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DonAmor

50、派对

　　余阅几乎是掰着手指头数着剩下的日子、一天又一天这么熬过来的。当他真真切切站在秦添面前时，那些难熬的时间和漫长的飞行旅途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秦添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他们之前一直隔着块电子屏幕，一些细小的变化被镜头模糊了，这时候才彻底显露出来。

　　“你沧桑了。”余阅说。

　　秦添没料到这人见着他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久别重逢的温情瞬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哭笑不得。

　　“工作太累了，还是读书轻松。”说完他将视线落在余阅空着的两只手上，“就带了个包？”

　　“嗯，”余阅点点头，“想着你这里应该什么都有，就没带太多东西。”

　　“学聪明了啊。”秦添给车解了锁，和余阅一人一边儿钻了进去。

　　“那是，一回生二回熟，”余阅抬头打量一圈儿，“又买新车了啊。”

　　“工作需要。”秦添拿起余阅的背包，往后座轻轻一放。

　　“你大学还没毕业呢。”余阅提醒道。

　　“没办法，家庭情况太复杂，孩子被迫早点当家。”

　　言语间余阅打了个又软又绵的哈欠，眼角也溢出了雾气。他愣怔了会儿，刚准备抬手拭去那片湿润时，秦添拉住了他的手腕。

　　余阅转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当秦添的唇覆上来时，他还是一副没回过神的样子，呆呆地睁着眼。

　　从陌生到熟悉只用了三四秒。秦添的气息从内到外、自上而下地向他袭来，余阅感觉自己像是跌落进一个温柔的风暴圈。秦添的手指抵着他的下颚线，柔软的触感和暖热的温度让余阅不自觉地闭上眼。

　　过了很久，他们才结束了这个漫长的亲吻。

　　“想我了吧？”秦添捏了捏余阅的耳垂，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是你想我了。”余阅偏过头，张开嘴作势要咬上秦添的手腕。秦添没躲开，余阅就结结实实地咬了上去。

　　余阅没用力，牙齿硌在皮肤上咬得秦添心里麻麻的。他放着余阅咬了一小会儿才收回手。

　　“几个月不见怎么还学会咬人了。”秦添看了眼手腕处整齐的齿痕，边说边发动了车子。

　　“大概是饿了。”余阅闷闷地说。

　　秦添知道余阅心里有气，他让余阅等得太久了。比起在他手腕上留下痕迹，他更怕余阅把这气憋在心里不发作。

　　“睡会儿觉吧，再过个四十分钟就到家了。”秦添安抚性地揉了揉余阅的头发。

　　“不想睡。”余阅说完又打了个哈欠，“困但是不想睡。”

　　“放首歌吧。”余阅又说。

　　秦添顺从地打开播放器，余阅扫了眼播放列表，霎时睡意全无。

　　“怎么都是我的歌？你天天就听这个啊？”余阅故作惊讶地问。

　　秦添在开车间隙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是的，我天天就听这个。这样算有品位还是没品味？”

　　“有品位有品位，”余阅乐得合不上嘴，“不怕别人看见？”

　　“这车就没载过别人，你是第一个。”

　　“江阿姨也没坐过？”

　　“她有专车，回国的时候还把车带回去了，不然我也不会再买辆新的。”

　　“她是暑假回国的吧？”

　　“嗯，”秦添知道余阅的意思，解释道，“那会儿收购只是谈妥了，后续整合还要花时间……”

　　“所以你只有圣诞节有功夫陪我。”余阅自觉地接上了后半句。

　　“聪明，不愧是大学三年级的人了。”

　　“那……”余阅刚开口就沉默了，他知道这个问题不该问，但就是没忍住。

　　“暂时还回不去，要等海外分公司产生可观利润了才行。”

　　“……我没想问这个。”余阅有一种被看穿的羞赧，秦添如此坦诚反倒让他不自在起来。

　　“我想问的是今天晚上吃什么。”他佯装镇定地说。

　　“今晚家里会开个小型派对，有很多吃的。你要是愿意参加就下来，太累了就在楼上歇着，我把吃的给你拿上来。”

　　听到家里有派对时余阅还有些受宠若惊，以为这派对是开给自己的，秦添那句“楼上歇着”让他明白原来自己想多了。

　　“我还以为是给我开的欢迎派对呢。”余阅说。

　　“明天平安夜公司放假，所以选在今天简单聚个餐。你把它当成欢迎派对也可以，我拐个弯去买条横幅。”

　　“不好意思让你破费，还是算了。”余阅摆摆手。

　　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飞行时长相当折磨人，余阅不想睡是真的，疲倦也是真的。但他宁愿强撑着疲倦的身体，也要看看秦添的工作伙伴长什么样子。

