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梦忆长安》范思辙

8、临淄郡王

　　“李若然！你已经吃了五个狮子头了！怎么还和我抢啊！”我一边嚷着，一边用筷子和李若然过招。自从痊愈后，我的体力和精神都好的不得了。

　　一番过招后，我们不分胜负，我赶忙说，“你都和先生一般大了，怎么还和我一个小姑娘抢吃的啊！羞不羞啊！”

　　他一个分神，我就迅速的夹走了最后一块狮子头放在我的碗里。

　　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吃惊的看着我，假装生气逗我，“可从来没有人跟我抢过吃的”

　　“呵！你是皇上吗？没有人跟你抢吃的！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别想夺走这最后一块狮子头” 我恶狠狠地瞟了他一眼，然后朝他嘚瑟一笑。

　　我一边快乐的冲他摇头炫耀，一边编排他，“哟！看不出来啊！你这么瘦弱还这么能吃，真的不知道肉都长到哪里去了。”

　　“哼！吃饭就必须长肉吗！” 他的脸涨得有些发红，还要为自己挽回点面子，“我谋略过人你可知晓！”他白了我一眼又开始对别的菜下手。

　　谋略过人？我没听错吧，那怎么会沦落至此呢？

　　佐藤斋在一旁静静地小口吃饭，懒得理我们，看着我们斗嘴的样子，只是微微的笑了。

　　“先生都没怎么吃，这怎么行呢” 我说着就把刚才胜利的果实放在了佐藤斋的碗里。“先生您也尝尝，这个狮子头可好吃了。”

　　佐藤斋淡淡的笑了笑，“多谢薰儿。”

　　我赶忙说，“这有什么好谢的，先生对我这么好，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一定让先生吃香的喝辣的。” 我越说越眉飞色舞。

　　这是我们救活李若然的第七天，也是他蹭吃蹭喝的第七天。

　　那日把他就回来了后，替他治病，包吃包喝包住，花了我不少钱，这笔账我是记下了，日后定向他讨回来。

　　这七天，他没说自己为什么会受伤，也没说为什么他的仆人还没来找他，既然他不想说，我们也就没有问，不想难为他。

　　吃过饭后，我和佐藤斋来到杭州城里，准备买些细软准备路上用。等过几日，李若然好些后，我们就打算出发去常州了。

　　刚一进城，就看见一堆人围在告示栏，我最爱看热闹了，这怎么能少了我呢。我拉着佐藤斋就往过走。只听得一群人议论着。

　　“苍天有眼啊，这杭州刺史李泰一倒，我们杭州的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啊。”

　　李泰？这名字好熟悉？不就是那个醉汉的哥哥吗？

　　“是啊，这几年的收成本就不好，他还增加苛捐杂税，大家都苦不堪言，听说还贪污了不少呢。”

　　“之前京城派人来查，都是无果而归，这次总算有人抓住他的把柄了。”

　　“可不是嘛，谁敢查他啊，当今的韦后可是他母亲的亲妹妹呢。这次来查的是临淄郡王，年少有为，可是听说如今下落不明呢。有人说是被李泰的侄子李敢灭口了。”

　　“李泰的胆子可真是大，连郡王都敢动！”

　　“这临淄郡王的父亲相王也是个无权无势的人，他在朝中也无别的后台，这不审查贪污这种烫手的山芋就落到他手里了，谁能想到真的就把李泰这个贪官扳到了。”

　　“现在全国都下发了逮捕诏书，捉拿李敢，只盼从他口中套出临淄郡王的下落。”

　　我定睛一看，那告示栏上贴的画像，正是那日那个醉汉。我环顾四周，大家的脸上都雀跃着欢乐的笑容。

　　“先生，我们去买一壶酒，一起回去庆祝吧！”我拉着佐藤斋的胳膊，开心的望着他。

　　佐藤斋点了点头，“好啊” 他虽然比之前在东瀛的时候轻松了很多，但是寒冷的气息始终萦绕在他四周。

　　我看到有个卖糖葫芦的，赶忙就扯着佐藤斋的袖子，“先生先生，我想吃糖葫芦。”我噘着嘴，扑闪着眼睛，渴望的看着他。

　　毕竟我现在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做这一切都不违和。

　　“好吧” 他拦住了那个卖糖葫芦的，付了银子，“自己挑吧”

　　我随手拿了个，然后一口咬掉一块，裹着糖衣的山楂，酸酸甜甜的，纯天然无加工的肌理渗透着香甜。

　　就在我吃得正开心的时候，佐藤斋从袖子里伸出纤细白净、骨节明显的手，轻轻的抹去我嘴角的糖渍，“吃得像个小孩一样” 然后无奈道。

　　我愣了一下，感觉有点脸红，然后想分散他的注意，赶忙把手里的糖葫芦凑到他嘴边，“先生也尝一口吧！”

　　他看了糖葫芦一眼，把手抱在胸前，摇了摇头，我撒娇道，“先生，吃嘛吃嘛，就吃一口，很好吃的”

　　他无奈的笑了，“真拿你没办法，” 说着就轻轻地咬了一口，随即轻皱眉头，“有点酸”

　　“没有这点酸，怎么能衬出它的甜呢” 我灵机一动，“薰儿吃到好东西，都会想着先生的，有人分享才会更开心嘛，嘿嘿” 我咧嘴一笑。

　　他也咧嘴一笑，冰冷的脸上渐渐有了暖意，我缓缓说道，“先生笑起来真好看，以后也要多笑啊” 他点了点头。

　　佐藤斋平时都是冷心冷面，只有在我这里他才会笑，我可能见过一万张笑脸，可是都不及他的真诚。

　　等我们回到客栈的时候，李若然的仆人已经在他的房间里了，这下好了，再也不用跟着我们蹭吃蹭喝了，要不是看他有几分姿色，我可能早就赶走他了。

　　我们正准备进去，却听到里面有个厚重的男声，“王爷，我们救驾来迟，让您受苦了。”

