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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她想纹在眼角 ...

  •   “请问您是几位,有预约吗?”
      “两位,二楼九号桌,顾先生。”
      “有的,您请跟我来。”
      “谢谢。”
      上海外滩一家意式餐厅里,宁卿跟随西装服务员走上二楼一临窗雅座。
      扬眸,正好看到儒雅翩翩的男人自财经杂志间抬起头来,朝她轻轻一笑,一双历经世事的桃花眼满是成熟魅力。
      宁卿面带笑容的走过去,坐在了男人对面,神情分明喜悦,暗露倾慕。
      “顾先生,我没有来晚吧。”

      勘破。放下。自在。
      这是佛言的悟道三境。如此天真。
      “我坐在椅子上,看日出复活,我坐在夕阳里,看城市的衰弱……”
      顾鸳懒懒趴在书桌上翻着深沉油墨味的书页轻哼,一边拍着脚边卧着的可乐脑袋,迷软听不出调子。
      这是《飘》,蓝色封皮,她昨天看完上册,今天从王婉清那里换了下册来。
      因为受电影《乱世佳人》的蛊惑,王婉清最近正死命的折腾乔蓝天,在文学社也是情绪时阴时情,脸色变的厉害。
      柳苏最近见了王婉清都绕道走,当她临近高考太过紧张以致生理周期紊乱。
      “都高三了,你不看复习资料还看这种书?”
      蒋妍自顾鸳手里夺过来书,仔细看了看封面,就靠着趴在地上假寐的可乐准备坐到地毯上,冷不防书里掉下一枚铜质书签来,砸在她洁白脚面,有些疼。
      她捡起来看,是双面签,尾坠孤松,鹤唳青天。
      “呵,是你会喜欢的东西。”
      蒋妍笑着用拇指摩挲了一会儿,把书签连带书一起还与顾鸳,摸了摸可乐湿漉漉的鼻子,“你以后准备去哪里读大学。”
      “你很闲?”
      顾鸳虽然恼她无礼,但心里并不大生气,接过书把书签别好了其中一页才回了声,“上海。”
      “为什么?”蒋妍眼睛一亮,手搂过可乐,撑在书桌上,倾身以问。
      “我喜欢上海,这个理由可以吗?”
      顾鸳漫不经心的敷衍着,眼睛盯着惨白纸页间的宽阔文字,一心盼着斯嘉丽与白瑞德的美妙结局,全无心思搭理眼前。
      可乐把脑袋伸过来,正好挡在了书面前,样子可怜兮兮的,希望她能救它逃离魔爪。
      顾鸳摇头,表示爱莫能助,又把它脑袋推回到蒋妍那边,“你带可乐下楼去玩,或者回天台它自己的屋子,我就快看完了,现在别打扰我。”
      蒋妍没理会,依然不死心的问,“为什么偏偏就是上海,喜欢也要有必然非他不可的原因吧。”
      “没有这么重要,只是想去。”
      “原因呢?”蒋妍寸步不让,定要得到一个必然答案。
      沉默了十几秒后。
      “因为……”顾鸳指尖停在页面的字里行间,低垂眉目,嘴边慢慢浮起一抹微笑,清浅的,荡漾在嘴角,“我喜欢坐在花坛边上,晚上的时候,看东方明珠广播电视塔,会觉得很幸福。到上海上大学,我有至少四年的时间可以随自己心意的去看她,就算一个月只看一回,我也觉得很满足,很开心,还有可乐――”
      顾鸳点了点可乐威猛中透出蠢萌的脑袋,笑得一脸宠溺,“我还要把可乐带过去,找个房子,以后就跟可乐一起过了。”
      蒋妍哼了一声,“那你打算学什么?去哪座学校?不同的学校专业强项不同,现在离高考也没多少天了。”
      顾鸳歪着脑袋想了想,“复旦,医学或者法律,要不就化学考古摄影这种的,至于以后做什么,特工可以吗?”
      “就你这副风一吹就倒的病体?”
