。”
王矮虎听了却两眼放光,问道:“你看清他那小徒弟模样了,可是个十三四岁,黑瘦黑瘦,两只胳膊比常人长一些的?”
小喽啰回道:“好像是十三四岁、黑瘦的,胳膊却没注意,管董三叫师父的。”
王矮虎听了,连声喜道:“好了!”
陈虎等忙问:“贤弟认得这孩子?”
王英点头道:“这人名叫侯健,也是两淮人氏,与我一般从南边来的,因跟着我原来那伙使枪棒卖艺的同伴,在江湖上走过一程,有些同路的情谊。
他也是个流落在外乡的孤儿,生得瘦弱,虽然好学武功,一起走的人却不待见他,只我还看顾他几分。
来到此地,他功夫底子不行,没法靠卖艺谋生。却另有一般天分,天生的心灵手巧,让裁缝董三看上收做徒弟,在裁缝行里趁食,这两年倒过得吃穿不愁了。
虽是多时未见,只怕他还记得当日情分,只我如今却怎能够入城去会他?”
当日王矮虎与陈虎三人商议,在侯健身上计较下一个主意,安排人手依计而行。
…………………
却说侯健在呼延家住了十来日,三餐茶果样样周至,活又不紧,主人家又不刻薄。这几日他师父有别的生活要做,留他在这里,自回去住,没人管束更是自在。
因他近来跟着一个牌军学习枪法,有半师之谊,那牌军偶尔有事也指使他出去跑趟腿,全当散闷,在街上多逛一时便也没人来计较。
侯健这一日上午正在外面行,忽听得后面一个人叫住名字。他停住脚细看,见是个陌生的汉子,穿一身油绿夹袄,似个商人模样。
那汉看着他笑道:“侯小哥请留步,借一步茶楼上说话。”原来侧手边有座茶楼。
侯健道:“小子眼拙,不识得官人。”
那人道:“我有一心腹之交,与你乃是同乡故人,常提起你的手艺,因此熟知。今有一桩买卖欲照顾你,请上去吃茶,再说知备细。”
二人到楼上,拣僻静处坐了,吩咐茶博士上个泡茶。
看着四下无人,那人将出十两银子付与侯健,道:“小哥休要疑心,是你那故人让我来假托做生活,捎这银子与你。他今在城外专等见你一面,我与一个伴当带你乘车过去,耽搁一日,天晚仍送回来。见了他另有些好处,你便跟我去走一遭。”
侯健忙道:“我做不得主,现有差事回去交付,又不知主人家准不准假。”
那人道:“你便回去交付了差事,只推脱个事故告假出来,不过耽搁一日半日,量你主人家哪里耐烦细究。却不可与人多说,我便在这里等你。
你将随身包袱带出来,外面也好掩人耳目,却似去城外人家做工的样子。”
侯健答应了,果然便回去向牌军交付了差事,自己收拾了包袱。
却哪里找得到主人告假,不过与耿周说了一句,又对蔡安告诉一声,轻巧地便脱身出来,与那人一起上了车。一个伴当驾车,朝城外去了。
三人过哨卡出了城门,一路向南行了半日。车马至一处所在,乃是村落里高墙粉壁的一座大庄院,来到院前敲门。
有庄客出来,引一行人入内,穿过两廊,一层层进去,不知经过多少房舍,才至一间空荡无人的内室。
庄客便请侯健坐了,同来的那两人却不跟进来。另有几个庄客入来,摆满一桌酒食,便又退出去了。
侯健坐不多时,只见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入来。这人正是王矮虎。
侯健一见是王矮虎,起身相迎,道:“方才听说是我“同乡故人”,我便有八分猜到是哥哥。我何尝有什么同乡在此地?
哥哥你如今做出事来,青州府到处严查欲捉拿你,你还不远远地走了去,却待何时?”
