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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厮杀中，沈雾秋完完全全被压制住了。
他的模样看起来惨极了，让外头的人哪怕原本对他带着偏见，却还是免不了有些不忍——
以他的身手，明明就是有还手之力，原本可以稳占上风的，却总是不对那些残魂下死手，只是将它们击退，让它们仍旧能重新反扑。
“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还能不能行了！”
众人不自觉愤愤，却也大概猜出了他为何如此，当时个个表情都万分复杂。
可虽然如此，沈雾秋仍旧是步步逼近了那扇门，然后趁着那些残魂的包围圈破开了一个口子的时候，猛地向前冲去。
瞬间光芒大盛，塔内的厮杀静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的夜色，空中一轮圆月幽幽挂在上方。
正当大部分人奇怪这场景怎么变得这样突然时，有些个明眼人已经看出来了：“他这是入了心魔幻境，若是不能在一刻钟之内找到出口，他将被他自己的恐惧所吞噬，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了。”
“长绝本就以幻阵出名，这种心魔幻境和以往咱们遇见那些都不一样，他的对手将会比他更加凶残，很少有人能在长绝的幻境中走出来。”
“百年前倒是有一位厉害的角色拼死逃了出来，可是却功力大减，生生从元婴退回了金丹，并且从此后再无任何进境，直到最后耗尽寿元。”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已经在前几年陨落了，怕是半点残魂都没留下。”
众人不由得惊愕万分：“这幻境竟如此可怕？”
那人冷哼一声：“不然长绝又是靠什么在修真界中屹立不倒许多年？”
他冷冷看向云鹤道人，而云鹤道人却是一脸的气定神闲，好像根本不怕接下来会再发生什么变故似的。
甚至还颇有闲心地闭上眼，又在身上加了一层护体金光，然后开始打坐调理。
“我怎么觉得这家伙怪怪的……”
“你们有没有发觉，刚刚体内消失的那些灵气好像慢慢回来了？”
“真的！我也感觉到了！”
“好家伙，快运气！别叫这帮孙子抢了先，再反制我们！”
…
镜石中的画面还在继续。
幽亮的月色渐渐被云层遮住。
寂静的山间，有两个摇摇晃晃的影子正在往山上走，其中一个少年身上穿着青莲剑宗的弟子服，手里还拎着一壶酒，而他旁边和他并肩同行的人则是穿着长绝的衣服，白色长袍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两个少年都喝醉了，一路上聊的很是投机，欢声笑语不断，但当他们接近立着“青莲剑宗”四个大字的石碑时，那名长绝弟子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反正青莲剑宗的弟子摆了摆手，接着，二人就在这里分开了。
长绝弟子静静地看着对方上山的背影，身上浮动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黑气。
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但能看出来他是在笑，随后，他消失在山路上。
而青莲剑宗的那名弟子拎着酒坛一路狂奔，直到跑到后山的一处药田附近，才放慢了脚步。
他醉醺醺地去敲门：“师兄！师兄你睡了吗？师兄你快开门！我回来了！”
片刻后，屋里灯光亮起，有人匆匆走到门口，看到他这模样便沉下脸冷声道：“柳奚川，你又偷跑下山胡闹！”
塔外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了然：“看来这沈雾秋的心魔便是当初被他杀害的师弟了……”
“但不是说柳奚川同沈雾秋的关系一直很差吗，怎么这会儿瞧着，不太像啊！”
那段往事扑朔迷离，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时有了一探究竟的机会，众人显然也很是好奇，神情更加专注。
画面继续。
少年柳奚川被沈雾秋一顿教训，却还是笑呵呵地，甚至还不怕死地拽着沈雾秋的胳膊把人拖出去坐下。
然后拆了酒坛：“师兄你看！我给你带了好东西！这可是我花了好大的价钱抢来的，你快来尝一口。”
