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榆思顾渊》辛昇

20、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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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暑假简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的典型。顾渊虽然下学期得退到楼下B班上课，但谁都忽视不了他一直在进步的迹象。知道他得暂时离开A班后，百年不主动加微信好友的周箬立马找上了他。才刚通过好友申请，周箬就给他转发了篇推文“期末没发挥好？点开这篇教你六个妙招调整心态，暑期弯道超车”

　　-顾渊：...周姐，我正常发挥了...心态也还行...

　　他觉得周箬发的这时候发的这篇推文才是在搞他心态。

　　平心而论，按照顾渊的水平，在这种级别的试题难度和语文、英语拖后腿的情况下还能以这个幅度进步，放在平时，早就是请上讲台讲学习方法分享经验那类人了。可周箬就是觉得，顾渊的潜力远不止如此，他还能再进步，进到名副其实的属于A班为止。

　　就像她第一眼看到少年那种肆意张扬的傲气，她就觉得他是可以凭实力留在A班的。

　　-周箬：会觉得心理落差很大吗？

　　周箬也许不知道，他初中时连年级里最差的班级都呆过一段时间，还怕这种这种落差？何况于他而言，如若他真想学，如今调去B班反而合适些。B班的教学速度比A班略慢一点，比起A班暂时不那么注重做题速度和效率，老师都是想方设法先让学生弄懂题目，可以试着举一反三了，再开始练做题速度。

　　而周箬就是知道，A班的人都有自己的傲气，也许于其他人而言，突然被淘汰出A班就如同一直平步青云的人突然跌入了谷底，大起大落，觉得自己一朝失足成千古恨，接受不了那种天上地下的落差直接心态崩掉。她不希望看到顾渊因为一次考试受了影响，否定了自己全部的努力，最后恢复成原来吊儿郎当的样子。

　　作为一名老师，最大的满足不是学生最后考上了多么好的学校，而是可以因己之力，学生能一天天变得优秀起来。所以周箬总想着，能帮便帮他一把。看到顾渊发的那句“还行”时，她才稍稍放下心来。又开玩笑似的地问了他一句：给你点安慰，有没有什么东西想从A班带去B班的？

　　-顾渊：既然您这么问了，那您让我带个同桌下去行不？

　　-周箬：你还真蹬鼻子上脸顺着杆往上爬了？想带谁下去呢？

　　这话就有点明显的试探了，屏幕前的顾渊摸了摸鼻子笑了下，想着谁往周箬的坑里跳谁就是傻蛋。

　　-顾渊：周姐您觉得谁合适？

　　-周箬：池榆？你想得倒美，坐人家旁边一年看到人家学习多努力了吧，后来也是希望你看到人家的刻苦能反省下自己才一直才没调开你们。

　　看到这句话的顾渊，突然觉得周箬老师实在太明智了，简直是深明大义，成人之美的典范。一面抿嘴笑着，手里头打出来发过去的却是：老师，我可没指名道姓。这可是你说的。

　　周箬冷不丁被倒打一耙，觉着自己反倒被个小毛孩带进了自己设的坑里头，有些气急反笑，丢了句“得了便宜还不卖乖”就不跟顾渊多说一句了。

　　顾渊盯着这句话看了好一会，才随手点开顶头那篇推文看起来。指尖滑着屏幕囫囵看了好一会，他的思绪开始发散起来，莫名的想到那个乌云蔽日，闷雷滚滚的午后，狂风大作，山雨欲来。教室里因着下课时间一派喧哗嬉闹。池榆戳了下正在打瞌睡的顾渊，提醒了句“下节语文课，老师要抽背课文的”。而他呢，不知道是因为上节课搞不懂英语的被动语态词句烦着，还是觉得阴云蔽日的天气让人觉得压抑不爽，他觉得烦躁，直接冲她来了句：“池榆，一天天的，你烦不烦？”

　　响雷轰鸣，爆裂的雨点夹着狂风自远处席卷而来，噼啦啪啦的砸向窗户，教室内不知谁惊叫了几声。可他好像屏蔽掉了外界所有声音，只看到她伸出的手指尴尬的停在半空中颤抖着尘埃，最终半拢成拳缓缓收回。她的眼睛渐渐蒙了层雾气，而他就站在潮水里。

　　冗长沉默后，她只是垂着眼睛说了句：“顾渊，我只是想尽我所能拉你一把。”

　　恍惚间，他好像穿梭回了过去。看到记忆里那个孤独地站在班级门口被别的同学嘲笑“没有爸爸妈妈”“成绩好又给谁看”的小孩。那个时候少年的身量刚开始抽条，已经学会了打架。顾奶奶蹒跚赶来牵着他回家的时候，这个年迈的邻居奶奶只是抱着戾气满满的他哭。她也想在学习上把他拉回正轨，可她目不识丁无能为力，只能在他受伤后轻抚过他的伤口问他一句“小渊疼不疼？”

　　自那以后，顾渊就不会再掉眼泪了。

　　再长大些，他不想让顾奶奶为他担心那么多，所以在他们越骂越难听时，他学会了冷眼沉默或者漠然离开。这一走就是两三节课，那时学校管的不严，他还小又翻不过栅栏，都是在学校里漫无目的的游荡，后来五六年级时能翻过围栏了，一出去就是大半天。后来被父母接走了，上了初中后也不是没人想拉他一把，易祁、江遇曾经塞了一大堆笔记资料给他，全被他丢在了桌肚里翻都不翻开一下。他在深渊里活了数年，早就给自己包裹起封闭的外壳，人前他会笑，但没几分真情实意；面对父母的愧疚和补偿，他只是觉得太迟了。

　　小时候他想要父母的陪伴，他们缺席了。他跌爬滚打的一路长大，他们再把曾经缺失的东西想补给他，他已经不需要了。

　　他模模糊糊的回忆起来，囫囵过了好些年，当初嘲笑他讥讽他的人早就远离了他的生活，甚至在城市的肮脏角落里苟且偷生，贫穷潦倒，生活得不如意。他并不觉得快乐，只觉得风水轮流转，报应总会来。

　　再碰到有人说想拉他一把，把手伸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突然就想爬上去一点，重新看看光亮招摇的世界了。从此的晦暗都留给了过往，往后凛冬散尽，星河长明。

　　他想跟着光，追随光，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成为光。

　　那时上课铃刚响，他有些认命似的叹了口气，随手翻开了语文课本：“背哪？”

　　思绪回神的片刻，他又从推文里退出来看周箬说的那句话，看了好半天才摸了摸自己微热的耳垂。

　　啧，他觉得自己挺卖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