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恃无恐》不见当年

14、14

　　他们走的比较晚，高二这栋教学楼差不多已经到了“人去楼空”的地步。

　　整整一层楼，就没有一间教室是亮着灯的。
　　南一的学生显然没白接受九年义务教育，一个两个都养成了随手关灯的好习惯。
　　教室的灯关上不算，长廊上的照明灯也七七八八被关的差不多。

　　月也昏昏的。
　　景致晦暗不明。
　　朦朦胧胧里，像是搀兑着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

　　轻风吹来，女贞木的清香往人心里钻。
　　一道袭来的还有少年身上的热度，虽没到灼人的地步，但也让人无法忽略。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树叶的沙沙声里起转腾挪。

　　夏未凉眼角余光淡扫身旁，就这样黯淡的光线里，霍翊的脸依旧白的惹眼，五官映衬的愈加立体精致。

　　这是被造物主偏爱的一具皮囊。
　　显得旁人都像是多余的草稿。
　　就很无语。

　　楼道里，两人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霍翊没看路，眉眼低垂着把玩手机。
　　指尖在屏幕上轻触，一行字很快就打了出来，点击发送。

　　狐朋狗友的邀请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地拒绝了。

　　王开来他们今晚邀他去开黑，他不久之前回了句“作业多”。
　　两个狗东西逼逼赖赖地揶揄他，问他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
　　他回了句“就今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没个完，他也懒得回。

　　手机放进兜里，头一偏，接上夏未凉的目光。

　　夏未凉正在观察他脸上的伤口。

　　伤口比之前已经好很多了，不过颜色还有点深，也许跟他这冷白皮有关。
　　一白一红，对比鲜明。

　　她脑子里想着事，一时没注意看路，这回霍翊又突然看了过来，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脚下踩了个空。

　　幸好霍翊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捞住了她。
　　修长五指扣住她肩，稳稳地拉住她有些倾斜的身子。

　　她没摔，但还是感觉到了疼。

　　她鼻梁重重地撞上他肩，痛感飞驰而来。

　　下意识地就抽了口气，捂住鼻子。
　　这位置比较脆弱，痛感强烈。
　　她强忍着，没叫出声。

　　但痛感似针尖一下一下戳着她的眼。
　　眸子被熏红了，还有淡淡的湿意。

　　“磕到了？”
　　霍翊注意到她的表情，眉头蹙了蹙。

　　夏未凉“嗯”了声。
　　鼻音有些沉闷。

　　“让我看看。”霍翊说。
　　语气不自觉地就这样温软了下来。
　　他自己都没觉察到。

　　“没事。”
　　夏未凉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面，淡淡地应了声。
　　被霍翊这样看着，她有些不自在。

　　他们这个年纪，生理上其实已经成熟的差不多。
　　离的这么近，压迫她的不止是他高大的身形。
　　还有那能感受到的荷尔蒙。
　　心跳的有些快。

　　霍翊见她半天不抬头，有些不耐烦，直接伸手去捏她下颚骨。
　　逼她抬头。

　　霍翊此刻已经收了不少力，怕捏疼了她。
　　但夏未凉还是挣不开，头摇了两下，但他手还钳在她下巴上。

　　霍翊眼睛半眯着，看了个大概。
　　她这挺翘的鼻尖红红的，像奶油上缀着的那一小点樱果。
　　眼里还染着点朦胧雾气。

　　分明就是撞疼了。

　　“……你把手放开。”夏未凉说。

　　霍翊瞥见她通红的耳根，挑了下眉，放下手。
　　刚刚一时情急，也不是存心耍流氓。

　　他将手里的矿泉水递过去。
　　已经没那么冰，但好歹是凉的，能镇痛。

　　夏未凉不解，没立刻接。

　　“敷一下。”霍翊耐着性子跟她解释。

　　“……我不痛。”夏未凉不要他水。
　　也不想跟他在这没有人的地方多待。
　　她只想赶紧下楼。

　　霍翊拿着瓶子的手顿在半空，心里窝着一团火。
　　这不叫痛？
　　从这楼梯上滚下去才叫痛是吧？

　　夏未凉没注意到他的情绪，闷头看楼梯，往下走。

　　霍翊看这单薄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不爽到了极点。
　　“夏未凉。”他喊她名字。

　　楼梯空荡。
　　隐约有回声。

　　夏未凉脚步一顿。

　　不咸不淡的揶揄在她斜上方响起。
　　“你刚刚那么盯着我，”霍翊弯着唇笑，“是什么意思？”

　　他就是这么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一个人。
　　话到他这里都变得别有深意，晦暗难懂。