王矮虎拉他一同坐下,道:“患难方见情义,你既知是我,却又不说与旁人来捉我,还肯来见,可知我不白认得兄弟一场。如今我便要去了,终是再见你一面才好走开。”
王矮虎斟上酒,侯健却不敢多吃,只相陪着用饭。
王英拿出个小匣子,里面满是金珠,替侯健把这小匣往包袱里装。
侯健看了道:“哥哥如今发了财,自留着花用罢。我总是不缺吃用,先蒙赐那十两尽够了,拿这个反倒招人的眼。”
王英道:“好兄弟,你是个省事的,只算我给你留做个念想,自己藏好了先别惹人眼目,来日或有用得上时。如今你师父董三待你怎样?”
侯健道:“也算可以了,只主人家单赏我的东西,必让他都赚了去。我却如何敢争这个?能带挈我往高门大户去,已是他的恩情。”
王矮虎问道:“如今你在哪一家做呢,行事可还大方?”
侯健其实不敢多问多听王矮虎近况,对自己的多说几句倒无妨。
见问便欣喜道:“如今在兵马司呼延总管家做几件冬衣。我也学乖了,听他家小官人说要多赏我些银两,我便说不要,只求有机会习学枪棒。如今便跟着一个牌军,每日里学耍上一回,这不比到不了手的银子强么?”
王英笑道:“这可好,你也如愿学得大本事了。”
侯健摇头道:“大本事可算不上,那牌军的武艺比不上哥哥你。原是呼延家两个哥哥好情,让我跟着武功高的那个窦提辖学。只那人眼太势力,宁愿教伺候小官人的小厮学,也不教我,把我推脱给牌军。”
王矮虎假做不经意地问道:“那呼延家两个小官人倒好性儿,只不知他武艺如何?”
侯健道:“那两个也不过比我大一两岁,论起武艺,却再没见有这样高的。我亲眼见的,难得为人又那样和气。”
王矮虎似不信道:“他那么点岁数,武艺就这样不凡了?便是自小习武,多不过才练了八/九年,难道就比得上那么些军官?”
侯健道:“别说天资和家学旁人比不得,就是每日不辍勤修苦练的劲头,也没见谁能及他两个。”
套了半日话,王矮虎等的就是这一句,赶着问道:“怎么个勤学苦练法儿?也不玩不耍,每日都不出门去?”
侯健道:“我来这些时日,他是没出去过。听说自来是这样,每日只去校场,这才叫有定性。
不过怕也是家里看管得严些。我听说来青州城只头一日出去逛了,夫人便下了禁令,怕他自跑去山里遇上歹人。”
王英笑道:“如此手段,还怕什么山里强人?”
侯健道:“双拳难敌四手,便是他两个过清风山时一人能干掉十个,再多几十个强人围上来,他也遭毒手。如今还须防着山寨头领报复他。”
王英嘲道:“说的也是。只十四五岁了还这么听娘的话,真是乖乖儿。”
侯健只因十分钦慕呼延灼和杨志,倒愿意多谈些他俩的事,道:“那两个在家里过的才是神仙日子呢,都没见有爹娘恁样宠爱的,全不拿银子当做一回事。因夫人给老家族眷备年礼,他俩也给家里兄弟姐妹们送些物事,只这些小玩意上花费金的银的无数。
也有任性的时候,因他上心了,大后日车仗人马回太原去,打二龙山过,他就非要亲自跟去护送。不过据那伏侍的小厮说,这怕只是借口,他俩多半是想去二龙山里猎狼兔玩耍,连伏侍的人都不要带。
磨了好几日牙,最终相公说,必要亲兵卫队里拨五十人跟他两个一起去防送,这便老大不开心。”
总算套出想要的消息,王矮虎心思滴溜溜地转,待回去拟订个计谋。
一边继续闲聊遮掩,照顾侯健吃喝。待吃完聊完,又作态款款话别。
王英嘱咐侯健道:“兄弟,今日见我的话,万不能透漏与人。你今在兵马司伺候,那里正是为头要拿我的,若牵连到你不是做耍。”
侯健都答应了。
庄客送他出门,原跟来那两个人又送侯健回城里去,赶在更前进了城门。
侯健仍回主人家歇下,这一日的经历都无人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