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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


  •   距蔡中蔡和来降已过了几日。阮卿顾忌对方是江北而来,尽量不与对方见面。好在他是文官,这两人在是武将甘宁麾下,到现在除了来降那日匆匆一瞥,一直未见。

      江东的夜总是难熬。铜色手炉里添了足够的炭火捧着,手掌才不算那么凉。

      阮卿正打算上床休息,帐外就侍卫来报,说有人要见他。

      若是鲁肃等相熟的,只是在帐外叫一声,给帐里人提个醒就进来,不必通报,阮卿一时竟不知是哪个不相熟的会在半夜找他。于是叫人进来。

      来人进帐,看清来人,阮卿神色一僵,又虚伪的笑着招呼,“将军怎有空到小生帐里来了?”

      来的人是蔡中。他对阮卿行了一礼,说道,“中今前来,乃是帮人转述一句,当年许昌一场大火,匆匆数年,先生可还记得往昔故人?”

      阮卿瞳孔紧缩。果然来了。他打了个手势,“将军且稍等。”

      然后走到帐外,挥退了今夜守卫的侍卫,才又走进来,看着蔡中道,“是丞相派你来的?”

      蔡中取出一个匣子,双手呈给他。

      他接过并不打开,而是疑问的看着蔡和,指望对方给自己一个答案。

      蔡中说道,“丞相这些年未曾放弃寻找先生。蒋子翼随丞相多年,曾听过先生名号。前日江东一游,探得先生下落,回禀丞相,丞相自是欣喜万分。但恨有孙氏阻隔,不能亲自接先生回去。

      今日我等来此,丞相便让我等将此物转交给先生,并说,游子久离家,今何不归去。因初来此地,不知情况,打听了几日才知先生下落,故来的晚了些。”

      阮卿捧着匣子的手轻微发抖,橙色灯火照耀下的眼睛闪烁着水珠折射的光芒,他声音有些哽咽道,“主公,未曾忘我......”

      蔡中说,“丞相待先生之心,从未变过。来之前,我兄弟二人也曾问过丞相,若贸然询问先生,在江东泄漏了我二人身份该如何。丞相却只说一句话。”

      “哪一句话?”阮卿急迫问道,目不转睛的对着蔡中。

      蔡中吐字清晰,一字一字说道,“慕尔此生,必不负孤。”

      慕尔此生,必不负孤。透过蔡和,阮卿恍惚看到曹操熟悉的面庞,正眉眼含笑,透出认真,对他郑重说着。

      阮卿的眼眶一热,瞬间模糊起来。他呜咽一声,忙转过身,捂住自己嘴巴,掩饰失态。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滴到尘埃里。

      曹操信他,曹操还信他。他的主公,来接他回去了。

      “丞相,还好么?”他不回身,呜咽问道。

      “岁月匆匆。丞相鬓角已添白发。”

      “是我离开太久了。”阮卿感叹。他又问,“如今,曹军在江北,还好么?”

      “水土不服,遂生瘟疫,已死多人。”蔡中说,“丞相说,先生若回,曹家大门,始终为先生敞开着。”

      “我知道了。”阮卿深吸口气,平静下声线,“你先退下吧。莫让旁人知道你来我这。”

      待得蔡中离去,他才迫不及待的去打开那个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一株草药,香味悠悠泛着苦涩。

