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暑·粥》鹤云上

3、回忆

　　十年前

　　“臭小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一个叫喊声划破了傍晚的宁静。
　　一个农妇拿着藤条，冲着面前的孩子破口大骂：“怎么？有本事犯错，没本事受罚啊？弄得这么脏，又要收拾三天!”
　　藤条一下又一下的抽在孩子身上，他抱着头，愣是咬着牙不哭出来。
　　“你还犟!当初就不该答应替我妹养你这个累赘!”
　　……
　　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两个孩子蜷缩在一起。
　　小一点的那个孩子小心翼翼的查看着大孩子身上的淤青，嘟着小嘴，感觉快要要哭出来：“清哥哥，都怪我。明明是我把房间弄脏的，你为什么要替我顶罪？兰姨打我就打我呗！你还疼吗？我妈做了瘦肉粥，我记得你也爱吃，今天……今天你不用和我抢，全给你了！”
　　大孩子冲他咧了咧嘴，骄傲的说：“嗨，我是谁呀？是你江清哥!就凭你这一声哥，我护着你是应当的。”
　　江清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小白鼠，以后记得报答哥啊！”
　　小一点的男孩似乎有些生气了，使劲扳开了江清的手，嘟着小嘴道：“都说了，我不叫白鼠，叫白黍。”
　　“这俩有区别吗？”
　　“当然有！”
　　江清用手撑着脑袋，望着天空，久久不说话，在白黍眼中，就好像在生他的气。
　　白黍进行了强烈的思想斗争，最终决定自己退一步：
　　“那……那你想叫就叫吧！但，但是只准你叫，别人不给叫!”
　　江清有些意外，然后笑着凑过去捏他的脸，极为自恋的说道：“今天咋这么乖。怎么？被你清哥的魅力所征服，答应让我叫啦？”
　　“什么嘛……” 白黍的小脸被捏的通红，微微的一丝红晕爬上脸颊，江清也未曾察觉。
　　小弟逗也逗过了，被姨妈打也打过了，伤口也已经清理干净，江清拍拍沾满灰尘和血的裤子，站起身来，准备回家，哦，对了，那不是他自己的家，他没有这么冷清的家，和对他这么差的家人。
　　江清在走进那扇小门前，转头向白黍喊了一嗓子：“以后哥有难，记得帮哥一把啊！”
　　“好，一言为定。”
　　那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殊不知，却被年幼的白黍刻在了心里，并且，在第二年应验了……

　　“出车祸啦!”
　　“来救人啊！有个孩子被撞了！”
　　两三辆救护车停在他们村村口，无数的村民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中间的一个身上满是血的、倒在地上的孩子一一那是白黍。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盖过了救护车的鸣笛声。
　　“唉，这不村口老白家他娃娃吗？怎么倒这了？”
　　“不晓得啊！好像说是给货车撞了，具体的咱也不清楚，不过听人说，好像是为了救姓江的那小子。”
　　“姓江的？就老刘他媳妇儿前两年从城里带回来的那个？是她妹妹儿子吧？”
　　“可不是嘛，说来这娃也忒可怜，才五六岁呢，就被亲娘送到姨娘家，这几年来啊，都不见他们母子见过几面。”
　　“唉，也不知道这老白家那个咋样了，这娃平时恁孝顺，就是不太爱说话。”
　　“……”
　　当白黍父母赶到时，江清正站在他的身边。
　　白黍他母亲冲上前去，跪倒在儿子身边，摸着他的脸痛哭：“俺的儿啊，你造了什么孽啊！你说我们母子的命咋就这么苦呢！”
　　江清紧紧的篡着裤脚，小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白黍妈站了起来，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印出现在了江清的脸上。
　　“你赔我儿!”又一个巴掌落到了江清的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江清只是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他完全懵了，刚刚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他和白黍与往常一样在田埂边追跑，一辆货车以极快的速度开了过来，那司机好像是低头捡了个什么东西吧，没有看见他，眼见着就要撞上了。白黍连提醒一声都来不及，就用力的一推，刚把江清推到了田里，货车就往他身上撞了过去，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在离白黍还有几米的时候，司机看见了他们，急忙踩了刹车，冲击力没有那么大，不是碾过去的，如果真碾过去，那白黍就必死无疑了。
　　江清实在是想不明白了：为什么白黍要推开自己？平时那么胆小的一个人，当时哪来的勇气？
　　他整个人都呆了，以至于七八个巴掌落在脸上，脸都被打肿了也没有感觉。
　　白黍他父亲也又气又心疼，但江清只是个孩子，虽说儿子是为了救他，却也不是被他抓过去当肉盾的呀，自个儿媳妇儿这么打，别说旁人了，就连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别打了，别说什么赔不赔你儿子的，你儿子还没死呢!”
　　就在这时，倒在地上的白黍微微睁开了眼睛，手似是要抓住什么，艰难的轻声念道：“清……哥……”
　　江清的思绪被他拉了回来，连忙跪在了他身边，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小白鼠，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什么!”
　　白黍似乎笑了笑，低声说：“我答应过你，你有难，我会帮你的。”
　　“因为……你是我的清哥啊……”
　　说罢，白黍又咳了几口血。
　　江清再也忍不住泪水，眼睛瞬间就模糊了：“你怎么就……那么傻啊……”
　　“对不起，是哥没有护好你……”
　　白黍轻轻的笑了笑，便昏了过去，被抬上担架送去抢救了。
　　之后的事，江清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是隐约记得后来自已多年未见的父母也来了，然后把自己接回了城里，至于白黍，好像因为伤情，休学了几年，身上也留了道疤，还落下了后遗症，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再后来嘛，他就和村子断了联系，再次见到白黍，也是高中了。
　　在之后的日子里，每每想起那段童年唯一幸福的时光，江清真的都很感谢上天，让自己在那年这么好的清暑，遇见了这么好的村子和这么好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