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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我应该记得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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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姜抬头对上圣女的眼神,忽然发现里面有一种悲悯的神情,这和陈阿婆以前知道自己的身世时投来的眼光一样。
“圣女,你说吧,我不怕。”
“好孩子,我知道你担心张九荻,但是即便是要牺牲自己,你也愿意吗?”圣女略微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要从我心上取血?”
“你怎么会知道……”
“我爹经常这样干,我从小他便这样对我,说是对我身体有好处。你动手吧圣女,我不怕疼。”
圣女看着千姜无辜的眼神,涌出一阵心疼,“你爹为什么这么对你,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千姜很是疑惑地望着圣女,有什么可奇怪的?这样的事情从她很小的时候便开始了,早就司空见惯,再加上身边没什么朋友,她更是不晓得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我爹定然是为了我好,圣女姐姐,你快点动手吧,时间很宝贵。”千姜一边说,一边开始解自己的衣襟。
圣女晓得此女心地善良,却未料她竟然如此单纯,仍旧不放心,又再确认道,“此次可能伤害到你的身体,你当真愿意?”
圣女话还未说完,千姜已经点头如捣蒜。
“张九荻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愿意为他付出?”
“他是我朋友,是我唯一的朋友。”
“即便你对他一无所知?”
“即便如此。”威千姜说着,却又嘀咕道,好歹自己对江永年的身世有些许了解,也不算一无所知。
这小姑娘可太像年轻时的自己了。
圣女忍不住抚了抚她的额间发,见她眼眸坚毅,想来是怎么也劝不住了。圣女只好轻声叮嘱道,“我会尽量很轻,你忍着点。”
千姜心里涌上一阵信任的情绪,一种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略过心头,点缀其中的似乎还有些勇气,就像威家院子里冬日的积雪,她一眼望过去,平静而祥和。
过程虽然痛苦,但是千姜忍住没怎么吭声。圣女用的是倒在地上的一行人散落的兵器,本来已经沾满鲜血,受了不少污染,如今又在千姜身体上使用,也不晓得会不会影响小姑娘的身体,但是会留下永久的疤痕是确定了的,且这疤还会一直延展到肩膀上。
圣女小心翼翼地将沐雪源放在千姜的胸口上,汩汩的鲜血浇染在药材上,让原本暗沉的灵芝有了些许光泽,或许是因为血染、或许是因为重获生机。
圣女期盼是后者。
千姜微微笑着,终于因为疼痛而昏死过去。
圣女此时看着并排倒在地上的二人,内心百感交集,她没有时间思考太多,赶紧捧着沐雪源放在张九荻身边,几经折腾,张九荻那张白净的脸颊上有了些许红润。
这边张九荻好了些,圣女却觉得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想必是刚才的熏香起了作用。得带着二人离开这里。
圣女往常养尊处优,哪里干过这种重活,折腾了好久才堪堪将二人拖到洞口。面对眼前的一块斜向上的青石坡,圣女犯了难。
她决定先自己爬到洞外后,再用工具将二人拖出。今夜有小雪,圣女穿的鞋履底子薄,踩在厚重的石板上,一阵阵寒意透进骨髓,她不得不加快了脚步往前跑,还沾染着血迹的手掌划过墙面,留下一道道长长的血痕。
好不容易又回到了祠堂,圣女却觉得自己还不如不来。因为眼前站着的,又是那群身着甲胄之人。
为首的一位虽未着甲胄,却自带一副威严,他的衣衫原是浅色,已被鲜血染成了暗红。
奇怪的是,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女子。女子手执长鞭,一下甩在圣女面前,将人迹罕至的祠堂扫出一阵薄灰。
“说吧,威千姜在哪里。”
听到这个名字,圣女一下愣住了,她早就猜想威千姜和张九荻二人身份特殊,却未曾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兴师动众地来找寻。
为首的男人见圣女一直不开口,很是生气,一把推开站在身前的女人,直接走到圣女面前,劈头盖脸地问道,“我问你,九公子在哪里?”
男人与圣女贴得极近,圣女仍旧是安静地不答话,任凭眼前人咒骂的口水四溅。
熟料,人群之中忽然传来一阵高呼,“圣女,你行行好,把那妖女交出去吧……”
圣女定睛一看,原来是被俘虏了的沐雪源土著,只见他衣衫褴褛,神情极为痛苦。
“事已至此,你还有何隐瞒?”男人强忍怒火,背过身去,道“交出九公子,你们这破地方倒不至于死绝。”
男人虽然是威胁的语气,却难掩得意,他的双手指向祠堂外面。
只见源内已经是火光满天,照得一方天地宛如白昼,虽然有一些距离,但是凄厉的叫喊依旧可辨。
男人料想此人既然被称为一方之圣,想必怀有悲悯之心,熟料身后却传来一阵轻笑。他怒极转身,只见女人脸上是收不住的笑容,愉悦之情竟比刚才打了胜仗的他更甚。
手执长鞭的女孩已忍不住将鞭子挥打到了她的身上,圣女却越笑越开心,甚至开始擦眼角的泪水,“终于,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真是苍天有眼。”
“副史,想来这个人是个疯子,我们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不如……”女孩从下属手中接过火把,想要往圣女身上扔。
男人皱着眉,略微思忖了下,“真是个疯婆娘,看着碍事。”边说边点了点头,往圣女出来的洞口观望。
女孩利落地把火把往圣女身上扔过去,本以为会像是外面的死尸一般瞬间燃烧起来,熟料圣女果断地躲过了火焰,又拍了拍身上的灰,道“你们可别往下面去了。危险的紧。”
众人看她疯疯癫癫,哪里听得进去,本就不耐烦的男子索性掏出利刃朝她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圣女周遭忽然燃烧起熊熊烈火。
地面上瞬间升腾起几只巨蛇,死死逼视着来人!
