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逝韶华》雪禾

3、第三章

　　清晨，露水还留恋在人间，颤悠悠地拿树叶当秋千，垂垂欲滴。青翠的山林间，百鸟欢呼，唧唧喳喳地好不热闹。清新的空气中带有一点甜味，尹玉罗坐在临沧石上，手撑着脸，眺望着远处的大海，蔚蓝的海水像一颗蓝宝石，仿佛将天底下所有的蓝色都融入了其中，连天空的蓝色也被掠夺一空，在明媚阳光的抚慰下，海水闪烁着点点金光，流光溢彩，碧蓝色的天空中白云浮动，把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尹玉罗望着那绝美的一幕，心中突然涌出了一股无助感，像缺了一个大洞似的，所有的温暖都被卷入深不可测的黑洞里，无法填补。
　　尹玉罗低下头，手指在岩石上划着一些连她自己也不懂的图画，安静得好像失去了灵魂。秦华远远地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眼中流露出痛惜，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那个阳光般的女孩，以后大家走的路不同，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交接的地方，那时的他们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秦华跳上岩石，坐在她身旁。尹玉罗没有抬头，知道他一定会来，相处了这么久，对彼此早已是了熟于心。尹玉罗觉得很是奇怪，为什么只有他能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会陪自己胡闹，陪自己挨骂，陪自己练剑，陪自己安静地坐在岩石上。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山风在他们身边打转，那风中带有些许的海洋气息，微咸，微甜，微醺。秦华还是先开口了，声音低沉，“玉罗，你也不用太伤心，我以后会常去看你的。”尹玉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打了他一下，“谁说我伤心了，本姑娘只是在想怎样才能摆脱掉你。这么侮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秦华尖叫着躲开，直摇头地道：“你看看你，先前还一幅淑女样，现在••••••啧啧”。
　　“现在怎么了，你今天才认识我呀。我从来就不是淑女，这样的我才是真的我。你这家伙，找死。”尹玉罗双手叉腰，站在高高的岩石上，“唉，原本还蛮温馨的气氛，全被你搞砸了。”秦华迅速地跳下岩石，一溜烟地跑了，边跑边叫道：“你这个样子，以后你若嫁不出去，可别来找我啊。”尹玉罗跺着脚，紧紧地跟着，口中还喊道：“谁希罕你呀，你给我站住。”一时间，衣衫飞舞，树影斑驳，两人的笑声还依稀可闻，只是那身影早已纠缠在一起，无法分辨了。
　　吃过简单的早餐，肖飞阳把尹玉罗叫到他的房里，薰香发出好闻的味道，在房里编织着缥缈的清梦，肖飞阳看了尹玉罗一眼，缓缓地抚着胡须地道：“这次你爹让你回家，一是因为想念你，”说到这里，肖飞阳停下来，暗中瞟了瞟尹玉罗，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心里微叹了一口气，继续地道：“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他要你回家帮他，他说不方便告诉我，等你回家后再与你详谈。”尹玉罗不敢置信地望着师父，心里犯嘀咕，他要我帮忙，怎么可能？尹玉罗陷入沉思，肖飞阳剩下的话她也没听到，烟雾缭绕的房间里，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尹玉罗觉得师父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了。
　　“玉罗•••••玉罗••••”尹玉罗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忙道：“我在听，我不会辜负师父的期望的。”肖飞阳心疼地道：’我不是说这个，你爹竟要你回去帮他，可见这件事不简单，你万事小心，千万不要冲动，什么事想清楚了再做，知道了吗？”尹玉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知道了。师父，我一定给你带来了不少的麻烦。真是对不起。”肖飞阳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丫头竟会道歉，太阳打西边出来啦。肖飞阳跑到窗边，望着外头，尹玉罗看着师父这样子，羞愤地叫道：“师父”，肖飞阳哈哈地笑道：“好了，你也不要道歉了，我还是喜欢最真实的你。走吧，他们在外边一定等得着急了。”尹玉罗点点头，先走了出去。肖飞阳在后面，轻轻地擦去眼泪。