      “不然呢。”
      顾鸳翻白眼,“反正你随便问问,我就随便说说呗,参军然后保家卫国,最好为国捐躯死了也没名字的那种。”
      “顾鸳顾小姐,做白日梦也要有个限度,你的成绩并不是名列前茅,要是你现在手里捧的是数学卷子,我还就信你了。”
      “我说我的,你信不信关我什么事。”顾鸳发现自己说了这么久废话,书没翻过去一页,可乐靠她腿边也一副随时准备睡过去的懒样,就有些忧愁。
      看来她得找个时间带可乐去青江公园好好走一走,散散步,再这么懒下去,吃了睡睡了吃,她都不知道以后可乐还能不能找回身为藏獒的野性。
      她想着想着就开始乱诌,“不然说什么,说我有一个梦想,我要坐太空舰去到宇宙边缘看看,看我们活的到底是个什么鬼怪世界。还是我想变作一缕幽魂,回到地球生命诞生的最开始,旁观到现在,然后感叹自己总算能做个明白鬼了。诶,你还洗不洗澡了,不洗我先洗了。”
      蒋妍自找没趣,抱着衣服就进了浴室。
      顾鸳带可乐上了天台狗窝,道声晚安,吻了吻可乐额头,才回到自己房间。
      她白天睡得多,晚间却依然犯困,等蒋妍自浴室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趴在书上快睡着了。
      听见浴室门打开的声响,她微微偏头去看,蒋妍换了一身她的荷色泡泡袖睡裙,笑盈盈的,带着沐浴过后的脸红,整个人像是一株青莲立在门边。
      美色当前,顾鸳脑袋清醒了几分,拿过柜子抽屉里另一套乳白绣鹤吊带短裤,进了浴室。
      浴室里雾气大部分已经通过排风扇进了通风管,只余热意还聚拢未散。
      好在晚暮温度低,也不显得闷了。
      她性子慢,洗澡一向时间拖曳,又常常爱晚上洗头发,等吹干头发出来,蒋妍已经半坐在床内侧,裹好了被子,拿着她的手机在玩。
      “你手机不设密码的啊。”还装模作样感叹两声。
      “嗯。手机里又没什么秘密怕人看,设密码还麻烦自己解开,我记性差,也懒得。”
      顾鸳顺手拿过书桌上的《飘》,隔着些距离就往床外侧被子上一趴,翻页间不经意带起了白色棉绸吊带背心,露出了后腰的白丽花纹。
      线条边缘透着久久未愈的红。
      “你居然有纹身?”
      蒋妍惊讶出声,抛开了手机就要来扯撩开顾鸳吊带衣摆看,“纹的什么,花么,什么花,你别动,痒也别动,想笑憋着,想打我也憋着,让我看看,不碰,就看看……是茶蘼?”
      “嗯,你怎么这副表情了,很难看吗?还是很奇怪?”
      顾鸳偏头问,忍着后背毛骨战栗的不对劲。
      蒋妍收回手,忍住了想要摩挲触碰的冲动,“是很奇怪,你怎么纹这个了,茶蘼是花中异类,我初中生物老师讲的传说里,茶蘼是人间的叛生者,这种花……有一个词怎么形容的来着……变态,对,你想纹这个不奇怪,但你已经纹了就奇怪了。”
      “求解。”顾鸳一本正经。
      蒋妍想了想,说,“你的性格本来就偏执,还不是一般的偏执,更像是佛语里的苦海无涯回头无岸,认死理,你这种的,肯定把自己藏的死死地,不肯人窥到你半分心思,就算是真的想要做什么事,也一定是隐晦至极的,哪里就这么明明白白的摆给人看。”
      “我又没纹在脸上,你可是第一个进我房间看见我这个纹身的,这还不隐晦啊。”顾鸳见蒋妍说的严重,忍不住笑了。
      蒋妍指了指顾鸳左手手腕的墨黑绸带,“我看你把手腕护的这么严实,一直以为你是在手腕那里刺青了,而且肯定纹的是见不得人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才要藏着掖着,现在看来不是了。”
      “当然不会是,我就算再想纹,也不会选在这么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顾鸳摇头,没说其他的。
      “那你怎么不肯我看你手腕?”
      “因为一些其他原因。”
      “看你矫情的,这个原因是有多重要,你护得这么紧?”蒋妍随意问道。
      “跟日落一样重要。”
      顾鸳忽然偏头微微一笑,握着手腕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那笑容十分美好,而天真,与一般的清浅敷衍全然不同。
      蒋妍只望着便有些嫉嫉然,这样的笑容,她从未给予过她又凭何要在她面前展现,绕过不提,又重提那刺青,“这个图案很好看,哪里纹的?”
      顾鸳挑眉,“你也要纹?同样的?”
      “我不喜欢茶蘼,但想跟你纹一样的,只是现在还不行。这里——”
      蒋妍笑着两手合拢,虚掐了自己脖子一把,“镣铐玫瑰。”绕过肩头指指后背,“一个背面全身的骷髅架子。可是顾别秋让人给我全洗了,还不让麻醉,痛死我了,顾别秋那个变态!”
      他对自己的养父直呼其名,还带着骂语,顾鸳没有问,这是个人隐私,她隐隐猜到却不敢深究的隐私。
      但未免话题沉重下去,她又摸了摸眼角的灰色印记,轻轻笑着,“我最开始,就是想在这里纹的,反正有刘海挡着。”
      “那怎么换了地方?”
      “我当时在纹身店门口想了很久也没下定决心,我想纹樱花的,粉色的,可一想到要回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可是良卿说的,真让我去做去疤处理,我反而有点不愿意,等以后吧,以后再说,反正现在这样子也看习惯了。”
      说到最后的几个字,顾鸳忽然一阵沉默。
      “纹一只猫吧。”蒋妍娇笑起来,“奶白色泛青的,卧在那里打哈欠的那一种,如果以后你要纹了,就这个好了。”
      顾鸳没立刻回答,而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点点头,“可以。我很喜欢猫。”
      蒋妍欢喜的立即就要伸手来抱,顾鸳反应迅速的两手隔开了,同样认真的,“我说了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睡觉也一样,你开心就开心,离我远一点。”
      蒋妍轻哼一声,“矫情什么,我又不是变态的猥琐怪蜀黍,还能怎么样你不成。”
      “不是才要说清楚,要是,你以为你能进的来我房间还能跟我同睡一床?我早就――”
      “早就什么?”