灵蛇!
竟然又是灵蛇!
人群中的沐雪源土著已经开始下跪叩拜,十年难得一见的神迹竟又重现人间!
见这阵势,源外人虽然摸不着头脑,却也有些胆怯,女孩拉住男子的手道“副史,这人诡异的紧,不如我们就此作罢,还是找人要紧。”
本就不信邪的男人,看着灵蛇之后的圣女,觉得她仿佛是在嘲笑自己,越发感觉到生气,便不管不顾,仍旧越过灵蛇向她刺去!
在场的众人无不为之一惊。
本以为灵蛇会咬自己,熟料他的剑直接落在了圣女身上,其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男子不由地笑了起来,观察着周遭,原来所谓的灵蛇不过是几缕青灰形成的,经人力一击,早就散做尘埃,火光也黯淡了下来。
众人啧啧称奇。
见眼前人没了鼻息,男子总算罢休,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就往洞里走去了。
“亓筠,还是你走前面。”圣女刚才的提醒犹在耳,男子还是有些许担心。
亓筠依言走在前面,被洞里的腥臭味混杂着一阵诡异的香味熏得睁不开眼,再仔细一瞧墙面,竟然还有道道血痕,实在是诡异得紧,便对身后道,“你们先不要过来,待我去探探。”
亓筠有意识地捂住口鼻,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向深处,眼前间或出现一具没了鼻息的尸首,正是刚才被叶公顷毒晕的众人。
再到里面的时候,亓筠总算见到了她们一路苦苦寻找的人。
“九公子!”亓筠连滚带爬地到了张九荻身边,急忙去探他的鼻息,还好,虽然气若游丝但尚有脉搏。张九荻听到呼唤,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
亓筠大喜过望,正准备叫人,却听见旁边有人呢喃,“大姑娘……”
她这才仔细看见旁边血泊中躺着的人,不是威千姜又是谁。
“威千姜,你这是怎么了?”
“江永年他……他还好吗?”
听到这个名字,大姑娘才又想起来自己骗威千姜的谎言,敷衍道,“他还活着。”
眼前人似乎已经没法做表情,大姑娘却感受到了她眼神里的欣喜。
“威千姜,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亓筠虽然这样说,但是内心还是有些不忍心,毕竟千姜此时却衣衫不整,身上染满了鲜血,而她又曾经在大虫寅口下救过自己。
亓筠正在思考如何顺便救威千姜,却听见她又在低声说着什么,亓筠附耳一听。
“快出去,有毒……”
听到有毒二字,她立马用另外的手捂住了张九荻的鼻息,顺便往外面嚷道,“别进来,有毒!”
“还有人吗?是来救我们的吗?”威千姜挣扎着说道,想着有人来救命,她总算放松了警惕。人在长久的精神紧张过后,突然放松,会混沌迷糊起来,比如此刻的威千姜。
亓筠眼见着刚才还有一丝清醒的威千姜忽然闭上了眼睛,开始胡乱说话。便用手去探她的额头,果然额间有些发烫。
洞外又传来高呼,“找到九公子了吗?”
“找到了!”亓筠回答道,没想到威千姜也高声答道,“在!”
果然是犯了混,亓筠看着威千姜,觉得此情此景有些好笑。不对……亓筠忽然想到,如果副史他们知道自己早就发现了九公子的踪迹,却迟迟未曾上报,会不会惹火烧身?而这个火,就是此刻在生死边缘的威千姜……
不如……
亓筠的双手已覆上威千姜的脖颈,却听见威千姜又开始高声呼喊道“沐雪源,把沐雪源给我。”
亓筠被她的这一声怪叫吓了一跳,内心清明了些许,手腕正准备发力,只听见威千姜又低声叫嚷着,“爹爹,千姜好疼……”
这让亓筠下不了手了。罢了,还是让她自生自灭吧,亓筠再次走回张九荻身边,将他扶起来,却见他的身上滚下来一块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小蘑菇。
亓筠走进一瞧,原来是一只包裹着鲜血的灵芝。看起来真是怪异得紧。
“亓官……我们这是在哪里……”身边的张九荻忽然低声问道。
“殿下,殿下你醒了!亓官这就带你走。”见张九荻醒了,亓官哪里还有功夫管太多,急急忙忙便搀扶着他往外走过去。
许是“走”字说得太大声,千姜闻声道,“走,你们要走哪里去,把沐雪源留下……”
亓筠才不管她,径直往外走了。只听见身后千姜的挽留不绝于耳,“留下沐雪源……留下去尘……”她的神志正在消失殆尽,最终的话也越来越不成句子,最后一句话只是依稀辨地,“我要救江永年……”到底是江永年还是张九荻已经听得不太清楚。
半眯着眼睛的张九荻,此刻的听力却好得很,不耐烦地问道,“江永年又是谁,这个人好吵。”
亓筠试探性地问道,“殿下不记得这个人了?”
“我应该记得她吗?”
听见这个答案,亓筠总算略微宽了宽心,看来自己骗人的事情总算可以瞒天过海了,回到昭京一定要好生歇息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