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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她后腰窝里盛开的茶靡 ...

  •   那一天,她与小青道别。
      走出青中校门,她抬头,迎着高高在上的昏暗日光,阖眼微笑。
      温情纯粹,悲悯天真。
      她沿巷子漫无目的的走着,走到了青湖畔的深长巷子里,抬头看见了一家刺青店,表有日系文韵。
      店主正送客出来,是个矮小青年,T恤长裤,从领口冒出一只巨大蟒头,獠牙狰狞,像是要从皮肤里活过来撕咬猎物一样的原始气息。
      他转身看见了门口走神的她,问是不是走迷道了。
      “这个需要预订吗?”
      女生轻声问,样子迷蒙。
      “可以预订也可以刺现有的图案。”
      像是不大相信她是真的要来纹身的,而是出于好奇,青年纹身师就又问了一遍,得到了无比肯定的答复。
      “我还有一个预订客户晚上八点多来,你只有两个多小时,要是面积太大的图案就得等明天了。”
      “……我不知道。”
      她突然笑了起来,“我不知道纹什么,无论纹什么,只要能现在纹就可以。”
      青年纹身师看了她一会儿,有了决断。
      “茶蘼吧。”他说,“女生的话,胸脊彼岸,脚腕荆棘,后颈莲花,耳后菩提叶,锁骨手骨的衔尾蛇这种的比较多,有些人还喜欢把桃花纹在眼角或者更私密的地方。茶靡花,寓意末日,我觉得很适合你。”
      她胡乱点头,眼睛鼻子都浮现浅浅一层的红晕。
      她说要纹在后腰。
      因为她的后腰腰窝刚好有一块小小的菱形胎记。
      青年纹身师点头,引她进去。
      店里放着大多是木头的诡异摆饰挂饰,二楼纹身台前的墙壁上的挂毯绘着老旧图腾符文,深沉色泽,挂着帘子的一边木架上,吊着一面巨大的樱花旗帜,黑底粉字。
      木头台子下方,点着莲花炉子,香淡淡的,她往上趴好了,撩起校服衣摆,纤白凝脂,一握腰肢。
      “你的腰很美。”
      青年纹身师的眼睛里浮现惊艳,毫不掩饰他的欣赏。
      “我突然有即兴创作的欲望了,等纹好了,我可以拍个照吗,别误会,就跟古玩鉴赏师一样,我们纹身师也有比较偏好的体质,难得看见你这种的,就想收藏留个纪念,不会用作商业宣传的。”
      她微笑,“可以的。”
      “年前碰见一个二次纹身的女生,就长了双我想收藏的手,她纹了汗血马,就在这里。”
      他指了指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交叉骨节处的一层皮肉。
      “还有就是几年前,一个小姑娘也是走迷了道进来的,说要在后脖颈纹一尊佛像,叫什么‘暗黑佛’,说样子要像一只眼睛又要像几千只眼睛的,要求提的奇怪,还是隐绣,用了药的,当时纹好了只能看出个轮廓,现在估计差不多得全部显出来了。现在这边搞开发,我也快要搬走了。住了快十年了,真是舍不得啊。”
      她顺着问了句为什么。
      “这里也要变成旅游区了,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当时来这里开店也是因为这里安静。”
      青年纹身师话语温柔,“手针有些痛,需要麻醉吗?”
      下意识要说不用,可又想到这种手指触及皮肤的感觉,胃里一阵恶心,恨不得跳下床就跑。
      她偏头望着青年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慢慢笑起来,眼睛里头都是柔软的水光。
      “不用,但你可以放点音乐给我听吗,梵乐或者纯粹乐器演奏的这种,国乐或者交响都可以。”
      她有些不好意思。
      青年笑着起身给她放音乐,“接待的客人多了,纹的时候奇奇怪怪的要求也多,反正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让皮肤打开,别绷着就行。”
      器物刺进身体里是有声音的,那些寂静的浅的色泽一丝丝渗透皮肤,化作她身体的一部分,痛也不觉痛了,但还是本能的恶心。
      青骨红萼,尾跗浮白。
      她侧起身,看着镜子里后腰窝的草木刺青,有些痴迷的说,“真好看。”
      “她是末日的花,不留余地,执念到底。”
      青年纹身师洗好了手走出来,看到自己的作品也是感叹不已。
      最后,他告诉她一种盛行的说法,“让自己,开到茶蘼。”
      走出店门的那一刻,月光正好。
      她觉得自己终于完整了,所以她笑了。
      肚脐对岸的茶蘼刺青有微微的灼痛。
      还有时间,她就散步着去了青江公园,路过街边一家漫音社时,为其放古风乐中的一句词所惊异。
      “医病医痛不自医?”