　　啊？李若然竟然是王爷？怪不得感觉他总是端着呢。

　　李若然咳了下，轻声说道，“无妨，我在这里还算安全，李泰的党羽都解决了吗？” 他说话冷若冰霜，和我们相处的时候判若两人。

　　那男人说道，“都处理干净了。李泰已经被押往长安，李敢也被我们灭口了，韦后还不知道。”

　　李若然胜券在握，“人证物证俱在，看他怎么翻案！贪污受贿，压榨百姓，我岂能放过他！”说着用力的拍了桌子。

　　没想到他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却也有这么血性的一面。

　　那男人好似察觉到我和佐藤斋在外面，不再说话，我敲了敲门，喊道，“李若然！我们来找你喝酒了！”

　　李若然打开门，开心的笑道，“你们回来了，快进来吧” 刚才的狠厉早已看不出痕迹。

　　果然，在里面的就是他那两个仆人，他介绍道，“这是萧齐，这是萧淑”

　　什么小七？什么小叔？真拗口。

　　他接着向他的家仆说道，“多亏这两位少侠的相救，要不然我就要葬身在野外了。”

　　萧齐，和萧淑赶忙半跪，“感谢二位救了我家主子。”

　　“哈哈，没事儿，举手之劳罢了。” 我客气道，我倒要看看我救了你们家主子，你们要怎么感谢我。

　　萧齐忙说，“还请二位到府上，我们定当重金相谢。”

　　还算有良心，那我可要抓住机会，说道，“好啊”

　　萧齐眼中有一丝吃惊，没有想到自己客套一下，我会真的收钱。

　　李若然哈哈笑道，“她就这样，你们习惯了就好，小财迷一个” 他这个时候都不忘挖苦我。

　　我怎甘示弱，反唇相讥道，“哟，您在我们这儿，白吃白住了这么久，还不准我收酬劳了”

　　李若然想必知道我们在门口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索性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们。

　　“我此番前来杭州，就是为了审查李泰贪污的，好不容易查到了眉目，搜集到了证据，却被李泰发现，他仗着有韦后撑腰，便想销毁证据。我们当时兵分几路，我让人把物证送往御史台，自己引开追兵，后来受伤被你们所救。”

　　“你就是临淄郡王？” 我问道。李若然点了点头。

　　我说道，“刚在杭州城内，听闻临淄郡王下落不明，原来是被我们藏起来了。”

　　李若然爽朗一笑，“你们接下来要去何处？”

　　他既然对我们这么坦白，我也跟他说了实话，“我们要去常州，找常州刺史姚崇。”

　　李若然疑惑道，“去常州？找姚崇？”

　　我点了点头。佐藤斋解释道，“我们公主来大唐是要去长安朝见你们的皇帝的。不料遇到了海难，和唐朝使者失散了。现在要去见常州刺史姚崇，他会带我们进京。”

　　李若然一脸吃惊的样子，看来他并没有猜出我们的身份，可能只是把我们当成了普通的倭人。

　　不过他也是个和皇位无关的王爷，和他交往也没有关系，毕竟再怎么宫斗，也轮不到他上位。

　　李若然平静下来，说道，“既是如此，我可以先带你们去常州见姚崇，然后护送你们进京，反正我也要回长安。我们可以一路做伴，我还可以带你们看看我大唐的风土人情”

　　“好啊” 我马上说道，“不过”我顿了一下，他疑惑的看着我，我噘着嘴嗔怒道，“你可不许再和我抢吃的了！”

　　李若然笑道，“哈哈哈！我争取吧” 什么叫争取？看来还是想抢，反正也抢不过我，随他吧。

　　他也算是个有趣的人，这一路有说有笑总会更热闹一点，而且还有人买单，想想也还是不错的。

　　李若然带我们来了杭州城内最大的客栈落脚，比我们之前住的好了不知道多少。

　　是夜，恰是中秋，我们在院中饮酒赏月，秋风微凉，落英缤纷。

　　我脱口而出，“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李若然吃了一惊，看着我，笑道，“想不到东瀛的公主作诗如此之好。”

　　“哼！” 我不屑道，“东瀛的公主就不可以作诗了吗？没听过英雄不问出处吗？” 我接着白了他一眼，“少见多怪。”

　　他脾气很好，可能我是第一个敢这么跟他说话的小女孩，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薰儿颇有才情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他见我怄气，就说道，“是我言语冒失了，我给你弹琴赔罪可好。”

　　他竟然会弹琴？那就听听吧。我点了点头。

　　旁边的萧齐说道，“我们王爷的琴艺可是一绝，不轻易与人演奏的，只给有缘人听。”

　　李若然说道，“说来，我们也是因琴结缘。” 我不解道，“恩？”

　　他解释道，“那日我就是听到了琴女的琴声，才驻足欣赏的，不料却碰到个登徒浪子泼皮无赖，真是扫兴。”

　　萧淑拿来了琴。李若然一袭白衣，月色下晶莹如雪，手指纤细，皮肤白嫩，手上翠绿色的珠子穿成的手串十分别致，显得他的手腕更加纤细了。

　　他低头抚琴，神色淡然的样子，眉目中似有戚戚然，丝毫看不出是生在帝王之家。

　　我虽然不是个通晓乐理的人，也听得出他确实琴艺精湛，行云流水，宛转动人。起承转合之间，已将听者引入九霄云外。

　　听着听着，在醉意里，李若然雪肤丹唇，似是贬谪人间的仙子，慢慢的融进了月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