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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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璇玑知道叫喊没用，所以干脆省了力气，想等玲珑找过来。
但是玲珑总是不来。
她越发站不住，要不是因为左腿被钉在地上，她现在肯定摊成了一块软绵绵的青团果子。
而且是被人丢在地上踩脏了的果子。
死掉原来是这么漫长的事情吗？
璇玑盯着地上看，眼皮也要撑不住了，好像睡觉之前的样子哦。
她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没心没肺地想：要不先睡一觉？
顺着璇玑血肉追过来的一抹灵识堪堪缠上璇玑的脚踝，就听到这没出息的蠢货在心里傻啦吧唧地打算睡觉。
睡觉？
这等危险境况她满心竟只想着睡觉，六识未开也并不妨碍心智吧？
“真是蠢货，这等危险境地你竟只想着睡觉？”
璇玑失血过多，意识已经有些迷蒙，脑海里突然出现的声音并未令她大惊小怪。
“可我很弱，我没办法嘛……”璇玑下意识地呓语，语气轻轻，带着一点微末的委屈。
“……”
他虽然知道这傻东西六识不全，是全然不明白何为委屈的，但他心中还是无可避免地升起怨怒与愤恨。
为她亦为己。
呓语之后，意识迷蒙，璇玑忍不住蜷缩起身体。
就算感受不到就算意识不到，但是身体还是会诚实地记得每一次伤害，神经的卷结与骨肉无声哀嚎，令璇玑睁着茫然的眼睛，近乎失神。
黑红相间的神识借助近乎爬满璇玑全身的血迹，附在了璇玑的面颊上。
“本尊现在就进入你的灵台，你不要抗拒我，你虽是个废物，本尊不是，这个公道，我来为我们讨要！”
“只是，我若进去，你六识尽归，“黑红的灵识微微一动，传到璇玑识海中的声音渐渐低沉，“你会很疼。”
低沉的声音像是一滴激起涟漪的雨珠，在璇玑向来八风不动的脑海里传出很远很远。
璇玑茫然失神的眼睛微微一颤。
面颊上有东西……好暖。
轻轻的……
虽然其他地方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到，像是漂浮在空中毫无着力点，但小璇玑突然无师自通，察觉到了一丝丝温柔。
这种感觉……像是有人温柔地怜惜一片花瓣一样。
我被这样珍而重之地对待了呀……
小璇玑迷迷糊糊地想。
空白浑噩的人生里突然开出一朵小小的，小小的花，花色暖黄，熏染出一片柔柔软软的浅黄，飘过来啪得撞上心底，像是有什么舒展开，不再麻木冰凉。
可…以哦，我…我不怕疼呀……
璇玑已经说不出话，失血让她的大脑运转得越发缓慢，意识中的语义越发支离破碎，但却有种拼却性命的执拗。
对了，我是…褚璇玑，你叫什么呀？
它不说话。
脸颊上一片温暖消失了……
璇玑的意识陷入了一阵淡淡空茫：？
随后，巨大的痛苦席卷了全身。
尖锐的，纠缠入骨髓的痛苦激起浑身上下肌肉的痉挛，牙齿不受控制得咬合在一起，只能发出破碎的呓语，眼泪不受控制得将眼前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汪洋水泽。
但是……
但是。
褚璇玑她忍不住微微笑了。
因为那一丝丝神识落进她的灵台里，她看到无边炽烈的红席卷整个灵台，是她记忆里最初最美的风采……
它从褚璇玑身上脱离，划作一丝暗红的闪电，劈向褚璇玑的眉心。
这无疑会引起巨大的痛苦，它本以为自己会受到本能的阻碍，但是……
没有。