      她停在了街道的纷流人群里,抬起手,她的无甚力气的左手,轻轻触碰脸颊。
      泅湿。
      完全不知缘由。
      好像这泪涌,只是为了清洗眼内淤积已久的污浊。
      慢慢把手放于清凉月色下,观摩,这洁净的独属于少女的纤细柔弱,这样的美好而清白。
      清白——
      她怔了怔,耳翼微微颤着的消化分解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衍生的含义,然后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猫瞳漾开盈盈的水光,眼底是动人心魄的潋滟色泽。
      视线愈发模糊,她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但她不想哭出声来,所以咬紧了唇,一字一字的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她曾坚信,现实总有一天会给她至纯至粹的答案,或许不美好,但她接受。
      但事到如今,她的所有的坚持的那些东西,到最后也只是她今后自我嘲讽的一部分而已。
      人一旦有了污点,就再也不会是干净的了。
      所以现在这一切种种,也不过是她自作自受而已。
      所以当她矫情的想要寻求家庭温暖,然后告知父母双亲自己经期久久不至的情况后,她得到的是什么回答——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太恶心了,实在是太恶心了。
      她至今都忘不掉听到这一句话后一瞬明白过来背后含义的那种浑身颤栗发毛的反胃感。
      有什么呢。
      她本就身负令人不齿的难堪,这些年来,她经由无数探究怀疑猜忌的目光的洗礼,各种先入为主的不由得她辩驳的栽赃污蔑,她早已看清了,麻木了,又哪里来的怕?!更何曾需要他人的相信不相信!!
      她所需要的,不过是把自欺欺人的期限再延长一些,好让她不去想,不去回忆,不去找寻当初在手腕处系上绸带的原因。
      仅此而已。
      狠狠擦了擦眼睛,挺胸抬头往前踏步直奔青江公园后山。在那里,它可以看见整片的烈士墓。
      她拾阶而上。临至山体断裂处,观望不语。
      她想小青了。

      补课期间的一次早读。
      在教室里见到那捧书静坐的温冷少年的时候,沈飞很惊讶,“周佩,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周佩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没睡好,就先来了。”
      陈绪林跟在沈飞身后进来,打量了周佩一眼,关怀道,“老班说你身体不好,请了假去修养,现在都好利索了?你其实没必要赶早自习的吧?”
      “不回来就算了,既然来了,总要做出个样子的。”
      周佩露出了自己看的书,不是杂书,而是最近老班发下来的高考复习资料。
      陈绪林一副见了鬼的吃惊模样,戳了戳沈飞肩膀,“你看见没有?”
      “看见了。”
      沈飞拍开他的手,简直无言。
      “你就不奇怪?周佩他竟然在看复习资料!是复习资料!!”
      陈绪林反复强调,却换来沈飞的一句,“你也太大惊小怪了,都要高三了,看这个才正常吧。”
      “都没好全还来补课,也太拼了吧!”
      陈绪林咂舌,拦下了才往座位上坐下的沈飞,“快把位置腾出来,我要跟周佩坐,沾沾这股勤奋劲。”
      “上礼拜才换的位子,鬼给你腾,坐一边去,跟你坐一起,周佩得被你这张嘴烦死!”
      沈飞横他一眼,隔着他把课桌上堆着的一摞书和复习资料往外挪了挪,抽出特尖班专有的英文订刊翻到新的一页来准备朗读背诵。
      陈绪林还没说什么,却见周佩翻书页的动作不停,附带着还点了点头。
      沈飞哈哈一笑,反推开了陈绪林,拿着资料坐在了周佩身边。
      陈绪林自讨没趣,也就撇着嘴回了自己座位。
      早读书声渐盛。
      补课是不存在其他任何带有娱乐性质科目的,而且课都是连着一起上的,比如今天,上午两节数学两节英语,下午就肯定是三节课的英语,晚自习再来两节课加延长不定时的理化生。
      所以今天下午的英语自习,沈飞很快就做完了两张英语试卷,还有半张的理综综合卷,离放学还有近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就跟西装革履的老班打了招呼,先走了。
      “他怎么了?”
      周佩问。
      “他?”
      陈绪林看了眼沈飞急匆匆的背影,笑了,刻意放低的声音十分猥琐,“他妹病了,突发肠胃炎,他现在是回寝室提汤然后再去医院看她妹妹,说要是晚了,汤就失了药性了,说的文绉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看女朋友呢。”
      “是表妹吧,沈飞自己不是都说了吗。”
      身后凑出一个男生的声音,显然也是八卦爱好者。
      “说过算什么,反正我只见过他表妹一回,你就不好奇,又不是亲兄妹,一生病就紧张的跟什么样的。”
      陈绪林很不以为然。
      “废话,能不好奇不,沈飞这位表妹,从来只听其名不见其人呐,是在文学社的对吧,诶诶,你见过没有,她长得怎么样?应该很漂亮吧,毕竟你看沈飞,说说看,比起上回来跟沈飞告白的校花怎么样?”
      “不好看。”
      陈绪林很肯定,“虽然记不清楚长什么样子了,但肯定不属于漂亮的那种。”
      “啊?不会吧。”
      男生大失所望。
      周佩静静听着,眉头轻皱,眸色渐深。
      注目以待。
      沈飞到底还是赶来上晚自习了。
      跟后桌打赌输掉的陈绪林很不痛快,他还以为,沈飞会继续留在医院照顾他表妹的。
      “你妹病了,严重吗?”
      晚自习结束的时候,周佩问,并无僭越的神态。
      沈飞没多想,只是感叹,“这已经第二次了,医生说下次再发作,只能是手术把阑尾摘掉了,现在得在医院待个几天才能回来了。”
      “她不听管吧。”
      周佩眸色淡然,表情也是很自然的漫不经心。
      “听。”
      沈飞苦笑。
      “这才难办啊,明明乖的很,一转身就跳脱了,我问她一个人在医院怕不怕,需不需要我陪,她啊,笑着看了我一下,那眼神,嫌弃死我了。”
      周佩没再问,嘴角微勾,以一种精心计算好的步距优雅踱出教室,走出学校,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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