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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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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沈歌清,我爱的人是男人】
我自小在江南水乡长大,因为年幼的时候声音像女孩子,我娘便给我取名歌清,同龄的孩子笑我说话就是个女孩儿,长得也像是个女孩,我阿爹死得早,我娘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独自抚养我长大,听娘说,她的老家在苏城最富庶的地方,只是后来家里没落了,才流落到这偏僻的小乡村。
母亲识写字,刺绣一绝,常帮人绣鞋绣衣补贴些家用,带着我也算是过的有汤有水,只是我性子孤僻不爱言语,母亲怕我无聊,便把她一手刺绣的本领教给我,让我自己练习,8岁那年母亲攒到些钱,便带着我离开了村里,去了苏城讨生计。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小摊上,初到苏城,母亲支起了小摊,街边卖些绣品,而我跟着母亲吆喝,但我羞于开口,只能做个哑巴在一旁练习绣技,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来:“爹,这个娘娘的东西好好看。”我从没听过这么洪亮而又清脆的声音,忍不住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小男孩。
他身边的男人蹲下来看了看,便对我母亲说了些什么话,那时我年幼,没见过那个少年郎身上的布料,看着有些稀奇,只敢远远张望着,他冲我一笑,给我一个香囊,便跟着男人离开了。
那天晚上,阿娘带我去吃了城东那家的鸭子,我开心的有些睡不着,第二天,我又见到了他,是在一个大院里,我才知道,他叫苏声扬,是这苏城第一商户苏老爷的儿子,而我阿娘被聘为这个大宅院里的绣娘,我可以做苏声扬的陪读书童,和他一起学习写字,阿娘感激的拉着我对着苏老爷拜了拜。
在准备的厢房里,阿娘整理了我的衣物对我说:“清儿,好好读书,将来有大出息。”我不知道她口中的大出息是什么,但我知道读书有用,我跟着管家来到书房,苏声扬正在练字,一阵风吹来,窗外的梨花洋洋洒洒的飘落进来,落在他的案前,他抬起头对我笑了笑,像极了春日的暖风。
“你来啦?”他走过来,牵过我的手,让我看他写的字,那时我只识得几个字,他写的字其实也不是很好看,可年少的崇拜落在眼里却忍不住赞许的点点头。
他递给我一支笔让我写自己的名字,娘教过我,我便写给他看,他拿起纸,正巧先生来了,他把两张都递给先生看,问哪张写的好看,先生瞧了瞧我又看了我的字问道:“女孩子?”
我摇了摇头,只听得苏声扬惊讶的叫出来:“你不是女孩子吗?”我有些委屈,想起儿时那些同龄对我的侮辱,有些想哭,但苏声扬挠了挠头向我道歉:“对不起啊,我那天看你绣东西以为你是女孩子。”
先生给了我一颗糖:“这字是谁教你写的?”
我不敢接过糖,只敢小声回答道:“我阿娘教我写的。”苏声扬突然将糖塞到了我嘴里:“小清,没事,可以吃。”
糖有点甜,我从没吃过这么甜的糖,忍不住冲他笑了笑:“谢谢。”
先生说我的字很像女孩子,但也没说这样不好,只是我性子太软糯,不够自信,先生常常教导我男儿顶天立地,要有骨气,说话软一些不要紧,但一定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
日子就这样在欢声笑语中过着,他说喜欢听我哼小乡曲,喜欢听我读书,喜欢我的声音,我总是笑笑不回答,其实我也很喜欢看他听着我唱的小调睡着时惬意的样子,喜欢他说我的声音像百灵鸟一样婉转轻灵,可我也知道他的喜欢只是欣赏,而我的喜欢超越了一般的兄弟情义。
13岁那年初春,阿娘没熬过往年冬天落下的寒疾,去了,那年开春,苏老爷刚从海城回来,说是接到了那边的大订单,可听到阿娘离世的消息他还是将阿娘好生厚葬,我心里是感激他的,可我也知道,没有了阿娘的绣艺,这笔单子怕是要延误交期,阿娘常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我便自告奋勇的去了绣房。