      他懂些药理,认识这是哪种药材。是当归。

      卿辞数年,今夕当归。

      阮卿抽抽鼻子,忽的再也抑制不住,数年压抑,一朝爆发。

      他双手将匣子捂在胸口,如捧护着世间唯一珍宝。心脏泛着疼痛,又好像被一块破布严严实实堵住,闷的难受。

      他心疼曹操渐老,他恨自己逝去的这些年不曾侍奉曹操左右。

      弯下要去,双膝跪地,他嚎啕痛哭,哭的满脸潮红,鼻涕泪水流了一脸。可他还是好难过,只能靠全力的嘶吼来发泄。

      大脑是缺氧后的阵阵眩晕。嗓子在极力喊叫后猝不及防的咳嗽起来,他弯腰头垂下,血液全部涌在头顶,随着这一声咳嗽,眼珠子瞬间布满血丝,隐隐发胀,好像要随时爆开。

      丈夫处世,君臣相知,实乃平生大慰。

      他要回去,他得去帮曹操把军中的疫病治好。然后他再回来,回来做内应。以他现在的地位,周瑜不会疑心他,他会是最好的内应。

      曹操既不负他,他必当全力相报,不负此生。

      既打定主意,阮卿便暗暗筹办起来,先调了一艘小舟停在江边等候,为防止走漏消息,他未敢用军卒掌舵,只待自己划船离开。

      在柴桑水寨的时候他学过划船,虽然不熟练,但只要一想江对岸还有人等他,他便什么都不怕了。

      第二日晚饭后他就称作自己睡了,调开守卫,一直待在营里。时到半夜才出来,一路往江边摸去。

      乌云遮月,视线模糊,正可渡江。阮卿脚步不停,提着一口气,到了自己藏舟的地方。

      久在夜中行走,眼睛早已习惯黑暗,他依稀瞧见江边水面漂浮的篷船。心中这才略微安稳些。

      江面宽阔,江水涛涛,归心似箭。他一步上了夹板,赶忙就要解开绳索划船离去。

      正待他弯腰解开绳索时,忽的听到身后篷中传出动静。

      多年征战,让他的动作快于思考,他往一侧躲开,身后扑过一个高大的黑影,弯腰伸手似要将他擒住。

      阮卿侧坐夹板上,双手按着,心道不好,半侧脸,冷目看着这人,只看到厚实的背。

      不等那人回过身来,他便抬脚一下踹到那人背上,用力极狠,一下就把人掀下江里。

      他猛地站起来,不待动作,脚下小舟便左右摇晃起来。显然是水下藏了人。

      倒底不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阮卿这半路出家玩水的,一时应付不过来,极力控制脚下力道,不料晃的太狠,他根本立不住,犹如喝醉一般摇摇晃晃,又跌到了夹板上,不知磕到哪,脚踝一阵疼痛。

      水中又摸上人来,三两下就将他捆缚住。不客气的将他提下船,丢到岸上。

      “嘶。”阮卿双手背负,直接倒在地上。

      有人举着火把凑到他脸前。阮卿被照得睁不开眼,他埋头要躲,下巴立刻被人粗鲁的捏起来。

      迎着明亮的火光,他眯着眼,依稀看到周围围了一圈人,有一人正立在他身边,居高临下看着。

      看清阮卿样貌,那人有些痛恨的沉声道,“竟然是你。”

      这会阮卿已经勉强睁开了眼,看到忽明忽暗的橙光照射下,吕蒙的脸。

      大帐里很静。案上点的灯火摇曳,忽明忽暗,映在周瑜的脸上,添了分沉寂的意味。

      周瑜心里有事,坐不下去。背负双手,立在江东疆域图前,直直看着,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视线没有焦距,显然是出了神。

      .......

      “亮深夜来此,乃是为阮主簿而来。”

      “哦?先生何出此言?”

      “先生可知阮主簿身世?”

      “听他说过,老家是陈留人,因长辈之故迁家至颍川。家中有个叔父,现在曹操帐下效力”

      诸葛亮忽然呵呵笑起来。

      周瑜心生疑惑,“先生为何发笑?”

      摇摇头,诸葛亮缓缓摇着羽扇说道,“都督被其骗矣。他本就是颍川人,与陈留未有半分渊源。至于那个叔父.....都督怕是不知,他追随曹操多年,曾多次救对方于危难,任的,就是曹营主簿一职。”

      周瑜骇然,“先生何出此言?他若真是曹操臣子又为何来江东?这可不是说着玩笑的,先生慎言。”

      “亮未曾玩笑。都督不信亮言?那不如这样。曹操在北方寻阮卿久矣,蒋干跟曹操的时间不算短,必有所耳闻。前几日群英会,想来蒋干已见了阮卿,回去后必会对曹操言语。

      如今蔡中蔡和来降,却不带家小,恐非真心归降。以曹操在北方寻阮卿这些年的架势,未必不会使这二人去证实阮卿是否在江东。都督不妨派人暗加监视,看这二人,会不会去找阮主簿,介时一切可明。”

      这消息冲击力太大,让周瑜都没余心去关注诸葛亮早已看透二蔡假降这件事。

      紧抿双唇片刻,周瑜蹙着眉头说道,“就算真如先生所言。以阮卿这些年为江东效力来看,又能说明什么?也许他当时这些托词,只是为了可以安稳的留在江东。”

      “亮知大都督疑心亮在挑拨离间。”诸葛亮从容道,“大都督大约不知道,阮卿志学之年便追随曹操,担任主簿一职,朝夕相对。用兵之道,盘算人心,皆曹操亲自教导,但不知为何后来离开曹操。教导厚恩,怎能轻易忘却?

      若蔡和二人真去见阮主簿,大都督不妨留心些。如阮卿不加理会,便是与曹操早已决裂。若有所动作,便是......”

      “你为什么要来说这些。”

      “亮曾游历北方,偶然听过阮卿事迹,今日在江东得见,心中未免起疑。阮主簿知道亮知彼往事,如今三番两次给亮找麻烦,亮有理由怀疑阮主簿这是为了杀人灭口。”

      ......