　　夏未凉转过身，眸抬起，与他饶有兴味的眸光撞上。

　　“嗯？”他一抬下巴，与颈项的距离又拉长，修长线条过分迷人。

　　“……”
　　她刚刚只是想看一下他的伤口。
　　但在这意味深长的目光下，一时间又有些不大确信了，仿佛她真的动机不纯、别有贪图。

　　霍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脚步却不闲着，不急不慢地朝她靠近。

　　直到人走到近处，夏未凉终于回过神。
　　霍翊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只得一寸一寸的往后退。
　　最后被逼至墙角。

　　两人的距离，用“近在咫尺”并不过分。

　　霍翊挡在她身前。
　　她不敢乱动丝毫。

　　楼道的灯是声控的。
　　没有动静，它就会灭了下来。
　　只有应急的照明灯在亮着。

　　他们在阴暗的光线里静默对视。
　　呼吸和心跳声，清晰到刺耳。

　　夏未凉不由地攥紧衣角：“你要干什么？”

　　霍翊慢慢俯下身子，黑沉沉的眸子死死咬住她脸。
　　他现在的眸光肆无忌惮，和课堂上的那种有点“偷偷摸摸”的调调截然不同。

　　夏未凉的皮肤很好，白皙又细腻，几乎看不到毛孔，靠近耳畔那里有点透明感的绒毛可爱又乖巧，鼻翼上还有一颗很小且淡的痣。
　　他盯着看半天，差点想动手捏一捏，看看是不是笔芯点上去的，如果不是怕吓到她的话。
　　然而，最好看的是眼睛。
　　他那天一眼认出夏未凉，就是因为这双眼。

　　女大十八变，夏未凉也是。
　　她的确比以前好看多了，但不染尘埃的眸子，一点没变。

　　不过，眼下这双平日里云淡风轻的眼里，多了点愠怒和惊慌。
　　被他察觉和捕获。

　　一时间，他兴致更浓烈。
　　目光沉了几分，喉结一滚，压着嗓，将声音放的极低。
　　“哥哥我，好看吗？”

　　搀着颗粒感的嗓音在苍白灯光下起起伏伏。
　　搅的人心乱似麻。

　　这是她第一次和男生靠的这么近。
　　少年身上清冽又危险的气息，一点一点地裹住了她。
　　但她不允许自己失措。

　　夏未凉掐着手指，强行镇定。

　　“嗯？”
　　从鼻腔里飘出的低音，与暗黑的夜色勾连在了一起，是不加掩饰的蛊惑。

　　“看不清楚。”夏未凉的语气已经恢复平静，“还有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没别的意思”

　　她主动找他眸子，要求对视。
　　目光清淡如初，不偏不倚。
　　确实没有半分绮念。

　　霍翊啧了声，慢悠悠地直起身子，很快又找了个话茬子逗她：“怎么就这么关心我呢？”
　　“别人受了伤，你也这么看？”他微扬着头，又别有深意地问了句。

　　“……”
　　夏未凉想不出什么话应他，直接上手，去推他。
　　没推开。
　　霍翊站着没动她都没推动一分。

　　这一刻，她倒是认识到他们力量悬殊至此。
　　如果霍翊真想对她干点什么，她怕是真的没有反抗的余地。

　　“你很怕我啊？”霍翊笑着揶揄她。
　　夏未凉不怕的，他知道。
　　她外表看着像一块乖巧温顺的鹅卵石，但实则是块棱角分明的五角星。
　　就是想逗乐子。

　　夏未凉迎着他的目光，“你吃人？”

　　霍翊扬了下眉：“没吃过，要不，你让我咬一口。”

　　夏未凉忍无可忍：“……有病就去吃药。”
　　估计是脑子也跟着脸上的伤，一起发炎了。

　　霍翊没恼，低头哂笑了声。
　　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要不然他脑袋里很快就被一堆有色废料给填满了。

　　缓了会儿，他抬眸瞧她，“你这胆子这么大，怎么不问我借练习册呢？”
　　问周顺借，都不问他借。跟严延有说有笑，却可以一天都不理他。
　　他要是不主动给，她明天是不是又得挨那更年期老阿姨的数落？

　　夏未凉没说话，不知道他怎么想到这事上去了。

　　“就非得等着我主动给你，是吗？”霍翊舔了下唇，“倒是清楚你这面子有多大。”
　　他现在完全想明白了，今天心情这么不爽的源头，就是夏未凉。

　　“我只是觉得你心情好像不太好，”夏未凉硬着头皮解释，“没别的意思。”

　　“是不好。”霍翊点了点头。

　　“……”