阿娘将她的手艺传给了我,每日陪读完,我还是会陪着阿娘一起做绣品,只是我没有阿娘那般熟练,没有了阿娘,我只能挑灯,苏声扬会来看望我,给我带我喜欢吃的糖,坐在我身边帮我挑灯,虽然有时候他熬不住睡去了,但还是够义气。
那批绣品还是如期交上去了,可我的眼睛却开始模模糊糊,先生为我带来了一个西洋医生,给我配了一副叫做眼镜的东西,我那时想,真好,我又能看清楚苏声扬了。
冬逝春又过,夏末秋风,年复一年,我们一起长大,一起逃先生的课,一起挨打,只要陪在他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可我是个男儿身,但我会刮掉胡子,蓄一点点长发,会注意保护嗓子,会尽量让自己不要变化的太快,可是我忽略了他的变化。
那年24岁的苏声扬喜欢上了从海城来的小歌女,听人说这个小歌女的声音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好听,我打听了许久才打听到她的名字—易婉铃,我看着舞台上活泼灵动的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体有了厌弃。
我开始比以往注重外貌上的差别,会偷偷请院里的姐姐帮我修一个好看的眉形,姐姐说自己只会帮姨太太们修,男人可修不好,我告诉她我就是想修修看女孩子的眉毛,她有些为难,但还是替我修了一个偏英气的小山眉,姐姐看着我打趣道:“更像女孩子了。”
可我不再有儿时那般委屈,只是难过的看着镜子想若我真的是女儿身,是不是就能做他的妻子嫁给他。
苏声扬外宿的日子越来越多,总是第二天喝醉了被人抬回来,我喜欢酩酊大醉的他睡熟模样,就像小时候我唱着小调,他在我身旁熟睡一样,我喜欢这种感觉,即使不敢言说。
可苏老爷不喜欢,他总是责怪苏声扬不该和一个小歌女混在一起,可我知道他和易婉铃在一起时的笑是真心的,眼中的光就像是夏夜的星河一般灿烂,我会偷偷模仿易婉铃,学她怎么说话,怎么唱歌,期望他的身侧会有我一个小小的角落。
我的心声就像是一个魔咒,我中了易婉铃的毒,我想代替她站在苏声扬的旁边,可是苏声扬的笑容那么美好,我还是放弃了,我自知这院里已没有我一席之地,我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年的大院,凭着绣技和苏老爷给的银两离开了苏城在另外一个小村开了一家小小的绣房,穿起了女装,描眉扫黛,胭脂水粉,做好了从此一人一铺,孤老终生的准备。
可是那年,易婉铃跑了,就在苏声扬好不容易求得了苏老爷同意后准备风光迎娶她进门的时候,易婉铃却下落不明,为了苏家的面子,苏声扬找到了我,苏老爷从未见过易婉铃,而我女装时和她有九分像,苏声扬恳求我代嫁,面对他的真挚而又温暖的眼睛,我同意了。
结婚那天可真热闹啊,而我也终于嫁给了我爱的人,虽然用的是易婉铃的身份,但也算是拜过堂成过亲了,我欢欣雀跃的在房间里等着他来掀起我的盖头,直到夜半,我才等来了喝醉的他,他大抵是喝糊涂了,没有掀起我的盖头,而是直接和我洞了房,但我已经很知足了。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我学着做易婉铃晨昏定省,打理内宅,心里不知有欢喜,成亲之后,苏声扬接手了生意,变得繁忙起来,但对我也始终相敬如宾,行夫妻之事也是熄了灯火,我知道我始终不是女儿身,可我不介意,只要能够和他在一起,我已经很幸福了。
只是幸福是短暂的,就在我已经习惯易婉铃这个名字的时候,真正的易婉铃回来了,她当众戳破了我的假身份,我忽然有些慌乱,可就在这个时候苏声扬牵着我的手低声说道:“别怕,我会护你周全。”我的心安定了下来,苏声扬看着眼前的苏婉玲,眼中已没有了先前的温柔,他抱住了我告诉场上的所有人:“即使是假的,我也已经娶了她,她就是我苏声扬的妻子。”
我望着我身边的这个男人,他这一句话温暖了我这一生,他眼中的温柔就是我这一生的信仰,易婉铃有些气急败坏冲上来想要动手,苏声扬拉拽了她,可她还是扯下了我的围领,我连忙低下头,想要遮住喉结,苏声扬挡在我前面,索性她没有看到,只是扇了苏声扬一巴掌后气急败坏的离开了。
城内假新娘的闲言闲语传到了苏老爷的耳朵里,他把我喊到堂前,问我到底是谁,我低着头不敢回答,不敢面对这个曾经待我如子的男人,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报了官府来审问我,公堂上他们扒开了我的衣服,知道了我是男儿身,更让我心凉的是苏声扬没有出面维护我,官府的人告诉我这桩婚事苏声扬不承认,我被官府的人上了夹棍,骑木马,逼我说出我是为了苏家的财产,我宁死不从,我爱苏声扬,即使他不爱我,官府最后把我放在猪笼里丢进了江。