沈雾秋面沉如水，根本不理他。
最后，或许是实在是受不了少年柳奚川的缠人劲，他冷着脸接过了酒坛。
但冰冷的酒刚刚碰到嘴唇，他目光一闪，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把酒坛砸了出去。
一股黑烟从破碎的酒坛中溢出，少年柳奚川还没反应过来，就迅速被沈雾秋制住了，呆呆地看着满脸愠怒的师兄。
“混账！你今日都去了哪里！”
“我……就是去山下啊……”
话音刚落，他忽然闷哼一声，原本黑白分明的双眼迅速变得浑浊，抬手便是一掌打回去，完全一副被魔气控制的样子。
方才还其乐融融的场面立刻就变了样，沈雾秋一直防着他，所以躲过了致命杀招，一记手刀把人给劈昏了。
接着，沈雾秋把人扶了起来，迅速朝着另一头飞奔而去。
众人看着他背着师弟跑去寻求师父相助，及时将那魔气遏制住，也就都松了一口气。
可是情况却并没有好转，柳奚川也不知道是在外头招惹了什么，藏在他体内的魔气十分顽固。
沈雾秋便向师父提议，用五行天枢经中的一种术法来剥离师弟体内的魔气。
但那术法属于禁术，师徒二人都知道中间凶险，犹豫了一阵子，看柳奚川的情况越来越差，才决定冒险试一试。
这消息一直瞒着外人，决定施术的那天，沈雾秋在外为师父护法，防着有人误闯，便从清晨一直守到日落。
好不容易听到里头师父传唤，沈雾秋才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收了剑。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魔头格外难除，当他踏入洞府的时候就发现，师父面色惨白地倒在一旁，满眼赤红的柳奚川却冲他狞笑一声，趁他不备就要往外跑。
“你这魔头……”
“该死！”
沈雾秋想也不想地拔剑劈去。
他和被魔头附体的师弟大打出手，闹出了巨大声响，而他自然是不敌对方，被打得遍体鳞伤，差点就被直接剜了心脏。
可是那个魔头好像忽然间又想到了什么好玩的招数，明明可以离开了，却又返身折回，朝着角落里的老者杀去。
沈雾秋大惊失色，下意识举剑格挡，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剑刃直接刺穿了柳奚川的胸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山涧一片橙红的落日之光，鲜血染红了柳奚川的衣襟，魔头怪笑着撤离，顺便抓走了柳奚川腹内的金丹吞噬，留下被目瞪口呆的弟子们围观着的师兄弟二人。
“师兄……”
少年柳奚川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胸口很疼，意识也飞快开始涣散。
“师兄……”他艰难地抓住了沈雾秋的衣袖，嘴唇蠕动着，眼泪大颗大颗滴落，“有点……疼……”
沈雾秋遍体冰凉，向来沉静的脸庞上满是惊慌之色。
他伸手想去接住师弟软下去的身子，却迎上了师弟反手刺过来的利剑。
当胸一剑，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膛，可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指尖微微颤抖。
师弟早就不见了。
刺他一剑的分明是面容狰狞的残魂。
塔外有人摇头叹息：
“这幻境不可能作假，他还没有那个本事能逆转心魔，只是我却没想到，原来当初外头传的他故意杀害同门一事竟是这般缘由？真想不到啊……”
“不过他这样一来，岂不是跟那魔族结下了血海深仇？之后又怎会跟魔族勾结，残害同门呢？”
“而且刚才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魔气最先是出在那名长绝弟子身上的吧？”
“可惜了，他没看破这层迷障，怕是要被困在里头了……”
但叹息声中，却有一个刺耳难听的声音插/了进来。
不知何时，云鹤道人已经睁开双眼，面容就和方才那蛊惑人心的魔头一样扭曲狰狞：“与其担心他，倒不如先担心担心你们自己吧！”
他忽然发难，众人被他打了个猝不及防，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忽然借来了这么多力量，众人被恐怖的威压控制住，动弹不得。
而镜石中的场景还在变。
此时已经过去数十年，柳奚川身死以后，他师父压下流言不久也魔气攻心、陨落了，青莲剑宗的宗主之位就此落在沈雾秋身上。