      “早就……”顾鸳顿了顿,挑了个最顺口的说法,“一拳锤死你了。”
      “就你这小身板?”蒋妍笑得扑倒在把被子里,毫不掩饰她对这个说法的嗤之以鼻。
      顾鸳淡淡瞥过一眼,自床头架子上扯过来耳机两边都戴上,决定安心看书,不理会这个情绪变化多端反复无常的神经质。
      蒋妍笑够了,捧着手机看着顾鸳侧脸慢慢闭上了眼睛,像是进入了睡眠状态。
      而顾鸳把书看到只剩下最后一些精彩部分,心满意足的别好书签放在床头架子上,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臂,蜷进被子里就要伸手去关灯。
      “别关灯。”
      顾鸳手指触在开关面板上,转头看向根本没睁开眼的蒋妍,“你怕黑?”
      “不怕,你别关就是了。”
      蒋妍把被子往上搂了搂,盖住自己大半张脸,使得剩下的话语透过被子显得低沉难闻,“不关灯,就是天黑了……我想关着灯听萨克斯跳舞,想穿着绣着葵花的白裙子画画……”
      “你等一下,我去把书桌上的台灯拿过来,台灯可以吗?不然太亮了我睡不着。”
      “嗯。”
      被子里,顾鸳发觉自己的手忽然被握住了,触手可及的是纤细的冰凉的皮肤温度。
      顾鸳想抽回手,却完全没用,蒋妍死死地把两人十指紧扣,顾鸳甚至能听见被子里传出恶趣味的笑声,“其实把灯关了,并不黑,你打开眼睛是可以看见颜色的,蓝色,紫色,各种。”
      顾鸳无奈的看着蒋妍露在被子外的仍然紧闭着的眼睛,意兴阑珊,顺着往下问,“你怎么知道?”
      “看得久了自然就知道了。”蒋妍摸索着顾鸳手腕的带子,摸到最尾端的木兰刺绣,覆在自己眼皮上,这样子才会完全是黑暗的……
      手被攥的很紧,其实这种程度的触碰还算可以接受,与宁卿余槿甚至窦蔻,她都牵过她们的手,只是她头一回碰见这么亲密的牵手方式,不大习惯。
      同性。美好的同性,她总愿意亲近。
      主动或被动,她都接受。
      “那向日葵呢?为什么喜欢向日葵?”顾鸳闭上眼睛,困意很快重新袭上心头,她开始没话找话,不经大脑的,加快进入睡眠的速度。
      “这是你第二次问了吧。”
      “我之前问过你?”
      “嗯,不过我第一次没回答你,所以也不算。”蒋妍声音响在耳畔,却又渐渐飘渺,“向日葵是我我妈妈收到的第一束花,她的油画老师送给她的,也是她的初恋,我的爸爸。”
      “真美好,那后来呢。”
      “后来我出生了。好了,故事讲完了。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喜欢沈飞了吧,他、他就是太阳啊――”
      “嗯,沈飞是个大太阳,太耀眼了,耀眼的让人讨厌。”顾鸳迷迷糊糊的回应着,好似梦呓,“你说他怎么就能这么讨厌,我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想生气。”
      蒋妍低笑了两声,“他是很讨厌,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我对他又一点都讨厌不起来,很神经对不对,不过啊,顾鸳,比起沈飞,我更喜欢你。”
      “嗯……”
      顾鸳顺口回应,已经昏昏欲睡。
      “那我们打一个赌怎么样?”
      “嗯。”
      “我们分别找一个人来好好谈一场恋爱,要很认真的那一种,直到高考之前,在这个期限里,谁先找到了,谁就赢了,输的那个人要无条件的答应对方一件事。”
      “嗯。”
      “那我们说好了,顾鸳,你可不准反悔。”
      “嗯。”
      ……
      十几分钟后,顾鸳已经完全进入了睡眠状态,一边的蒋妍却睁开了眼睛,清醒的,愉悦的,微笑着。
      “顾别秋说,这个世界上获利规模最广泛就是人贩子,这种商业模式低本万利,又是以人心为依托,而且几乎都是非一次性卖品,比起那些从小就被拐卖进红灯区的人,我的供主只有他一个,这是一种幸运,应该感恩。”
      “他带我去过东南亚灰区,纽约的人窟,登过洛丽塔私人岛,参加过暗网拍卖……所以啊,我这样的人,不能有信仰,否则连厚脸皮生存下去的可能都不会有。如果,我说我没有被影响到,你信吗?”
      很久没有听到回答,蒋妍轻轻笑了。
      “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睡着了,不过啊,我是不信的。”
      她顿了顿,笑着似念似唱,“自古上仙传秘诀。道的这、人世间只要尘情灭。那管得意马与心猿。牢锁闭、莫放劣。镜花水月、空欢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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