      灯芯结的灯花猝然爆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周瑜蓦然回神。帐里死一般的沉寂。

      他心里暗暗盼着不是自己想的这样。

      这时,帐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随后身后传来吕蒙的声音,“都督,人已带到。”

      人已带到。那便是抓住了。

      默叹一声,周瑜转身,只见阮卿双手背负,略显狼狈,显然是经过一番厮打才被绑住的。

      “真的是你。”周瑜略带惋惜道,缓缓走到阮卿面前。

      阮卿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并不答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为什么?”周瑜又问。

      见阮卿依旧不说,周瑜忽的烦躁起来,他一手住阮卿领口,蕴含着怒火的眼里还掺着冷意,“你为何不说话。”

      “说什么?”阮卿抬起眼眸,神情淡淡,看着周瑜昔日总含淡淡笑意,这时却好像要喷薄出炙热岩浆般怒不可遏的眼眸。

      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大都督派心腹去埋伏,不是早就清楚了么?何须我再解释。”

      “你!”周瑜将阮卿甩开,喘着粗气,转身两步停下,又骤然回身指着阮卿,愤恨中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吴侯如此信你。你怎可,你怎可!难道我江东待你不好!你这样,要我如何去跟吴侯解释!你怎对得起吴侯!”

      先前孙策为了阮卿花了多大心思。这些天相伴,他亦更深了解阮卿之才,如今二人关系渐厚,他也有意与阮卿深交,不想对方所做,全是在为敌人筹谋,情谊错付,怎让他不气,怎让他不失望。

      提到孙策,阮卿的眼底这才起了波澜,不过转瞬即逝,他好笑道,“大都督,吴侯对我究竟如何,你心里一开始就清楚。今日有旁人在,我不说,给双方留最后一点体面吧。”

      周瑜怔然愣住。他清楚,他怎会不清楚,从孙策一开始对阮卿的态度,到现在,他都知晓。

      孙策从未把阮卿真正当作一个臣子。如果一个臣子要求去外地为君王排忧解难,何须低三下四的请求?合该是这个君王透着乐才是。

      哪怕到了现在,孙策真正喜欢上阮卿了,这个江东吴侯的占有依旧压抑的让人想要挣脱。现在暂时的放手,也只不过是为了以后索取的跟多。

      这世间所有的好,都不是平白无故的,必得带着点什么图谋。

      僵持在半空的手有些发抖。周瑜原本的怒气陡然褪去,他懒懒的挥挥手,有些疲惫道,“将人压下去吧。严加看管,在吴侯未下令之前,不得苛待。”

      一旁的将士上面按住阮卿的肩膀要将他带下去。阮卿脚步不动,他看着周瑜道,“你要把这件事告诉孙策?”

      周瑜淡淡瞥了阮卿一眼,“这事,要怎么瞒住?”

      咬了咬下唇,阮卿不再说话,任由人推着自己离去。

      柴桑,吴侯府

      周瑜送来的信已经拆开在案上搁了两三天,孙策却迟迟没有回书。

      这怎么回?他不信阮卿真的如信上所说,前尘皆是在骗他,今朝欲归曹营,与江东为敌。他不信。

      可这封信是周瑜写的,白字黑字,桩桩件件,清清楚楚。

      他是了解周瑜的,做事精细严谨。绝不会随意空穴来风。

      两下为难,这几日,他心里煎熬万分。

      就在他拿不准主意时,吴郡传来一封书信。

      “吾兄亲启,弟孙辅顿首:

      昔弟昏聩,犯下大错,借兄仁慈,今得不死,养于府中,弟感激涕零,痛心悔改。近听闻曹军来袭,有一事藏于心中,今不得不告。

      昔年与操通信,闻彼府失踪一主簿,操记挂多年,派人多地搜寻,不见消息。主簿正为颍川人氏,姓阮名卿,字慕尔,乃曹贼亲自教导,一手养大,亲密非比常人。

      卿处吴郡多年,功绩累累。弟知兄重视欲加重用。但卿先瞒兄前事,如真与操交恶,又怎会多年寻觅?弟知此事,隐瞒不报,如坐针毡,不得安宁,今特写信告知。

      今大战在即,望兄明鉴,纠其明细,勿使有心之人为祸。弟辅百拜伏首,敬上。”

      阮卿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时留情,竟为他埋下今日祸患。

      先是阮卿事发,周瑜传信。孙辅揭发的时间未免太过巧合。

      可孙策这时已顾不得许多。

      孙辅之前与曹操有过私信,如今又被囚禁在府,能翻起什么大风浪?因此这话可信度甚高。

      孙策看完,手掌发抖,捏着信的手指泛着骇人的青白,分明的骨节好像下一刻就要因大力的拳握而崩开。

      往昔总是含着玩世不恭笑意的眼睛这会儿爬满红血丝,如道道破碎裂痕,骇人无比。他明明是在愤怒,可眼眶里却还闪烁着少许晶莹的泪,不知为何。

      他闭上眼,仰起头,长叹口气,片刻后才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眼角仍有余红。

      “来人。”眼中盛着阴骘,他冷声道,“去将孙权叫回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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