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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四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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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中毒和解毒也一样。有了天心草,荆拾要将苏雁归身上的毒拔干净倒是不难,只是要修补他身上因为中毒而造成的损伤,却要花上好几倍的力气。
一直到春末,苏雁归才勉强能看清近处的事物,交谈时也终于不需要对方特意提高声量了。
只是宁简始终没有出现,慕容林托人顺着信笺送来的路径寻去,也很快便断了踪迹,仿佛宁简这个人彻底在江湖上消失了。
苏雁归渐渐有些坐不住了,只是荆拾不肯放他下山,他也只能听话地吃药,每天让荆拾扎上几针,希望自己恢复得快一点。
可每次问荆拾,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好,荆拾总是不紧不慢地摸摸他的脉门,极敷衍地回答:“快了。”
“那究竟是要多久?”终于有一日,苏雁归忍不住了,“我现在眼睛能看见了,耳朵也能听见了,为什么不能下山?”
荆拾眉毛都没有动一下:“门外那树上,有多少片叶子?”
苏雁归下意识地扭过头去,半晌忿忿地回过头来:“我这是去找人,又不是去找叶子!”
荆拾没理会他,把金针收起来,转了话题:“他骗你,伤你,你当时差点都把命赔上了,难道就一点都不恨他?”
苏雁归怔了一下,最后笑了笑:“恨啊,当时就是太绝望了,所以才想着反正他要我死,我就去死好了。”
荆拾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刚察觉到是他时,我都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问他为什么要骗我呢,也不争气地想过,要是我就这么死在他面前,他大概真的就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了。”
“你要真是那样,我绝对不承认我认识你。”
“我当然不会那样做。好不容易他来找我了,还说他喜欢我……虽然那时候他不知道我已经认出他,我也看不见他的模样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可是只要有一点点的可能,不就好了?我磨了他这么些年,不就是希望我爱他他也爱我么?现在有可能了,如果因为生气就放弃,那岂不是亏大了?”
苏雁归越说越起劲,到最后脸上那灿烂的笑容,让荆拾身上莫名地起了厚厚的疙瘩。
“虽然到头来还是我追着他跑,可我的宁简是个美人,要抱得美人归,总是要吃点亏的。”
荆拾眼角抽了一下,最后叹了口气:“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几天,山上有什么不同?”
苏雁归一愣,随即道:“偷袭的人少了?”
荆拾从袖中抽出一张信笺递到他面前:“宁简把天心草送来时,还附带着这封信。”
苏雁归连忙伸手接过,一看便愣住了:“荆拾,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剑谱宝剑的吧?”
“我们一开始都没看懂。”荆拾悠悠地道,“后来,外头有传言,说是有人看到宁简从易莲山上下来时,手中拿着一柄长剑。”
宁简随身带的一直都是短剑,那短剑几乎从不离手,苏雁归跟他相处时日长,常常会看到他抱着短剑坐在一角里发呆,因而很清楚那短剑于他的意义。
然而现在荆拾却告诉他,宁简换了一把长剑?
苏雁归心中升起一抹不安:“你是说……”
“慕容一收到信就放消息,说剑谱跟宝剑已经被宁简带走了。”
“放屁!”苏雁归瞪大了眼,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终于停在桌子边,一掌拍下,把刚好从门口走进来的慕容林吓了一跳。
“怎么了?”
一听到慕容林的声音,苏雁归便猛地窜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就扬拳头:“混蛋!”
慕容林很是无辜:“喂喂,怎么了?”
“你居然……你……”苏雁归却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慕容林求救地转向荆拾,荆拾只是淡淡地道:“你就让他打两拳吧,他现在都悔青肠子了。”
顺着他的话,苏雁归慢慢地松开了手,又坐了回去,眼中有些慌了。
只有慕容林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疑惑地看着荆拾。
“江湖上那些传闻,本就是因为他而起;说你带走了剑谱宝剑的,也是与他有关;现在他替你把祸端引开,也没什么。”
“放屁!你们几个人,才勉强保住我一个,他一个人要怎么办?”
“你光明正大地住在逍遥山庄,找麻烦的人自然多。可宁简现在在哪里,谁都不知道呢。”荆拾也是牙尖嘴利,反驳得苏雁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慕容林却终于搞清了状况,帮着荆拾道:“金子说得对,你是因为中了毒没办法,宁简一个人,要躲起来比你方便多了。何况这是他自愿的,你生什么气?”
“对个屁,宁简自愿,你们就可以嫁祸给他了么?”苏雁归心中烦躁,又忍不住站起来在屋子里转。
荆拾哼笑:“当初你逼他走,现在他走得干净彻底了,不正好?”
苏雁归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站在那儿,连身体都僵住了。
“说来这些天里,江湖上要找他的人都快要闹翻天了,可居然没一个人找着。”
“那又怎么样?”苏雁归咬着牙问。
慕容林在一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很是心惊,这时听苏雁归问得冲,便连忙道:“这不就是个好消息么?谁都找不到他,就证明他还安全的……”
苏雁归的脸色因为他的话慢慢地缓和了下来,然而慕容林的话还没说话,荆拾已经淡淡地开口:“你说这天大地大,人无论怎么躲,总会有踪迹留下来的,你小时候是跟着苏实过的,还不清楚么?怎么就他宁简一个能躲得如此隐蔽呢?”
苏雁归的脸色又白了一分,慕容林闭上嘴不敢说话了。
只有荆拾依旧面无表情地说下去:“这些天我一直想这问题,一个人若要真的完全消失,要么是彻底地改头换面,要么……就是死了。”
“胡扯!”苏雁归脸色顿时一变。
“我自是胡扯,你对宁简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只有你自己才最清楚。”
苏雁归脸上的血色已经完全消失了,过了一会,便如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一般,从柜子里捉出一个包裹便往外跑。
荆拾没有阻拦,也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只是微微地眯起了眼,看着苏雁归消失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林才抓了抓头,苦笑着问:“你都说了要放他下山去找宁简,为什么还要吓他?”
“这是要让他学乖,不要以为护着心上人了,就可以随便连累兄弟。”
“金子,你真可怕……你居然把他那句话记了这么久!”
“我也是实话实说。若我喜欢的人,一边假装认不出我,一边对外人说话似的告诉我他不爱我了,我也会很伤心吧……可如果到最后,他还要故意告诉我,其实他这样做的时候,就知道对象是我,那我要么是下毒把他杀了,要么是下毒把自己杀了。
“何况,这满天下的人都找不到宁简,他若不是死了,能躲到什么地方去与世隔绝呢?”
慕容林低头听着,最后敛了笑意,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