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夜宴时的失言 ...
-
大泱开国之初,原本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太祖鉴晋亡国之训,严令宦官不得干政,但自从咸康八年,内臣协助明宗重夺政权后,宦官风头一时无两。每年岁末,卖官鬻爵,各处求情的现象屡见不鲜。南涯城本来在大梁最南,一年到头祁知府都和正儿八经的京官见不到几次面,基本每年就上贡一次,这对于一直想要加官进爵的祁睿达而言是不小的困扰。
而今,连侍三朝的祁大人总算等来了自己的机会,今日设在祁府的庆功宴,不仅二皇子本人亲临,就连权倾朝野的于千岁大人也会出席。思及此,祁知府手上的本子也看不下去了,再也坐不住,满心都在想着,待金银珠宝送妥之后,如何向于去得开口,以及如何把周巡抚给好好整治一番。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进。”
“大人,”来者是自己的主簿,“府上来话,说是二皇子身体不适,需回京请太医诊治,今日的晚宴就不参加了。”
祁睿达停下运笔的手,问道,“于大人呢?”
“二皇子念及祁大人思虑周全,着于大人陪宋姑娘晚膳后再走。”
祁睿达心里松了一口气,好歹自己的金银还有地方送,复又冷笑一声,这于去德真是不放过每一次收钱的机会。
威千姜倒不用管谁来与不来的问题,她只需藏好足够多的食物与足够多的盘缠,还有在“恰到好处”的时间点,出现在寅的身边。
……
酉时一刻,祁府的庆功宴终于要开始了。从元征十四年大败于鞑靼,大泱已十余年未尝过胜利的滋味,此次多亏二皇子亲上战场,一洗“赤羽泊之变”屈辱,大泱上下皆为之振奋,也令圣上龙心大悦,众人皆传,待圣上龙体安康后,定会钦定东宫之主。
夜宴现场的姑娘都等着一睹二皇子风姿,谁料临到开宴才知道二皇子抱恙缺席。
几个悄悄盯了主位一夜的奴婢咕哝道“好生没意思。”
“别说话了,仔细那位祖宗割了你的舌头。”等候的人群中传来一声警告,刚还在牢骚的小姑娘一个激灵赶紧闭了嘴。
“我瞧着那宋姑娘倒不像个铁石心肠的主,怎么下起手来这般狠,难道真如传闻中的一般,京城的贵人都要比我们这儿矜贵些?”大家都在小声附和着,宋忆慈本来今天心情就不太好,偏生一个小姑娘要抱怨早上找张九荻的事,偏巧被正主听见了,一挥手,一下令,姑娘的舌头就没了。吓得全府上下的人都不敢做声,但八卦的心总是鲜活,几位下人趁着候场的时间,又无所畏惧地聊了起来。
闲话完毕,于去得和宋忆慈施施然入了亭,来回几个寒暄,终于落了座,宴会正式开始。
祁夫人是个心细的,准备的都是些北方未曾得见的食材,虽然没有北方宫廷的精致,倒也颇具南边粗犷特色。再根据她平常的观察,这宋忆慈虽是昭京大家千金,但行事果断狠辣,不一定喜欢小家子气的菜肴。
“祁夫人,这杯我敬您。”宋忆慈的祝酒让她回过神来,祁夫人端起酒杯,小心翼翼道,“岂敢岂敢,宋小姐委身住在祁府,府上一些不懂事的丫头还惹得您不开心,万勿见怪才是。”
宋忆慈没有多言,只端着酒杯笑,眼睛眯成两个小月牙,圆圆的脸庞似乎带着些许天真,但没人真的看清她眼底到底是什么神色。身边的仆从赶紧为宋忆慈把酒满上。
“祁大人,”于去得尖尖的声音打破了对话,祁睿达赶忙站起身来,“二皇子有言,祁大人招待周全,于大捷有功,特命我敬您一杯,以表感谢。”
祁锐达笑得合不拢嘴,推脱了几句,还是从善如流地喝了。
席间一片其乐融融,冬夜的风拂过亭,吹过烧的正旺的火炉,捎着几分紫藤的暗香,带来些许暖意。酒过三巡,上过战场征伐的几个将士已经开始高谈阔论,一边赞美二皇子谋略举世无双,一边描绘自己如何勇斗鞑靼,宾主尽欢,连侍奉的下人们都立着耳朵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
一旁少言寡语的周巡抚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周大人今日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于去得发话了,眉宇间似有些许不悦。
“周某不敢。二皇子此战大捷那是我大泱幸事,于公公与宋小姐到访南涯城也是祁大人与周某人的荣幸。”
于去得对这种漂亮话没什么感觉,直入主题问道,“那到底是何事让您心有不悦啊?”
