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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木材去了哪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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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涯城祁知府的下人们近来总算松了一口气,前前后后忙了一段时日,好歹把昭京来的贵人服侍妥帖,昨日又传来捷报,二皇子出征果然让梁军士气大振,鞑靼人在边境的几万人马尽数击退。
府里的丫鬟们趁主子们都走了,有的倚在舷窗边,有的坐在长廊上,弄珠拾翠,秋光满目。
“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这段时间天天寅时上山采露,卯时煎茶,也不知道咱们府上哪里来的这么多客人。”
“咱们祁大人的机会来了。难得昭京来人,这一来还是京城里顶大的官,可见上头对祁大人的器重。”
“可不是,连那巡抚都不曾得见的‘小主子’,我们祁大人都养了这好几日。”在里屋收拾东西的婢女,高声加入了对话。
“诶采芝,我听说这‘小主子’吃穿用度和寻常贵人无异,可有这回事?”
“是真的,连随侍的仆从都比咱们小姐的要多上两倍。我可是亲眼见着的。”众人一听到这,都是睁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末了,又生出满脸向往。
正说话间,几个丫鬟面前突然出现个衣衫褴褛的人,把方才拾掇齐整的小径又弄得一团乱。采芝是这群丫鬟里世面见得最多的,她用手绢捂着口鼻,上前呵斥道。“你干什么的,此处是客人的厢房,谁给你放进来的。我看赖当家的如今越来越不干活了!”言罢,变使唤身边的小丫鬟去找侍卫。
“姑娘,我是侍奉小主子的千姜。上头差我过来找采芝姑娘要用剩的木材。”
“谁是你上头。”
“我们是侍奉‘小主子’的。”千姜自然之道这句话的分量。
果然,采芝收敛起刚才的锋芒,语气柔了柔道“木材要去厨房取,这里是客房,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当然有了,我都侦察好了。”张九荻躲在千姜的帽沿,悠哉道。
周围人倒是没注意到张九荻的声音。
“采芝姑娘,我听姑姑说,二皇子早就吩咐过,于公公住在你们家,所有家里的东西都要换成最新的,那些换下来的床榻刚好可用作木材不是。”
采芝心下暗道不好,谁不知道这个要求是宋家小姐宋忆慈提的。这宋小姐从小养尊处优,风华冠昭京,吃穿用度都要用最好的。照理,出征边境这种苦差事是轮不到她个女儿家参与的,可听说她偏偏要来,这一来,就给祁府上下加了不少活。这次接待宋大人这一行,好不容易有点油水可捞,她自然是能捞则捞,这厢房的摆设也就悄悄地没换。
“我看着人八成是没给换。”张九荻道。
“这可如何是好,”千姜沮丧道,自从被于去得抓来做奴役,打没少挨,这次如果没按照杜姑姑的要求给找点木材回去,少不了又是一顿。
采芝心一横,“好你个小奴才,这就拿二皇子来压人了,要我说我们侍奉主子的,只有一心为主的,哪里有拿着主子身份到处耍风头的道理。”周围的小丫鬟虽不明所以,但都主动声援起采芝来。
“边境战事吃紧,自然是物料紧张,怎么你们个小奴仆也在我们府上要东西的道理,不要还拿二皇子来压我们。”
小丫鬟们的声音太大,一旁的侍卫也闻声赶来。
采芝给那侍卫一个眼神。
张九荻暗道不妙,“威千姜,我看这些人做贼心虚,怕是要杀你灭口啊。”
“不会吧。”千姜正狐疑,那侍卫一拍革囊,只见一道银色光华飞出,直直朝千姜飞来!
