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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死后的十二个小时 ...

  •   第一个小时

      我对于死亡没有太多的想象,所以当骑着摩托轰鸣而来的谢必安告诉我我还有十二个小时自由活动时间的时候,我很快就接受这个设定了。
      我不能接受的是,谢必安给范无咎不上班的理由是送孩子上幼儿园。我还没有孩子呢,酸了。

      我死的时候,是在25岁的第一天。这个年龄在很多人的口中都常常会伴随着“不小了”之类的评价。我自己觉得还行,最少我的心智还像个小孩。
      其实,心智像个小孩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说的客气一点是夸你单纯可爱,说的直白点就是蠢嘛。

      我是蠢的,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早死。

      第二个小时

      我去见了我喜欢的人。

      对于我来说,他充斥着我的大脑,无论大脑它是在工作还是在娱乐,在做美梦还是春梦。事实上,我做噩梦的时候他也会出现,他会冷着脸告诉我不要烦他可以吗。好可怕。
      这样说来,比起我自己,他好像才是我人生的主人公。

      对于他来说,我应该是微信通讯录中一个出现频率很低的名字,是大学里团体活动或者上大课时会遇见的同学。嗯...但是,他肯定是记得我的,这一点,我有自信。

      我喜欢的人,他很优秀,他很特别,他是俗世欲望泥潭中生长出来的不染。
      他很爱看书,但不全信书,他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固执。客观来讲,他不完美,主观来讲,我觉得他完美得疯了。

      我知道他会在哪里,我有地图,感谢卫星。

      他果然在工作。

      今天是周三。

      周三很神奇,它是我认为一周中最有希望的一天,它应该算是星期宇宙的回归线。

      他工作时很认真,这个我猜到了。他有一点近视,戴了眼镜,却没有遮住他最好看的眼睛,反而更加隽永,动我心房。

      我悟了捂胸口,
      好难得!我居然在见到他的时候没有心跳加速!
      我活着的时候,每天都很盼望见到他,见到他之后,又很胆怯的隐藏自己,偶尔目光相撞,我也只会摆出一副没表情的臭脸,这真让我生气。
      我把这些都归罪于我那颗乱跳的心脏。

      现在它不跳了,可我还是不敢看他。

      呼,我终于适应了,在我穿过很多客观存在的桌椅摆件打印机之后。我是魂魄我怕谁啊,我现在都敢盯着他看了。

      太幸福了。

      仔细地看,他与我记忆中的他有一些不一样,我是说五官。我竟不知道他眼尾有颗小痣,好漂亮。

      第三个小时

      我应该离开的,我应该乘坐地府快运去看看我一直想去但没钱去的迪士尼,还有海洋之外的好莱坞。

      我喜欢这些,他们讲述的都是美好的事情,我需要美好。

      我太需要美好了,因为我一点都不美好。
      我的父母很普通,他们很爱我的时候我很叛逆,打架逃学,后来他们不爱我了,尽管我已经变成了他们想要的那种儿子。我穿着衬衫打着领结,我有着他们觉得体面的工作,我梳着他们觉得正经的发型,可是他们不爱我。

      没有人爱我。

      他也不爱我。

      所以我一点也不美好。

      他站起来了,应该是工作结束了。

      我猜他会去喝杯水...

      我猜对了!

      这是他的习惯,我在大学的时候发现的。啊,突然想到,以他的视角来看,我一定是个变态跟踪偷窥狂啊!我要赶紧离开才行。

      第四个小时

      我没有离开,我都没有心了,可是我的大脑还是失败了,理智还是战胜不了情感。大约是我的喜欢已经浸融了我的心智,让我成了一个李昊一主控的情绪反应机。

      李昊一,是他的名字。我有一段时间会避开这几个字:李、栗、昊、好、一、意之类的。

      我不想想起他,我不想痛苦。
      我很爱自己的,我对自己的要求不高,我想有持久的快乐。

      他的手机响了,音乐是手机的原始铃声,很像他会做的事。

      电话里隐约传来几句,我从中捕捉到了我的名字。

      我叫做钟意。

      他的脸色突然变了,我能够猜到原因。大约是我的父母在对我的通讯录通知我的死讯。你看,如果人与人之间有社会关系的话,无论他们多讨厌你,还是要为你负责,即使你的死是他们造成的。

      李昊一脸色的苍白,我很能理解。他是这样的。他对这个世界冷漠又怜悯,他对人类之乌合冷漠,又怜悯乌合之众的无知与痛苦。

      我就是乌合之众最普通的组成成员,他当然会怜悯我。

      我也注意到了他刚听到我名字时的停顿,大约是在回想我是谁。对于他来说,要把钟意这个名字和我的脸联系起来可能会需要一点时间。

      第五个小时

      李昊一坐在原地发呆很久了。即使我那么喜欢他,我也打了几个哈欠。他的美貌还没能填补这么长久的无趣的沉默,我想是因为他呆滞的眼神影响了他的美貌度,不然我一定不舍得打哈欠的。