“如今我大泱男儿在前线征战,虽已取得初步大捷,但那哈丹极为狡诈,不知是否留有后手,臣委实坐立难安……”
厅里面的人都噤了声,心道可别继续说下去了,再下去莫不是要提起大泱之耻辱“赤羽泊”之变了。
“周大人何须介怀,如今二皇子一击即中,将那鞑靼打得溃不成军,早就乱作一团。您就别再杞人忧天了。”祁大人适时开口缓和气氛。
奈何周大人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此时于去得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哈哈哈哈!”宋忆慈的又突然笑了起来,“周大人有何好担心的,鞑靼人不足为惧。”她一边说着一边脚步轻快地挪到周大人身边,“忆慈这便带您见识见识,您见过我的爱宠小寅吗?”
听到这句话,随侍的亓筠感觉到后背一凉,这离自己和威千姜约的时间不久了,宋大千金竟然突发奇想要去看寅主子,如果被她看见威千姜和张九荻,那不是大事不妙!
周大人不敢看宋忆慈,只是摇头。于去得了解宋忆慈的脾气,约莫猜到了她要做什么,轻声一笑道,“宋姑娘您还是别吓着周大人。”
“哪里嘛,于公公我就带周大人可爱的小寅,免得他老是皱着眉头。”
不由分说,宋忆慈拉着在座的一行人朝那大虫在的南边院子去了。仆从们纷纷为主人披上防风抗寒的衣裳,一时间动静颇大。
千姜此时也带着张九荻往南边院子去了。
斜也正在找时机往南边院子去。
而亓筠则在心里默念,威千姜可别往南边去了。
“阿嚏,”在冬夜赶路的威千姜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咋害了风寒了?”张九荻裹着小棉被,仍旧是挂在千姜脖子上,打喷嚏的动静震得他头晕。
“没,这么大冷的天,谁还会晚上在外面走啊。”千姜一边走一边抱怨,“真是造孽啊。”
“你不要那么消极嘛,你看看,我们好歹找了条生路?这一下逃出升天,不用再在这府中做牛做马,任人宰割岂非好事?”张九荻还是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千姜薄薄的鞋底踩在湿滑的林间,凉意阵阵渗入脚底,直往身上冒,她哈了哈气,继续往前,“可你这出去也不一定逃出升天啊,你忘了我们在进来之前吃过多少苦头。”
“总比在这坐以待毙的好。再说,去昭京治好了病,万一我是什么达官显贵人家,那不就是乐得逍遥自在。”
“就你,还达官显贵。”千姜下意识地回了嘴,复又觉得难受,想起亓筠说得张九荻的往事……她更在心中下定决心,虽在府中艰难了些,但好歹能留住他的小命。
“终于可以出去了!”
威千姜甚至感觉到张九荻在脖颈间蹦跳了一下,“你就这么开心哦。”
“那是自然,在这府中可把我憋死了,不能轻易逛街不说,还老是被你拖累着挨打。”
“到底是谁拖累谁啊,你把话说清楚。”威千姜没好气道,一边甩了甩扛东西的手臂,“你又不能帮忙,只会再一边颐指气使。这么重的食物,全靠我一个人了。”千姜说得理直气壮,张九荻自然也不回嘴了。她还是气鼓鼓地往前走,偏生脚踢到了一块石头上,痛的她眼泪都出来了,却只敢压低声音,嘶嘶道,“痛死我了。”
“哈哈哈。”张九荻这是发自内心的嘲笑,“我也很好奇,你为何要一直帮我,明明你照顾自己都很难。”
“我可是个一诺千金的人。”
张九荻感觉躺得不太舒服,翻了个身,刚好看见月亮低低地挂在天上。二人默契地不再多言,夜深露重,只余间或的啼鸣和犬吠,千姜静默的背影在林间一高一低地拂过,前方依稀可见一处明亮的地方,那便是寅所在的庭院了,穿过庭院便是生机,张九荻心中默念道,但愿二人能成功偷渡。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总算挪到了寅的院子,寅远远就闻到了主人的气息,在院子里焦虑地转圈,发出嘤嘤的声音。
在场的人虽然久闻寅的大名,但哪见过这种山间猛兽,大都吓得不敢作声,只有几个胆子大的,踮着脚尖往里瞧。
“寅寅,”宋忆慈黏糊糊地叫道,一边推开了围住大虫寅的围栏,惊地祁府的人纷纷后退。那大虫和宋忆慈很是亲近,不停地往她身上蹭,好在尚未完全长成,宋忆慈还能堪堪接受住这份亲近。“周大人,你快过来看,这就是寅寅。”宋忆慈走出围栏,把周巡抚往里拉。
“宋姑娘,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周大人一介文臣,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吓得步步往后退,“臣不敢……”周大人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宋忆慈越发来了兴致,本就是习武之人,手腕微微一用力,便把他拉进了围栏,大虫寅绕着他转了几圈,周巡抚的腿发软,已然站不住了,“宋姑娘,您就放过老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