没有任何阻碍，它被一团轻柔的风包裹着在褚璇玑的灵台中缓缓坠落。
失我心识皑皑如雪，筑我灵台澄明如月。
褚璇玑的灵台里是一片空茫的白雾，底下是一层浅浅的水波，波纹底下的实处，是一片琉璃。
在这偌大的天地里，除了白雾除了水泽，除了琉璃，只剩下一抹风。
撩动这边，撩动那边。
它落地的瞬间，黑红闪电幻化人形，做玄铠红衣的将军打扮。
他打量着脚底那层浅浅水波里的自己，千年未见竟让他自己都有些陌生了。
浓眉，玄铠，妖痕，还有不再澄明的眼睛。
四肢俱全，面容依旧，唯心已改，再难回首。
他只手一挥。
玄黑赤红的力量席卷整个灵台，白雾退去，水泽退去，张扬的赤色火焰冶艳而生，霸道地占据了所有地方。
除了一个地方。
他垂下眼睛，毫不犹豫地朝哪里走去。
一个穿着清淡，稚气未脱的小丫头安静地蜷缩在火焰之中，一方高出水面一尺有余的琉璃台上——是这灵台的真正主人褚璇玑。
他看了她一会儿。
陷入沉眠的褚璇玑，像是一樽无知无觉的玉人，面目眉眼与他全然不像。
半晌，他的手指微微点了点小璇玑的眉心，与他如出一辙的一线妖痕烙在眉心。
两人相对，在微微泛起波澜的水面模糊下才恍然多了点相似。
他收回手，垂着眼睛看着她，目色沉沉。
“你且睡吧，我们的伤，我会一一讨回，不会有什么再能伤害我们。”
说着他的目光落向外界，言语间泄露杀气。
“天不能。”
“神不能。”
“人，亦不能！”
他闭上眼接管了璇玑肉身的所有权柄，一句淡淡的话飘散在沉睡着的少女耳边：“待你醒来，我便告诉你我的名讳。”
“那也是你的名讳……”
少阳山，林木幽深处。
蛰鸦尽飞。
“嗯？”段敏慧翘着手指，有些奇怪地看着本来像条死鱼般的璇玑忽然抽搐起来。
“呵，耍花招？都是要死的人了，我劝你别白费力气！”
段敏慧并指如刀催动剑阵，源源不断的灵气灌注其中，她想象着柳叶刀带起一蓬蓬血花飘散在空中的景象，忍不住咧开一个迷醉的笑。
“血雨凄迷，倒也与这环境相得益彰。”
“相得益彰？你算什么东西，也来杀我。”
悠悠的女声在这深夜之中响起，带着洗雪不尽的幽深怒意，朝着段敏慧释放出无尽杀意。
“谁？！”段敏慧骤然警觉，抽出自己的佩剑，背对着剑阵四处戒备，全然不知身后满身鲜血的褚璇玑步履坚定地站了起来，睁着一双暗红色的眼瞳盯着段敏慧的后背。
段敏慧毫无所觉，她左右探看，大声呵斥：“少在这儿给我装神弄鬼！滚出来！”
“你不若看看你的身后。”女声低沉而冰冷，带着冻结人灵魂的寒意。
段敏慧心中一跳，她倏得转身，剑尖对着自己的正前方，神情苍白而惊惶。
然而她看到的是脚离地半尺左右，浑身鲜血淋漓的褚璇玑。
她的表情一松，心中微微放下警惕，原来是这个废物在装神弄鬼。
她想大笑嘲讽褚璇玑不自量力，但是看清了对面“褚璇玑”面上冰冷的表情，她的身体却先于意识的驱驰冒出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你……呃！”
她刚想开口，却被一只柔软纤细的手扼住了咽喉，把满喉咙的话都湮灭在肺腑之间。
“本尊从来不听叫骂也不听狡辩，”她的手上泛出黑蓝色的灵光和丝状的闪电，紧紧掐住段敏慧的脖颈举到半空，任她踢打挣扎，她自岿然不动。
她垂着眼睛，手上的力气却缓慢增大，让段敏慧充分体会到生机一丝丝被泯灭的痛苦与绝望。
段敏慧拼命踢打撕挠，额头爆出一块块青筋，面色涨红，眼底充血，嗬嗬地发出听不出语义的破碎语句，面上涕泗横流，哪里还有丝毫趾高气昂。
“褚璇玑”抬眼，暗红的瞳孔对上段敏慧逐渐转向怨恨的眼神，冰冷高傲：“因为那些都是废话，你想让我千刀万剐，我便要你——挫，骨，扬，灰。”