      他在看着电脑发呆。

      我很想飘过去看看他在看什么,但是我总会想起恐怖片里的背后灵,影片里的主角真的被吓到飙泪,我不想他哭。

      第六个小时

      我也开始发呆了。

      我刚刚说我的死是父母造成的,其实不算很准确。故事是这样的。

      我青春年少的时候,很喜欢山鸡哥,没其他的,就是觉得鸡哥很酷,很男人。于是,我在我们高中拉扯起了一个帮派,虽然我个子不高,但我长得帅,也算是有号召力的。我们的帮派叫做洪兴帮津城分帮,加上我同桌和发小,一共三个人,我是帮主。

      我们三个锄奸惩恶,威风潇洒,把高中过得像是演电影,没什么投资的那种电影。

      我的父母是普普通通的劳作者,他们在看到我寸头青皮还带闪电的那一瞬间,就从弱势的劳作者变成了力大无穷、神勇无比的武装工作者,把我揍了个半死。

      我是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时遇见李昊一的,彼时我的父母正在门里声讨我无辜的班主任,而我在门外一眼撞到了我的主宰。

      他一定不会认得我,因为我被我妈揍的连我妈都认不出,哈哈。

      但我会永远记得他,因为他背后的阳光,因为他白净的T恤,因为他抱着堆叠的作业还要费力递给我的纸巾。

      我很快背叛了山鸡哥。

      我开始学习了。

      迷途知返,为时未晚,我熬夜贫血掉头发之后还是和他考进了同一所大学。他已经成为了我的人生,而他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鼓起勇气很多次,也和他搭了几句话。逐渐地,通过一些直接或间接的方式,我告诉他我叫钟意,我告诉他我会弹乌克丽丽,我告诉他我会画画,我告诉他很多人觉得我长得很可爱。

      我像一只求偶的孔雀,不遗余力地展示我的优点。

      他没有像被吸引的游客一样给我拍照,我对他来说甚至不如秋天的一片落叶值得他驻足片刻。

      每一次失败的开屏,我都觉得我从来没有那么难过过,这样的“从来没有”来了很多次,我也认了,算了,我想。

      我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即使我刷了几百道的题可是我第一个学期的高数依然挂了。从这个规律来推,我做不到让李昊一喜欢我也是正常的合理的符合逻辑的概率事件。

      但我还是很难过。

      你看,控制情绪,这也是我做不到的事。

      这样的情绪之下,我经常和父母吵架。考上大学以后,父母感动于我的改过自新,常常让着我。于是,我时常是胜者。

      紧接着,我就骄傲自满了。

      我甚至在一次鸡毛蒜皮的争吵到达热点的时候直接推开了柜门。

      那是在毕业后的一个月,彼时,我处在再也见不到李昊一只能跟他成为单方面的点赞之教的悲哀当中,的确是冲动了。

      父母的第一反应是疑惑,大约那对于他们来说是个陌生词汇,但是汉语词汇的构造使人们能够很容易理解新单词的意义。他们很快从疑惑变成了暴怒。

      他们把我送到了医院。

      医院是他们的叫法,它的全称是同.性.恋研究中心。我知道父母言谈中把这个中心叫做医院的意图,无非是想要用这样的词汇来平稳他们心中存在的那么一小点的不安。

      医院嘛,是治病的地方,是个正面的褒义的名词。

      这么一来,他们会觉得他们的决定是正确的安全的有成效的。

      我就要叫它同.性.恋研究中心。

      在同.性.恋研究中心的几个月,我见到了我前二十四年从未见到过得新鲜事。

      这里所谓的□□会在见你第一面就扒光你的衣服,然后在你的背上刻上编号——txl后跟着几个数字,大约是人数序号。
      正式入中心后,你每晚的入睡时间是冰冷的播音,它会循环地告诉你的病况以及造成的伤害,上对不起九天层层白云,下对不起五洋朵朵浪花。
      每天早晨起床第一句则是:

      “今天,你正常了吗?”

      食过早饭后,第一堂课是学习春.宫.图,并赞赏春.宫.图。第二堂课是观看同.性.影片,并斥责同.性.影片。
      紧接着是午饭,食堂里有四面环绕的电视机,播放的是一些幡然醒悟、痛苦流涕的少年,以及对研究所感恩戴德的这些少年的父母。
      下午,你的身上会被插上各种仪器,实时监测你身体的各项动态。他们似乎一定要找出一个原因来,他们相信这样的不正常一定是有生理上的基因上的原因,或者其他任何层面都好,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第一次被插上仪器的时候,在盖过我自尊的机器嗡鸣声中,我居然在真诚地感叹这中心的名副其实。

      原来是真的会在研究,哈哈。

      我挨了三个月后,就到了我的生日。

      生日那天,可以有一天的家人探视时间。研究所相信,特别的日子对人的触动程度会增大,而亲情有着最好的疗效。

      因为亲情会让人退让。

      我以乌鸦反哺,羊羔跪乳的故事感动了研究人员与父母,他们允许我给父母削一个苹果。我虔诚地接过了锋利的水果刀,然后结束了我短暂而又痛苦的一生。

      第七个小时

      李昊一哭了!

      他怎么哭了...
      我的心好痛,真奇怪,我明明没有心,却还是这么痛。

      李昊一...李昊一...