　　“但你喊声‘哥哥’，”他倏地一笑，“我说不定，就好了。”

　　夏未凉抬眸看他，见他神色虽是惯常的吊儿郎当，但眉宇之间又有点认真的迹象。
　　可又不懂，他为何这么执迷于“哥哥”这个称呼。
　　很明显，他们之间根本就没什么兄妹亲情。

　　“不要你喊一晚上。”霍翊说着说着，伸了根手指出来，在她书包的右侧肩带上戳了一戳。
　　夏未凉想躲开，却发现他已经收回手，指尖捏着一只小飞虫。

　　“喊一声就够了，好么？”霍翊说。
　　他的语调和动作，都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蹑手蹑脚的，生怕吓着跟前的小姑娘。

　　夏未凉打量着他，明显是不想理会他。

　　“就一声而已，”霍翊抽了张湿巾擦手，“喊了我就让你走。”

　　喊了就能让她走？
　　夏未凉为了尽快离开是非之地，到底还是喊了他一声“哥哥”。
　　她觉得喊一下其实也不会少块肉，不喊的话，可能要在这里多费唇舌。

　　她声音很小，却在这幽暗的环境里，随着夜风缱绻地散开，留下了一片馥郁。

　　对某人而言，这却比尼古丁还让人着迷。

　　“……”
　　软软糯糯的声音，无可奈何的语气，真是勾人的厉害。
　　他原本只是想捉弄一下夏未凉，女孩子干嘛那么倔。
　　但现在，好像偷鸡不成蚀把米。

　　*
　　校门口有不少奶茶店。
　　连锁的、自创的……大大小小有十来家。

　　夏未凉稍微纠结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去了平均消费水平高一点的那家。

　　霍翊跟在她身后。
　　这人的气场很强，清冽的气息如影随行，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霍翊一进门，店员小姐姐眼前倏地一亮，很快脸颊就染上了一层绯红。

　　“你想喝什么呢？”夏未凉侧过脸，看向霍翊。

　　“随便。”他淡淡地说。
　　其实根本不喜欢喝奶茶。

　　夏未凉觉得有些头疼，只好又问：“那你不喜欢喝什么？”

　　“你一般喝什么？”霍翊反问她。

　　她一般选择不喝。
　　“杨枝甘露？”
　　一时想到了乔思恩最喜欢这个，还有多肉葡萄。

　　“那就这个吧。”霍翊指尖轻点着桌台。

　　店员小姐姐偷偷摸摸看了他好几眼。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清冷有质感。
　　调制奶茶的小姐姐也忍不住侧身看了他一眼，却注意到他一直盯着身前的女生。
　　手一抖，料放多了……

　　“杨枝甘露，大杯，微糖，打包。”夏未凉一次性将话说清楚，然后取出钱包，抽了一张二十的递了过去。
　　刚刚好，不用找。

　　霍翊这次近距离的看清了这钱包。
　　很幼稚。粉色的，上面还两只兔子，一只兔子的红眼睛都褪了色。
　　小学生才会用的东西。
　　他唇角一扯，有些好笑。

　　前面还有几个人排队，他们便出去等了。

　　霍翊倚墙站着，本想抽支烟，但想到她说的“不喜欢二手烟”，所以又忍住了。
　　他看到夏未凉站在不远处的马路牙子上，垂着头，百无聊赖地踢着小石子。
　　摆明了，是故意不看他。

　　但他么，就是想看她。

　　眸光就这么掉在夏未凉的身上，都懒的捡回来。
　　蓝白色校服套在身上松松垮垮的，腰间两侧显得有些空落落的，在风里轻轻地晃。束脚的校服裤下，露出的那一截细瘦白皙的脚踝，也怕是都不够他轻轻一握。

　　这么一打量，夏未凉真挺瘦的。
　　霍成宇难不成是虐待继女了吗？
　　不给她饭吃？

　　他被自己疯狂的想法逗的一乐，不咸不淡地嗤了声，又想到了天台上的事情。

　　事实上，他这几天，每天都会将其“回味”一遍。
　　甚至梦里还在回顾，跟循环播放似的。

　　尽管他那天明明已经低了头，但人家小姑娘还是够不到，气恼之下竟抬手捏住了他的下颌，凶巴巴地将他往下拉。
　　他瞳孔地震时，满意的笑声却在颈侧响起：“这回可以了。”
　　后面，她的指腹还轻抚过他臂上的淤青，声音浅浅地问了句：“这里也受伤了，疼吗？”
　　那一瞬间，他有点不要脸地想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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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她指尖那清凉又温软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