我运气好,猪笼撞上了河底的石头破了一个口子,我自小江边长大,熟水性逃了出来,可是再回到苏家大宅,我才发现门口挂着红灯笼,院里的人笑着说苏声扬还是把易婉铃给求回来了,今天拜的堂成的亲。
我心里忍不住一阵悲凉,我已身无分文,无家可归,身上的衣服也被勾破,手被上了夹棍,伤了根本,无法再做出好看的绣品,我没有了一技之长,只能在街上乞讨,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偷偷跟着苏声扬,远远地看着他,只要能看见他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常会在苏家大宅附近乞讨,想听听一些消息,我才知道,就因为他娶过一个男人,苏家已经臭名远扬,而他的苏太太易婉铃也在成亲的第二天就跟他和离还在报社大肆宣扬说他喜欢男人,于是我做了一件事情,我在深夜偷偷跟着易婉铃,在一个小巷子里警告她不许乱说话,她认不出我,也听不出我的声音,她害怕极了,连忙点头就逃走了,遗落了一个怀表,我捡起地上的怀表,里面是苏声扬的照片,我一直戴在身上。
苏声扬因为生意的事常常走南闯北的奔波,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现在他已经病入膏肓,可我宁愿他从未娶过我,也不愿他这一生这么苦,看不愿意看着他离开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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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能改变,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沈歌清擦了擦泪水,宫阙看着怀表中的照片,果然是一表人才的大少爷:“我不需要别的,这样吧,你把这个怀表留下,同时我想提醒你,时光逆流是会有副作用的,逆天改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只能让你回到你想回到的某个阶段,具体怎么做还是要看你自己,至于是什么代价我也不是很清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沈歌清签下了当票,最后目光落在了照片上,他温柔的拂过了怀表,一束光照进来,他便消失在了何年的眼前,何年手中的毛笔又重新变成了水笔。
“就好了?”何年只是听了个故事,老板办事速度这么快?宫阙盖上了怀表微微一笑:“走吧,我们去看看?”
何年看着苏家大宅的惨败景象有些茫然,宫阙旁若无人的走了进去,在其中一个院里看到了怀表上的人。
“宫姑娘,别来无恙,咳咳。”苏声扬面色惨白,没有了照片上的英气,何年给宫阙拿了一把椅子,没有说话。
“你得到自己想要了的吗?”
“我已经死而无憾了,我现在终于可以去见他了。”苏声扬的眼角划过一滴泪:“我对不起他,那天父亲把他抓到官府,我没有来得及救他,可现在,我却做不了什么,也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和你交换了的。”
“你想再见他一面吗?”
苏声扬点了点头,声音越来越弱:“算了,不可能了,他已经离开了。”
宫阙将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苏声扬忽然听到了那首水乡小调,眼前是沈歌清穿着嫁衣等在房间的样子,他走了过去,掀开了她的盖头,清儿,你真美。
宫阙看着苏声扬温柔的笑容,眼圈忍不住有些红了,他的胸口已经不再起伏。她起身,将手上的怀表放在了苏声扬的怀中离开了。
苏家大宅的后面,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掩面而泣:“为什么结局还是没有改变。”看到沈歌清的模样,何年有些于心不忍,他也觉得很奇怪。
从苏家大宅出来时,宫阙的手上多了一个包,她在沈歌清面前蹲了下来,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红盖头盖在了沈歌清的头上,那一刻沈歌清脑海浮现了苏声扬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