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金销银》去日以疏

7、第七章 谋划与生辰

　　冯立言见到盛如瑛的新发型，被吓了一跳：“哎呦，小姑奶奶，你发哪门子疯把自己的头发都给咔嚓了？”
　　盛如瑛喝着茶，衬衫西装裤，短发凌乱，唇上是一抹浅淡的枫叶红：“冯立言，我今天找你有正事。”
　　冯立言立即停下长吁短叹，做出“请讲”的手势。
　　盛如瑛噙着笑：“我问你个问题，你想一想。比起我父亲，是不是我更值得与你合作？一个足够熟悉的友人，一个并肩作战的伙伴，一份让利更多的交易……”
　　“停。”冯立言脸色微变，“阿瑛，你给我讲清楚。”
　　他贴近了她，即使在包厢里声音也下意识压低了：“你是不是要夺权？”
　　盛如瑛漫不经心地放下手里的茶盏：“之前我想要的，只是一部分盛家的产业。他们毕竟是我父兄，我也没想和他们对抗。但现在我想明白了，与其等着他们施舍我一点东西，还不如我自己去抢。如果与你合作，我也未必会失败，不是吗？“
　　迎着冯立言震惊的视线，她徐徐说：“先从我那无用的哥哥下手，随便用一个他玩过的舞女的新情人身份，找人把他狠揍一顿，几个月下不了床。之后他手里的产业自然只能先托我帮忙处理，他不给也没关系，可以趁此机会笼络他手下的人。主子如果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下面的人当然想有更好的选择，不是么？“
　　“盛如瑛你够狠，亲哥都下这么狠的手。”冯立言咋舌。
　　她毫不动摇：“我父亲难对付些，但按照我查到的消息，他最近安排了很多人手在干一件事，虽然具体情况不清楚，但无疑是我的机会。你如果愿意合作，借我些巧言善辩的能人，对我父亲手下的人以利诱之，必然会有离心的。到时候我准备充分对付他，他那边却人心不齐，成功的可能性还挺大的。”
　　冯立言仔仔细细揣摩她的计划，觉得确实可行，但依旧有些诧异:”你这一手虽然能成，但损失的还是你们盛家的利益。”
　　“我知道。”盛如瑛平静道，“父亲一向教育我以盛家利益为重，但盛家是他的盛家，是我哥的盛家，却不是我这个女儿的盛家。既然他们从未真正重视过我，我又怎会投鼠忌器不敢损害盛家利益呢？”
　　“我只要成功。”她说。
　　冯立言头一次用新奇的眼光打量她。以前她在他眼中是一个不输男子的聪明姑娘，但现在他却直观感受到她的野心和锋芒，一种疯子般的冷静。幸好他自己从来不是安分的，也不会指责这姑娘所想大逆不道。
　　他突然有一个福至心灵般的念头闪现：“你是不是为了你的心上人？”
　　盛如瑛终于露出了意料外的神色：“你还真不愧是万花丛中过的冯公子啊。”
　　“一般情况下，规矩的女子突然发疯，不是被迫嫁人，就是有心上人却不能在一起。”他说，“以你疯的程度，我猜你要去抢人了。”
　　盛如瑛“扑哧”笑出来，难得有些柔色：“你还真不负我们十多年的了解。不过我倒是希望，以后女子更多些能够发疯的，更早些发疯，那样才能抢到更多的东西。”
　　冯立言耸耸肩，正襟危坐：“好吧，我们来谈谈怎么干票大的。如果成了，按照你给的回报，老子也不用整天受那些伯伯叔叔的气了。”

　　两个年轻人把计划研究了几遍，反反复复推敲了每个细节，又仔细盘算能用的人手。期间一共喝完了两壶茶，还吃了顿饭。终于达成共识的冯立言往椅背上一靠，心满意足：“这可真是双赢的法子，盛家会是你的，冯家也会是我的。”
　　冯立言已经顺利从冯老爷子手里拿到一大半的产业，但由于冯家关系错综复杂，旁支众多，尚不能完全服众，还遭过不少绊子。但要是盛如瑛成功了，他这冯家新家主之位便能借此坐得稳稳的了。
　　“合作愉快。”盛如瑛和他击掌，眉眼里也有笑意。
　　“对了。”冯立言突然想起一件事，“陈家之前不是被我老爹拒绝了么，按照我爹对我的暗示，要搞垮陈家的应该就是你父亲。”
　　“怎么可能？“盛如瑛只觉得匪夷所思，“盛家也没因为陈家吃过大亏啊，难道我爹良心发现，觉得陈家下手太黑，要整治他们改善风气么？”
　　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只觉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绪。
　　“不管了，我们去长乐宫庆祝一下呗，喝喝酒跳跳舞。”冯立言盛情邀请，盛如瑛笑：“你去看你的昭云姑娘暮雨姑娘，我自己能去看谁呀？”
　　冯立言见她态度松动，立即殷勤劝她：“去放松一下，你看上哪个小姐哪个少爷我都弄过来陪你喝酒。”
　　盛如瑛掏出小镜子补口红，包一拎站起来：“那就走咯。”