      你千万不要让我知道...

      你喜欢我。

      第八个小时

      我跑了。

      我决定去看看学校,我和李昊一做七年同窗的地方。他读了本校的研究生,我也跟着他读了研究生。备考的一年那简直是我这一生最充实的日子。

      他要读研的消息时我从他朋友的舍友口中听来的。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专业有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很欣赏李昊一的论文风格,希望他能考虑一下读研的可能性。

      我很开心,他真的很优秀。

      我很开心,如果我也能读研的话,我还能有三年的时间能有机会看到他。

      我开始熬夜,我甚至不舍得睡觉,我没有天分也不够聪明,我只能这样,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出路,笨人也有笨人的方法嘛。

      熬夜,再加上绷紧的神经线,实实在在地在消耗我的健康值。

      我晕倒了,在图书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在一个陌生的宿舍,宿舍里却有一个熟悉的人。

      李昊一。

      “我...”我的心跳的好快,我希望我没有脸红,那样太丢脸了,我是个酷哥。

      李昊一嗯了一声,简洁明了地说明了我出现在他宿舍的原因,并且批判了我牺牲健康换成绩的做法,最后提出了他帮我复习的意见。

      我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我害怕我的心脏会影响我的学习进度,“我...”

      “作为交换,我想请你为我女朋友画幅画。”李昊一说。

      于是,我只说了两个“我”字,就成了李昊一的帮扶对象。只是,我一点也不开心。其实,我好想哭噢。

      李昊一真的很聪明,他略微指点就能带我坐上直升机。我自学像是愚公移山,他教我就像是沉香劈山了。

      我辟了一段时间的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能笑着对他说:“hey,bro,我这两天有点时间,把你女朋友的照片给我吧,我帮你画。”我还附赠了一个调侃性质的眨眼,哥们儿之间都是这么相处的。

      李昊一表示他的女朋友不能让我看,于是,我直到死,也没完成和他的交换。

      第九个小时

      我在校园里围着我们学院飘了许久,现在想起来,我对不起李昊一的事情有很多。

      我偷偷亲过他。

      考试结束那天,我为表示感谢,请他吃饭。哥们儿之间是要喝点酒的,没想到李昊一看着高高的一副气势凌厉的模样居然那么容易醉,对了!他还害怕气球,哈哈。

      特别可爱的是,他把气球叫做爆爆。我是后来做了查询才知道,“爆爆”是气球的粤语发音,他的外婆是香港人。

      这个名字他叫起来很合适,他害怕气球其实就是在害怕气球爆炸。

      我们那天没有喝很多,但他很快就有了酒醉的迟钝。回学校的时候,他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的,很乖。

      回校的路上有一个通讯公司在店庆,因为规定不允许放鞭炮,就用扎破气球代替了,听个响。
      看热闹的人不少,被吓到边躲别捂耳朵的也有。

      第一个爆爆破的时候,李昊一愣在了原地。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响起来,他开始着急地拉着我的手,一下子捂在他的耳朵上,委委屈屈地说:“爆爆...害怕...”

      他太可爱了!

      我连忙捂的紧了些,我想他的母亲或者婆婆也是这样帮他隔绝害怕的吧。

      我的心都要化了。

      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睁着眼睛望着我,夜市的霓虹在他漆黑的眼眸中流光溢彩。

      我亲了他。

      他的唇好软,我的脸好烫。

      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第十个小时

      我在校园里看到了李昊一。

      恍惚间,我们还是偶尔会在院系活动时见面的同学,不见的时候我就盼望,见到的时候我就开心,很简单,却比之后幸福。

      好想你啊,李昊一,我好想你。

      但显然现在是现在,他穿着合身的订制西服,而我是一只透明的离魂。

      第十一个小时

      李昊一真可恶。

      我活着,他让我给他女朋友画像,我死了,他还在我给他女朋友的画像前流连。

      李昊一不让我看他的女朋友,我就想象了一个,单方面完成了交换。

      我是个信守承诺的好人嘛。

      我想,李昊一喜欢的人,

      她一定有着长长的发,乌黑浓密,纤细柔弱,温柔似水。
      她是常常微笑着的,她很善良,眼波流转间都是光辉。
      她身后有着耀眼的阳光,穿过层层树叶落在她的肩头。

      也许是画的很用心,居然有一丝宏大的美,这幅画被文学院院长看中,他认为文学就是这样的光辉与宏大,于是我大方地捐赠了,她被挂在院系的一角。

      李昊一真可恶。

      我活着,他让我给他女朋友画像,我死了,他还在我给他女朋友的画像前流连。

      第十二个小时

      谢必安骑着他闹哄哄的摩托来了,我与他辩白说还不到时间,他反驳我路程耗时,按文件规定,十二个小时之内一定要见到阎罗。

      我觉得不能让基层公务人员为难,我同意了。

      我被谢必安扣上头盔之后,又回头看了看李昊一。

      白色的

      他还在那里站着,

      他看得很认真,

      他看着我的名字。

      ——————————————————

      我叫做钟意,我会画画,还会一点乌克丽丽,也有很多人夸我可爱,我还不错,李昊一,你想不想给我拍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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