画面里，沈雾秋脸色木然地从木屋中出来，手里拎着一壶酒，清凉的酒液尽数都被倒在山崖边的一个小小的坟茔前。
他低着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画面在微微抖动，这代表着他神识已经受创，一刻钟早已经过去了，他还是沉浸在幻境中，毫无察觉。
塔外众人斗得难舍难分。
塔内，沈雾秋沉默着。
然后，有一个少女远远看着他的背影，随后走上前来。
“师尊。”面容清丽的慕容锦目光略有些呆滞，却很快又恢复正常。
她递上一碗茶，叹了口气：“师尊，更深露重，您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沈雾秋接过。
或许他这时的全部思绪都已经落在了坟茔下埋着的人身上，没有心思去观察大徒弟的异常，将那茶水一饮而尽之后，便摆摆手：“为师无碍，你不用担心。”
慕容锦嗯了一声，俏丽的小脸上蒙着一层阴影。
她退了下去。
寂静的山间，就又只剩下沈雾秋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崖边，看着空茫的夜色，久久未曾言语。
然而沈雾秋喝下那碗茶不久，忽然就被谷外的喧闹声惊醒。
他眉头微皱，飞速朝着大殿的方向前去，却看到整个青莲剑宗上空都蒙着一层黑压压的雾气。
弟子莫名其妙地开始自相残杀，而他们的护山大阵的阵眼不知何时被人毁了一处，大批黑衣人从那破口处涌入，见人就杀，动作极其狠辣。
沈雾秋想制止，可那些弟子们却疯了一样，反过头来还要袭击他。
沈雾秋快速把人打晕，这时，却一个白色身影从藏书阁的方向跃出，手里拿着一卷泛着荧光的书简。
“是五行天枢经！”
“妈的，这不是是云鹤那老匹夫吗！”
有人惊叫。
于是，当日青莲剑宗被灭门的真相终于在这个时候，彻彻底底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他们看着云鹤道人和另一个面生的男人带着大批人马，一个接一个地把中了招的剑宗弟子们屠杀殆尽。
而沈雾秋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抵挡住上千修士的攻击。
但他却始终没有离开，而是艰难地挡在前面，让尚且没有被魔气迷住双眼的弟子们快快撤离。
他身旁的人越来越少，始终跟在他身旁的最后只剩下了纪青珩一个。
“快走！”沈雾秋衣袖翻飞，看向身中数剑的小徒弟，“这里不能留，快去把其他人都带走！”
他话音刚落，慕容锦忽然从后方闪出。
纪青珩面色一喜：“大师姐！”
“铮——”
灵剑清啸，慕容锦扼住纪青珩的脖子，一剑从沈雾秋后背刺出，锋利的剑刃带着血，在沈雾秋小腹的位置冒出了头。
纪青珩目眦欲裂：“慕容锦？！！！”
沈雾秋踉跄一步。
他的徒弟，自然最清楚他的弱点在哪，如今这一剑，出手便是杀招。
他面色不变，猛地振袖，将纪青珩扇飞出去，然后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最信任的大弟子。
死去的弟子们化作凶恶的残魂，在云鹤道人和张靖的冷笑声中，蜂拥而至，啃噬着沈雾秋的神魂。
塔内一片死寂。
塔外喊杀声和叫骂声也慢慢减弱。
局势已经反转。
长绝仙宗的弟子们个个神色冰冷，看着被他们包围的众人。
云鹤道人哈哈大笑：“既然你们来了，那就别走了，这么关心沈雾秋，不如就趁今日一起进去陪他吧！”
“奶奶个腿的，你这老匹夫！我非……唔！狗/日的，你再踹老子一下！”
被骂的那位弟子目光阴冷，手起剑落，血腥味瞬间变得更加浓郁了。
云鹤看着狼狈地众人，挥挥手，笑得阴森：“都杀了吧，残魂丢进塔里，让那位好好补一补。”
“！！！！！”
有人呆呆地镜石映出的画面，处处血肉横飞的青莲剑宗让人不忍多看。
他们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这是一场蒙骗了天下人的骗局。
但什么都晚了。
里面的人不可能再逃出来。
外面的人也即将死去。
眼看着泛着寒光的长剑齐刷刷地举起，绝望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山头。
“咔嚓——”
云鹤道人感觉自己胸口忽然犹如一记重锤击中，他站立不稳往前扑去，噗地一声喷出一口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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