　　夜色已深，沈之珏裹着斗篷，依旧坐在沙发上等人。盛如瑛很少这么晚还不回家，他逐渐变得焦躁，几乎要派人去找她。终于门铃响了，醺然的姑娘脚步欢快地走进门，脸颊微红，星眸含情，向他笑：“夫人怎么还不睡？”
　　沈之珏自然不能说自己是为了等她，只是说：“在哪里玩到现在？赶紧去收拾收拾。”
　　盛如瑛因为醉意，举止带了一点浪荡：“你担心我是不是呀，玉玉？”最后两个字是她压低声音叫出来的，在夜色中分外撩人。
　　沈之珏感觉脸热，尤其看到她解了两个扣子后露出的一截脖颈和精致锁骨，更是心乱：“快去睡吧。”
　　“我跟冯立言去长乐宫了。”她露出恶意的笑容，“又喝酒又跳舞，那里的小姐和少爷给我们倒酒，一个个都漂亮的很。”
　　沈之珏感觉强烈的嫉妒像一条毒蛇啃啮他的心脏，但他面上却不能流露分毫，只是吩咐下人：“小姐喝醉了，带她去收拾。“
　　盛如瑛被仆人扶走时还回过头看他，嘴唇鲜红，眼眸乌黑，幽幽的带着笑。

　　按照计划，盛如璋很快在街上醉醺醺地被人打了一顿，凄惨地被送医院，几个月时间不能下床。盛如瑛自然“临危受命“，替疼得哇哇叫的废物哥哥接管了生意。为有足够的时间，她去学校办了退学手续，还和林宛平和苏梅鹤吃了顿饭。两个姑娘对她的退学深感意外，但也没有多问，反而祝福她未来一帆风顺。
　　盛如瑛隐藏着阴冷的秘密，笑得却温暖：“谢谢你们。“
　　“我们以后还会再聚吧。“林宛平带着点急切地说，“逢年过节，或者谁要办婚礼，总可以见一见面。”
　　“当然。”苏梅鹤温婉微笑。
　　“我一定会去找你们。”盛如瑛依旧是衬衫长裤，手里把玩着墨镜，细碎的发丝落在颈侧。
　　已经入秋，但阳光很好，蓝天白云白桌椅，风吹过带来花香，女孩子们笑着说话，声音如银铃脆响。

　　退学之后，盛如瑛完全投身于生意场上，一步步牢牢掌控了之前盛如璋的人。在她表露出足够的野心和诚意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倒戈向她，少数不愿意的，她也有办法让他们闭嘴。
　　在她忙得几乎完全忘了其他事之后，某天一大早突然收到冯立言的礼物，还有些茫然：“你这是要我将来多让点利吗？”
　　冯公子快被她气死：“小姑奶奶，这是你二十岁生辰礼啊。”
　　盛如瑛愣了，这才想起来。以往的生辰，父亲和哥哥都会送给她贵重却并不合适的礼物，然后一起吃顿晚饭。但今年有了沈之珏，不知道他会送什么给她？
　　她有了种种猜测，脸上神情不自觉轻松了，笑眯眯地接过冯立言的礼物，还请他进来喝了杯茶。沈之珏原本正要从楼梯上走下，见到这一幕便悄无声息地退回角落，观察着底下的一对年轻人。
　　“这是法国新出的口红么？真是谢谢你。”盛如瑛拿着一套口红在手臂上一一试色，笑得越发真诚。冯立言对她难得的好声好气非常受用，享受完茶水点心，才依依不舍地告退了。
　　沈之珏这才慢慢从楼上下来。盛如瑛正擦去手臂上的一道道口红印，见他便起身唤了声“夫人”，当着下人的面，倒也没做什么出格之举。
　　沈之珏的注意力却全在她的唇上。这新的石榴红，应当就是冯公子刚刚送过来的礼物，她涂着别人送给她的口红对他笑，还笑得那么开心，多半也是喜欢那个人吧。
　　他感到所有的思绪都被这种泛酸的感情吞没了，因此感到了危险，却无计可施。

　　盛如瑛心心念念等了一整天沈之珏的礼物，先后收到了各个朋友送来的东西，还收到了父亲送的华丽的金镶玉，但依旧没有收到沈之珏的。晚饭桌上她几乎要用眼睛瞪他——即使是她喜欢却不喜欢她的人，难道连一个应付的礼物也不肯给吗？
　　对方却一再避开她的视线，像是心虚了。她气得吃不下，应付完盛老爷子便直接回了房，却在房里沙发椅上看到一个精致的盒子。
　　她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盒子，看到一支嵌珍珠银如意簪，柄上刻着繁复的牡丹纹样，古朴清贵。旁边还有张字条，大致写的是原本早就准备好这份礼物，没想到她后来剪了头发，但想到当时准备礼物的心意，还是将这份不合时宜的礼物送给她，希望她不要感到气愤。
　　盛如瑛盯着这份礼物，终于笑起来。她尚且不能知道沈之珏准备这份礼物时的情愫，也不知道这牡丹纹样是他的母亲亲手所绘，让儿子将来做成簪子送给喜欢的人，更不会知道他父母早年一同经营家业，父亲早亡后，母亲力挽狂澜保护幼子最终劳心而逝，让他从十几岁就始终背负着维持沈家的责任。她只是单纯感到开心，因为喜欢的人送她的东西。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门，试图跑下楼和沈之珏说话，却看到父亲和他还坐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
　　看来还是要尽快从父亲手里夺权呀。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眼瞳黑漆漆一片。夜来风叶已鸣廊，秋凉露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