　　“但我没带比较正式的衣服怎么办？”

　　“对穿着没有要求，随意就好。”

　　“我也不会讲英语。”

　　“你跟着我就行了，或者跟着季成乾，就上次帮我放烟花的那个人。”

　　“他不是回国了么？”

　　“又被我妈使唤过来了。”秦添笑着说。

　　“还真是倒霉蛋。”

　　“一个富有的倒霉蛋。他在这边的工资是美元，金额和人民币一样，就是换了个符号。”

　　“你是慈善家还是资本家？”余阅问。

　　“都不是，我只是你的一个小粉丝。不过这次收购他确实出了力，把人性摸得太透彻有时候的确能节省很多时间。”

　　“身边有个这样的人你不害怕啊？”

　　秦添笑笑，说：“不怕，他还指望我给他发工资呢。”

　　“派对上就你们俩会说中文吗？”

　　秦添顿了顿，回答：“还有两个。”

　　余阅没注意到这短暂的停顿，以为秦添只是多关注了下路况，他紧接着问道：“男的女的？”

　　“一男一女。”秦添淡淡地说。

　　直觉告诉余阅这两个人不简单。秦添毫不关心的态度像是装出来的，就像硬逼着自己不去在意一样。

　　余阅顿时有了危机感。

　　“暑假我妈带我去相亲了。”他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秦添的身体明显一滞，他抬起食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问道：“然后呢？”

　　“结果人家有男朋友了。”余阅说。

　　“挺可惜？”

　　“不可惜，”余阅摇摇头，然后看向秦添说，“我也有男朋友。”

　　“当时怎么没跟我说。”

　　“不是什么大事儿就给忘了，现在刚想起来。”余阅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他也不太明白这会儿为什么要提起相亲的事儿，听到会说中文的还有一个女孩子时他就觉得该让秦添知道。

　　“只相了这一个？”秦添问。

　　“说来话长，”余阅抓抓头发，“我知道她有男朋友，但她的家长和我爸妈不知道她有男朋友。”

　　“这不一句话就说完了么。”

　　余阅没好气儿地看了秦添一眼。“你能不能别挑我刺儿，我们这样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吗？”

　　“看来我亲得还不够久。”

　　“是了，你太快了。”

　　秦添没接腔，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余阅一眼。余阅这时候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他猛然想起来除夕那天他们视频时秦添那句：

　　——你要不要来试试我到底行不行？

　　现在他来了，要不要试，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吗？

　　余阅开始紧张，他还没做好准备，但他不抗拒和秦添变得更亲密，甚至期待着进一步的发展。

　　车子在沉默中驶向一座山坡，盘桓的道路不长，没多久就开到了海景别墅的大门口。深灰色金属大门徐徐收起，余阅转过头，隔着车窗看了看前院的泳池和沙滩躺椅，还有弥漫着资本主义气息的豪华建筑，鼻尖儿泛着一股铜臭味儿。

　　一直到地下车库，他们俩还是没说过一句话。

　　下车后余阅跟在秦添身后走着，刚走到电梯前秦添忽然转身，看着他空荡荡的肩膀问：“你包呢？”

　　余阅很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才把包给忘车上了。

　　“放车上吧，我太饿了，想先吃点东西。”说完他还欲盖弥彰地揉了揉肚子。

　　秦添看了他一眼，忍着笑意按了一楼。余阅这借口是真的烂，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忘了到还没什么，越是遮掩就越显得刻意。

　　电梯里余阅就和秦添站得极远，门一开他像是脱了缰的野马，短暂环视一周后一个箭步冲向放满甜品的吧台。

　　秦添不紧不慢地朝余阅走去。

　　“味道不错，一口下去全是人民币……不对，全是美元的味道。”余阅拿着一块被咬了一角的红丝绒蛋糕说。

　　秦添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余阅被看得有些心虚。他像递上贡品那样将手里的蛋糕虔诚地捧到秦添面前。

　　“来一口？”

　　秦添顺势咬了一小口，然后俯身堵上了余阅的嘴。

　　甜腻微微返咸味的奶油在舌尖上化开，绵密的蛋糕胚在舌与舌的纠缠中被碾碎成细小的颗粒。秦添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揽在余阅腰上，温柔地发力强迫他与自己紧贴。

　　两人的呼吸紊乱地交错，余阅被吻得有些双腿发软，他放开那块被咬了两口的红丝绒蛋糕，转势抓上了秦添的衬衣领口。

　　这一小块蛋糕落在地上应当是发不出响动的，余阅却在迷蒙中听见一声破碎般的炸裂。

　　理智在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