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榆思顾渊》辛昇

4、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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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动会为期两日。已是深秋，南桑却还是夏日那般炎热。风带着晚夏的热浪，阳光强有力的穿透云层，慷慨撒在绿茵场上，奔跑嬉闹着的少年少女肆意挥洒着青春的汗水。

　　池榆和禾诗的八百米排到了下午，上午的时间两人空着就跟还没去检录比赛的同学组成队伍，拿着水和毛巾去终点等候比赛完的同学，确保运动员有人搀扶照顾。顾渊和几个男同学去了各个场地充当裁判，半天下来两人倒是连面都没见上一次。

　　下午池榆的场次在禾诗的前一轮，就先到了检录的地方准备着。也是此刻套上了号码牌她才想起，上午的各项A班都表现的不错，甚至一百米和四百米班里边还有人获得了参加明天决赛的资格，已经为班级赢得了不少加分。终于要轮到自己时，池榆紧张起来，虽然前几日放学时和禾诗去跑过几圈期望临时抱下佛脚，可还是怕自己拿不到名次不说，连全程坚持下来也会成问题。

　　她偷偷走到场外大口的深呼吸着，试着缓解自己的紧张。正当手脚无措，眼神飘忽不知道望向哪里的时候，她看到了跑道外本该在跳远项目处担任裁判的顾渊。他的身边围着几个男生正嬉笑打趣着，唯有他静静地看向了她。在池榆终于对上了他的视线后，他朝她挑了挑眉，整个人仍旧懒懒的。

　　而池榆注意到了顾渊无声的唇语。他说：“我在终点等你。”

　　微博上曾有过一个话题，榜姐提问：跑八百米时是什么支撑着你坚持下去？下边点赞量最高的一条是：想放弃时默念着喜欢的人说的话，看到他在终点等我。从前池榆不信，因为她跑过的八百米里除了累的半死脑子都是一片空白的。

　　可是这次，在枪声鸣起，她奔跑在跑道那时，她仍旧心无旁骛，随着自己的节奏，保留着些许体力的同时也不让自己落了下乘。在第二圈后，她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口干舌燥步子变沉时，听觉变得尤为灵敏，后边的脚步声渐近。最后两百米时，场外的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这一刻顾渊的那句话反而清晰起来。

　　终点就在她的眼前，她的前边只有三个人，而离池榆最近的第三名与她仅相隔几米，她的步伐沉重缓慢，此刻仍准备冲刺。意识到这是个反超的时机时，池榆咬咬牙拼着最后的气力冲了上去。

　　生活原本沉闷，但跑起来总会有风。这是池榆记在本子上的一句话。

　　最后的最后，她先越过了终点线。在同学的簇拥欢呼之下，池榆看到人群之外伫立的顾渊，朝她比了个耶。

　　后来那些平淡得吹不起一丝褶皱的日子，池榆总会想起在南桑一中时那几天的运动会，那个阳光下肆意奔跑的少年，光跟随着他。百米冲刺即将越过终点线那步，他张开双臂，嘴边勾出一抹轻狂傲慢的痞笑，转身面向后边的运动员，缓缓后退过了这一步。他身披荣光，以这种方式回应着赛前他人对他的挑衅与看轻。

　　池榆也是后来才知道，少年顾渊在这样一个以成绩示人的环境里，他在田径场上证明了自己的实力，维护着的是少年的骄傲与自尊。路遥马急的世间，他会在自己的世界里闪闪发光。
　　那时，为自己而活的十六七岁的少年顾渊，还是发着光的。

　　为期两天的运动会完美落幕，A班总分第二。拿到奖杯那刻，一群人平时低头埋头写卷学习压抑久了，闹哄哄的提出今晚开大食会看电影来庆祝的请求，乐开了花的班主任应允并让他们自己选片子看。

　　那晚看的是美国的那部《怦然心动》，讲诉的是青春期里男孩布莱斯女孩朱莉的故事。其中男主布莱斯的爷爷对男主说的话池榆记了很久。
　　他说，有些人浅薄...有些人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有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当你遇到这个人后...会觉得其他人都是浮云而已。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池榆将这句话写在了自己的日记本首页，她不知道的是，在后来的某一刻再次想起这句话，她还是能毫无征兆的想起一个人。正如此刻昏暗的教室里，只余屏幕忽明忽暗的光碎落在顾渊冷硬的侧颜，她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劲。

　　正兀自沉思的顾渊手臂处被旁边的人轻顶了一下猛地回神，再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娟秀工整的字。“顾渊，你心情不好吗？”旁边还跟了一个笑脸。

　　光线暗淡的空间，顾渊能看到的只有四目相对时，一双水灵杏眼里淡漠的自己。那是他在被人嘲笑奚落后，这个叫池榆的女孩给他的几分暖意。而每次顾渊这样侧过脸看她一言不发时，这样近似审视的目光，池榆总会下意识的紧张。他的眸底又冷又淡，即便浸在屏幕映下的点点柔光里，也不见平日的几分柔和。

　　“榆妹，是不是只有成绩才能证明一个人？”良久，他敛下双眸，耷拉着眼皮，长如鸦羽的睫轻颤。

　　这话一问出口，池榆便懂了。今天下午男子一千米运动赛前，顾渊被同组的一个体育生的挑衅，他说：“没了钱你顾渊又凭什么进得了一中的A班？现在到运动会上找存在感了？”说完场外随着他的那几个体育生也笑起来。这样难听的话，池榆以为按着顾渊的性子不上前把人打到哭天喊地都是他的慈悲了，可这次他难得的没有讲话，只是满脸漠然，冷冷地看着哄笑的几人，再无其余表示。然后，就有了最后顾渊背过众人后退过终点线的那一幕。

　　“不是的...顾渊，这世间多的是没有实力而自诩正义的人，他们肆意指责嘲笑别人，可他们只是在阴沟里嫉妒着活在阳光下的人。”池榆斟酌着话语，看着布莱斯在同学惊讶地问他是否对那个噩梦般的邻居朱莉动心而布莱斯大喊让他闭嘴那幕，她才轻轻开口。

　　“呵”他忽而轻笑一声，池榆只觉额边一痛。是顾渊轻轻弹了弹她。“人小鬼大，年纪轻轻总说些文绉绉的话干嘛。”

　　见着他唇边冷硬的弧度似柔和了些，池榆才故作生气，揉着并不怎么疼的额头哼了一声不理他。电影也到了结尾，教室内的白炽灯骤然亮起，恍惚间只是一场梦。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芒万丈，有人一身锈；世人千万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