　　虽然那些师弟，师妹们都有些害怕尹玉罗，但见她要走了，也不免有了伤感，，大家一起将尹玉罗送至东灵门，尹玉罗笑嘻嘻地道：“各位英雄好汉，不要再送了，就此别过了。”于是众人皆立门前，尹玉罗故作潇洒地甩甩头发，转过身便走了出去，似乎对此地再无眷恋。
　　尹玉罗慢慢地走下去，每走一步，便四处张望，将一切都铭记在心。山势险峻，层峦叠嶂，奇峰林立，沟谷幽深，林茂花繁，挺拔峥嵘中含有清秀，粗犷雄奇中富有妩媚，浓彩重墨重透出淡雅，清新豪放中显得庄重。这一番奇美的风景，让人流连忘返，不愿离去。
　　山下早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候着，赶车人坐在车子上，正不耐烦地敲着车辕，口中喃喃地不知在念叨些什么，眼睛一直盯着山间的小路，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那山间小路的尽头，影影绰绰，不甚分明。赶车人连忙跳下车，迎了上去，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鹅蛋脸，白白净净的皮肤上有一圈晕红，弹指可破，弯弯的柳叶眉，一双眼睛水汪汪地像一池清泉，又大又黑，碾碎了阳光，黑里面揉了金，小巧的鼻子上冒出了一些汗珠，薄薄的嘴唇红得像一颗熟透的樱桃。她不见得有多美，但就是让你忘不掉，她的眼珠子一转，便透着娇俏和灵动，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尹玉罗梳着时下流行的参鸾髻，戴着青白玉梅花玉簪，耳上垂着鎏金点翠花篮耳坠，穿着湖绿色的长裙，越发衬得清秀脱俗。赶车人一见到她，赶紧毕恭毕敬地行礼，并叫道：“大小姐，您可下来了，二奶奶吩咐过要在天黑前到家的。”
　　尹玉罗一听见“二奶奶”，便柳眉一挑，有些不高兴，但又不便在仆役的面前表现出来，只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进尹家有几年了？”　　赶车人仍低着头，说道：“小人名叫家福，大家都叫我阿福，进尹家才两年而已。”
　　“哦，阿福啊，既然时辰已晚，那就赶紧上车吧，好赶在二奶奶吩咐过的时辰前赶回去啊。”尹玉罗已然钻进了车内，撩起车帘向外说道。
　　阿福一回头，见大小姐已在车中，暗暗诧异，不该多说什么，连忙跳上车，急急地催促马儿快跑。
　　马车在小道上急速穿行着，眨眼间已将雁羽山抛在了身后，尹玉罗探出头朝外望去，冰冷的风无情地在脸上划出一道道鲜红的印迹，火辣辣地疼痛着，眼泪差一点就滚出来了。车轮卷着灰尘，一时间尘土飞扬，尹玉罗赶紧缩回头，揉了揉眼睛。
　　这时，云雾渐渐散去，清风吹送着不知名的花的芳香，似有似无，缥缈淡雅，阳光从薄云后透射出来，像放下了淡淡的纱帐。柔和的阳光，清新的花香，舒适的微风，颠簸的马车，尹玉罗在马车里东倒西歪，低声咒骂了一句，这马车还真不是好坐的。
　　夕阳已垂垂地倚在天上，薄薄的云像软垫子一样托着夕阳，红红的晚霞为云彩涂抹上了鲜艳的胭脂。尹玉罗他们总算在城门关闭前赶了回来。
　　阿福一眼就望到平凉城的城门，眼里透着喜悦，吁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其实阿福这样，不为别的，只因这大小姐太能折腾了，不算这一路上不停地找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弄得马儿也慢慢地走了起来，还总是喊累喊饿，短短的一截路，都要停下来几次，这尹家的马车夫还真不好当。唉，谁叫自己命苦呢，只能当下人。
　　阿弥陀佛，总算快到家了，可别再出差子了，阿福双手合什，向天祈祷着。
　　刚入平凉城，便已听到热闹的喧哗声，如棋盘交错的街道，满城碧树堆烟，青青的颜色像画家随手涂抹的淡彩，清爽浪漫。红红白白的杏花，宛如天女的冰绡霞披，掩映在层层叠叠的飞檐画栋中。
　　街上车水马龙，两旁店铺林立，商贩云集，宽阔的街道上人潮如云，各种各样的声音掺杂在一起，组成一首乐曲，直上云霄。的6f4922f45568161a8cdf4ad2299f6d23
　　尹玉罗对首饰什么的倒不感兴趣，倒是对吃的兴趣颇浓厚，有好几次她都叫阿福在点心铺停下来，可都被阿福拦住了。