段敏慧闻言，还想挣扎，只是肢体缺乏氧气已然无力，只能瞪大了眼睛，怨恨地看着“褚璇玑”一掌把她打到空中。
段敏慧拼尽全力挤出一句嘶哑的斥骂，又哭又笑：“褚璇玑！你就是个怪物！怪物！”
“她”周身升腾起的黑蓝色雷霆与火焰，以“她”为君，俯首称臣。
“褚璇玑”甚至不需什么动作，黑蓝色的火焰雷霆化作巨兽一口吞没了还在叫嚣的段敏慧。
其斥骂的余韵消散在空气里，甚至惊不起“褚璇玑”一丝惊讶或者愤怒。
“哼，跳梁小丑，冥顽不灵。”
浑身是血的“褚璇玑”缓缓落地，那七把灵剑早就破破烂烂落在地上，方才“她”一接管褚璇玑的身体，就将这破烂剑阵砸了个稀巴烂。
落地之时，“褚璇玑”目色沉沉望向天际。
天色已泛起灰蓝，不久便是天明。
“她”抬手撤去段敏慧布下的噤言咒，顺便破坏了段敏慧布下的混淆视听的幻阵。
瞬间外界的声音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褚璇玑”缓缓张开双臂，抬起下颌，捕捉着这潮水般庞杂的声音。
“璇玑！璇玑！你在哪里？！”
“璇玑师妹！”
……
“秘境异变……魔煞星心魂有变！”
……
“这边也没有……”
“后山有情况！”
“血！”
“……衣服碎片……璇玑！”
……
“她”收回手臂，微微垂下眼瞳，暗红的瞳孔逐渐褪为深黑，缓缓闭上，身体顺从自然摔在了地上。
神识撤回灵台之前，“她”听到了一个着急的少女音色。
“我找到璇玑了！！”
……
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片炽烈的红。
他垂眼看向不知何时已经趴在他的腿上，脸颊肉贴着他的盔甲，半梦半醒的褚璇玑。
小姑娘眼睛半睁半闭的，要醒不醒，偏两条手臂麻缠着他的腰，眼睛里含着两包泪。
可怜可爱。
他气她痴愚，但也怜她生存不易。
沉默半晌，他伸手垫在褚璇玑那压在盔甲上的半边脸颊底下，仿若顺手为之：“不必哭，我们安全了。”
小姑娘自然是不会给予半分回应的。
他只是一缕神识都远远比才度过14年人生的褚璇玑强大，有他在，这灵台的主人便只有他一个。
相拥片刻，他从小姑娘的熊抱中抽身。
收敛自己的力量，让渡出灵台的控制权。
火焰匍匐着退到他的脚边，退回到他的影子里。
白雾与水澜紧挨着火焰重新笼罩了这一方琉璃灵台。
只是奇怪，他看着蹭着自己的衣角飞过去的一小簇趾高气昂的赤色火苗，不属于他。
可方才他只见到水、雾、风与琉璃，这东西从哪里来的？
而且仔细看去，雾气之间夹杂着深蓝、暗红、细小的雷霆闪电，还有破碎的琉璃碎片。
他来不及深思，就感觉一缕风缠绕着他的衣角，不肯放他离开。
“名…名字……”小姑娘执拗地睁着眼睛，近乎喃喃自语。
他深深地看着褚玲珑。
“罗睺计都。”
“我是罗睺计都。”
我们是罗睺计都。
……
他走了，颜色…消失了。
但是他的名字，小璇玑记得清清楚楚。
“计都……罗睺……计都。”
记住了这个名字，璇玑一放松，意识一下子栽进了黑沉梦乡，人事不知。
于是她也就错过了少阳山上的一场轩然大波。
后山。
褚璇玑满身鲜血淋漓的模样吓坏了找来的所有人，一时间大家手忙脚乱。
好不容易将璇玑送到楚影红处疗伤，褚磊与其他几位长老皆面色黑沉。
褚磊自不必说，自家女儿心疼得厉害。
其他长老甚至峰主则是忧心宗门内其他弟子的安危，势要查个水落石出。
就在大家表达衷心之时，旭阳峰的长老带着昊辰姗姗来迟。
“各位勿怪，半夜之时，秘境发生异动，因此来迟，还望掌门及诸位理解。”
褚磊朝他们点点头：“好说。”