“往院外跑!”张九荻高声道。
千姜小胳膊小腿的,哪里跑得过这个侍卫,只是胜在灵活,在这院内七拐八拐地大声叫喊。千姜边跑边在心头叫苦,谁能想到这小小的小厢房,也给配了个这么大的院子,好不容易跑到了门口,一直箭镞嗖的一声落在面前。
“我看你还是把这只箭镞拿来防身吧。”张九荻道,他被千姜拖着跑,自然是声音闲适自如,脑子还算灵活。那边厢的千姜,这一个月来早就是饥肠辘辘,浑身乏力,这一番折腾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哪里有时间思考,下意识地就捡起来箭镞,也没看清身后,凭着感觉一扔。
熟料,一直箭镞穿云而过,竟打散了那侍卫的发髻。
“可以啊威千姜,你何时练得这么好了。”张九荻拍手称秒。
“怎么这么吵。”突然,院门处传来一声呵斥,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她身着碧色鹤纹百鸟裙,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姑娘。千姜觉得这个人好生面熟。
“明月姑娘,您怎么来了。”众人皆停止了打斗,毕恭毕敬起来。
“采芝,我说来找你玩,没想到这里这么热闹。”明月瞥了一眼寒酸的威千姜,复又笑盈盈地对采芝说道。
这个眼神,果然和上次在绸缎店里的一致。
千姜估计她也认不出来自己,便壮着胆子道,“明月姑娘,我是受杜姑姑所托,来这里寻木材的。”
明月不理她,继续和采芝闲话。
明月身后的小丫鬟冲上来就给千姜一个巴掌,“谁让你说话了。”偏巧这小丫鬟穿着流苏的裙,袖上的流苏也给了张九荻一巴掌。
千姜听到张九荻闷哼一声,关心道“张九荻,你没事吧。”张九荻早就习惯了这些突然其来的暴力,自然是毫无怨言,道“我们能不要这些木材了不。”千姜知道他这是在说笑,这于大人的仆从,哪里还有全身而退的道理,不是被打死就是去干苦力。
那边厢,采芝给明月一条条解释。明月拿采芝有用,自是不会揭穿,便将手覆在采芝手上道,“不就是木材吗,想来最近战事吃紧,给‘小主子’用的木材克扣了些,不得已到你们这边来取。我给杜姑姑说声便罢了。”语毕,终于转头向千姜道,“你,不用给‘小主子’侍火了,我看你似是有些身手,你去跟着如风打猎吧。”
采芝知道这是明月给自己卖人情,把威千姜打发走,便没人去给杜姑姑复命了,自己挪用钱财的事情,暂时还可以再压压,便高兴道“明月姑娘,你都好久没来玩了,我们去里屋说说体己话。”
周围的小丫鬟都前呼后拥地跟着明月往院子里走了,只留下刚才赏千姜巴掌的小姑娘,指着千姜道,“小叫花子,你跟我走。”也不看千姜到底跟上来没,便转身疾步而去。
刚才头发被打散的侍卫,散着发,一脚朝千姜噔过来。
千姜早已习惯动不动挨打,也不叫喊,拍拍身上的灰,好歹没死是不是。
“千姜,再忍忍,按照我们的计划,迟早能出去的。”张九荻在她耳边安慰道。
张九荻所谓的计划,便是工作的时候少使些力,那些管事的看奴仆没有用,自然会差他们走。可如今,她悟了出来,没有放人走的道理,只有被榨干,最后被人扔去义庄的结局。
千姜拍拍身上的灰尘,又把张九荻捧在掌心,仔细看了看“张九荻,你的病怎么样了?”
被突然这么一问,张九荻愣了楞,“有你的忘尘养着,最近都没怎么犯病。”威千姜晓得张九荻这是在骗她,忘尘已经被用了太多次,花叶都已有些耷拉,功效也不如往常,张九荻夜里睡在威千姜耳边,她时常都能听到他因疼痛的闷哼。
“你的病老是不见好,我们按照以前的计划也跑不了,不如好好表现,到时候到贵人身前,给他们说我爹就在昭京,是医圣,说不定就能放我们走了。”
“还不如把忘尘献给贵人们来得快。”张九荻又来了个美人躺,“这样你也少挨些打,我也早点恢复自由身。”
千姜看他又在玩笑,便不再多言,继续把他挂在帽子上,去追刚才那小姑娘了。
这祁府是南涯城最大的府邸,比巡府周愃、宣抚使孟平的府邸都要大上个两倍。千姜在这九曲回廊中,找了半天,好不容易循着一条紫藤垂坠的长廊,寻到了那小姑娘的背影,千姜疾步跟去。
“小叫花子,眼睛给我放尖点。”这小姑娘是跟着宋府来的,自然比祁府的奴才威风些,宋府奴才碧色的衣衫在祁府一众灰色的人群中格外显眼。千姜低着头,跟着走向湖中的长廊。已是入冬,风拂过这大片湖泊,竟让脸上有些许疼。
“如兰姑娘,您今天怎么有功夫来紫藤坞了。”一个祁府的仆人迎上来道。
“路经此处罢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千姜往左右望去,只见有人支着梯子往紫藤上放着什么东西。
“姑娘有所不知,这是我们祁夫人种着给老爷保养身体用的紫藤,冬天怕紫藤枯了,便差些人给保保暖。”那仆从恭敬道,复又指了指在湖心的人,“还得谢谢于千岁大人的好心肠,给我们支了好些人手来。”
千姜这才注意到,果然这长廊中比路上要暖和些许,“紫藤花可治筋骨疼,祛风通络,这祁大人不是文官吗,难道还经常练武不成。”张九荻在千姜耳边嘀咕道。
千姜没管那么多,一边听那如兰和仆从絮絮叨叨,一边往湖心看去,只见那些和自一样衣着褴褛的于家奴仆在湖心的小石头上,仔细地收割着湖中的杂草,内心感叹道,好歹没去干那些苦力。
忽然,千姜发现在那些仆从中,有一个人很不同寻常,他捡着别人收上来的枯木,放在手中仔细端详,又不时拿在鼻尖闻着,这傻样不是斜也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