　　尹玉罗嘟着嘴，满脸的不高兴，阿福只能劝道，尹家有好多这种小点心，大小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这才将尹玉罗给劝住了。
　　尹玉罗坐在车中，想到“她”，不免有些忧心，以前的日子还历历在目，那样的记忆太深刻了，即使那时只有几岁的自己，也还是无法忘记。唉，不知日后会怎样？
　　尹玉罗撩起车帘，微抬起头，呼吸着新鲜空气，一眼便已见到了那熟悉的建筑，出檐深远高大，格调庄严古朴，气势雄浑。朱红色的大门，白色的墙面，混搭在一起，组成了一种鲜艳悦目，简洁明快的色彩美，自由舒展的屋檐，青色的瓦片，在晚霞的映衬下如同梦幻的仙境。一切都没有变，和她离开时是差不多的，只是多了一抹沧桑。
　　终于到了，阿福勒紧马绳，下了车，打开车幕，让尹玉罗下来。
　　尹玉罗来到尹家的大门前，似乎还能看到那个六岁的小女孩疲惫地走出家门口，爹爹骑着马将她带离了那个生活了六年的“家”。那个小女孩泪眼婆娑地回头张望，不舍得离开娘，虽然娘已经“走了”，但娘的气息，娘的身影还留在那里，娘没有离开过她，可她却要离开了•••••••尘土翻滚，转眼间，那个女孩就消失在黄烟中了。
　　朱红色的大门迟缓地打开了，发出沉重的叹息。几个人鱼贯地走了出来，在前面的是一个华美的贵妇，百花月白大袖纱罗衫轻飘飞舞，梳着望仙髻，四蝶银步摇在风中轻微晃动，镶珠宝鎏金银簪闪出刺眼的光芒，穿金丝琥珀凤型耳坠发出悦耳的声音，腰上系着琉璃合欢佩。整个人雍容华贵，像一支牡丹花迎风招摇，她虽已是到了中年，但仍肤如凝脂，唇如朱丹，保养得十分好。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眼中却有些怨恨。
　　跟着贵妇身后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上着绯底蓝暗花短衫，下面是条单丝碧罗笼裙，头发挽成了云鬟翠髻，插着嵌宝银簪，耳上戴着玲珑坠儿，少女长得很美，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后必能艳冠群芳，但脸上那高傲的神情令人不快，她被几个婢女簇拥着，仰起头，每走一步，身上的青白色透雕玉佩和衣服相互摩擦，发出清脆的响声。
　　走在最后的是已然年老但仍有和煦笑容的琼姨，阿福一见到那中年妇人，立刻走上去，拜道：“二奶奶，大小姐已经接回来了，不知二奶奶还有什么吩咐吗？”
　　秦月泠望也没望阿福一眼，摆摆手，道：“下去吧，这儿没你什么事。”阿福于是低下头，慢慢地退了下去了。
　　尹玉罗拍拍身上的灰尘，抬起头时，秦月泠已到面前了，正细细地打量着她，忽而掩嘴一笑，亲切地道：“玉罗，几年没见，你越发长得标致了，和你娘还真是像啊，”秦月泠的眼里闪过阴恨的神色，“皇家贵族就是不一样啊，哪是我们这些粗俗鄙薄之人能比的，瞧瞧，这份气质。”秦月泠回指着玉罗询问着那些下人，下人们无不称赞。尹玉罗却只是沉默。
　　可早有人不服了，尹月晴按捺不住地道：“娘，什么呀，你怎么能贬低自己呢。我看，玉罗的娘才没有你美呢。”
　　秦月泠回头斥责道：“瞎说什么呢，你娘什么人，玉罗的娘又是什么人，别抬高自己了，我怎么能和她比呐。”边说边还瞟了尹玉罗一眼。尹月晴正欲反驳，却被秦月泠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秦月泠又转过身，对尹玉罗道：“玉罗，你别生气，你也知道，月晴就是这样的。”
　　尹玉罗觉得自己再不说话，以后肯定不好过，只好笑道：“二娘说的什么话呀，你这么漂亮，没什么人能和你相比的。还有，月晴长得这么美，连玉罗也觉得自愧不如呢，二娘，你真有福气。”
　　尹月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地道：“你听听，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吧。”秦月泠狠狠瞪了她一眼，不再理她了，尹玉罗偷偷地笑，看来这第一局，是她赢了。
　　回到家以后，大家有时间再比个高下。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可不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哦，空气中忽然有了硝烟的味道。
　　秦月泠又展开笑颜地道：“玉罗，你想必是饿了，别再站在这门口说话了，赶紧进去吧，吃饭时，我们再好好聊聊。”
　　玉罗正巴不得马上进去，于是一行人又熙熙攘攘地进了尹家大门，今晚不知会不会下暴雨呢，好期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