说着他给他们介绍了一下现场发现璇玑时的情况，昊辰垂着眼在师长身后一步处倾听，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然而只有昊辰自己知道，空气中浮动着的雷霆之力有多熟悉，熟悉到令他心惊。
璇玑这一世不过十四岁，竟已经开始觉醒战神之力了？
昊辰勉力维持着自己面上的平静，目光落在地面上，渗入了褚璇玑血液的土壤呈现一种暗红色，混杂着焦糊的味道，令人忍不住掩住口鼻。
昊辰却是神色如常，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段断裂的珠钗上。
褚璇玑年纪还小，梳着双丫髻清清爽爽用不上这等珠钗，这东西只会是别人的。
看这东西的断口，像是打斗时不慎跌落，想来昨天晚上与璇玑争斗的就是此人。
而且从现场情况来看，此人会血饮剑阵，且攻击痕迹多是少阳的基础剑法，偶有两道带着点旁门风格，想来是少阳弟子，但进门不久，所以剑招稍显稚嫩，能轻易看出来路。
刚进门不久的少阳弟子，带珠钗，且与璇玑有罅隙的，只有一人那就是段敏慧。
只是，段敏慧他在她刚入门时见过，虽心眼小脾气大，但也不至于狠毒至此，要对有点过节的人下死手。
且回想起之前看到她时那股熟悉的感觉。
昊辰眯了眯眼睛，心中有了些猜测。
只是还需要验证。
少阳派的长老们不是吃干饭的，很快他们就锁定了段敏慧，只待小璇玑的证词，便可以结案。
但是褚璇玑却迟迟没有醒来。
少阳派诸人如何焦心自是不必赘述。
只说昊辰这边，却是来了个天上的神仙。
“司命，我吩咐你做的事如何了？”昊辰背着手站在窗前，语气疏淡。
司命心里苦，司命不敢说，他怕帝君找不着那位大人撒气，把气撒在他身上。
“呃，帝君，您也知晓，那位梦境之主性情古怪，小神连她一面都未曾得见呐。“
司命低着头，但是忍不住瞟着上头帝君的脸色。
“没用的废物。”
昊辰语气平平，但是偏生能令人大气不敢喘一声。
司命瑟缩在一边，眼睛骨碌碌乱转。
昊辰见了哪里不明白，这司命怕是有话要传给他。
“不要吞吞吐吐，有话直说便是。”
司命赶紧陪笑：“帝君您真是英明神武，料事如神。”
昊辰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
司命赶紧作揖：“不敢耽误您的时间，小神虽然并未见到梦境之主，但却得了她传音，她说要帝君您亲自去见，她才肯见，否则就叫您有多远…呃……”
司命一紧张，嘴就容易吐噜，差点把梦境之主的原话吐噜出来。
哎哟，可真是好险，他暗自祈祷柏麟帝君能无视他最后一句话。
但天不从人愿。
“什么？”
昊辰或者说是柏麟帝君面色沉沉盯着司命。
司命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巴。
“说！”
司命给吓得一哆嗦，嘴自己动了起来：“叫您又多远滚多远！”
柏麟帝君大怒：“她放肆！”
司命赶紧弓着腰缩在一边，生怕柏麟帝君迁怒。
这可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这是何苦做这传声筒哦。
但是怒气过后，柏麟很快冷静了下来。
梦境之主罗歇上神本就性情孤傲，与面恶心善的罗睺计都完全相反，是个嘴角含笑心尖淬毒的家伙。
柏麟很不愿意与罗歇来往，因为罗歇是个十足十的怪胎，丝毫不可控。
但想到在敏慧身上发现的属于罗歇的神力，柏麟神色变得坚定起来。
他手上握着罗歇的把柄，也许是时候将罗歇一家独大的梦境也纳入天界管辖范围之内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