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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她想死在水里 ...

  •   宁家姐弟在卓尔家待到了初六回来。
      一进家门,宁卿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扔,累的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宁家姑姑还是留在了上海没回来过年,意料之中,她之前也没有半分的期待或者失望。
      倒是宁染,毕竟年纪小,还是心情低落了一阵子,她也没去开导他,这是他必然经历的,总要习惯的。
      这么些年,她带着他去过大陆的很多地方,南北西东,目的地却从来没有上海。
      他刚开始还问过几回,但后来,也确实习惯了,就是知道有这么个亲人在,偶尔想起,伤感一下也就是了。
      她希望他与自己一样,不是被抛弃,而是主动放弃,这一字之差的情感微妙,他还不需要懂。
      躺了一会儿后,宁染的小悲伤就被饥饿打败了,他轻抱住宁卿,拿脑袋磨蹭她脖颈,“姐,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做饭的阿姨还在老家没回来,他们现在只能自力更生。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宁卿揉了揉胞弟脑袋,笑语,“青江公园那边不是有一家牛排吗,里面的蔬菜沙拉不错,就去吃那个,我们先洗澡,都到家了换个衣服再去,等会儿再叫车。”
      其实,宁卿卓尔他们这些人里,没几个不会开车的,只不过年龄没到,都还没去考驾驶证而已。
      冯旭倒是有,但也不常用,毕竟家里有司机,他又不爱玩车。
      “吃个饭而已,回来洗不行吗姐?”
      宁染委屈的皱着包子脸,摇晃宁卿手臂。
      宁卿哼了一声,不为所动,“洗澡,或者点外卖,选一个。”
      宁染二话不说,起身就往楼上走。
      点外卖什么时候都可以,与自己胞姐一同出去吃饭来个二人世界却是难得,尤其是在顾鸳出现以后。
      宁卿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跟随在后,不紧不慢的警告着,“阿染,洗澡,顾名思义,是要洗的,不是你往水里站一站就算了的,你是洗澡,不是过水,要是你早我一步出浴室,那就别出门了,等你什么时候洗够了我们就什么时候出门。”
      “姐,你洗澡都要一个多小时的,这么长时间,我去名都国际游趟泳都够了!”
      名都国际,是城东近几年新开的一家综合娱乐VIP酒店,说是VIP,其实底下一楼二楼还是对大部分人开放的,游泳温泉桑拿自助餐儿童乐园什么都有,周六周末人很多。
      他们平常很少去那里。
      宁卿哼了一声,没管他。
      她走进房间,顺手把墙壁木架中间的的针线木盒拿进了浴室。
      打开花洒,往浴缸里放水,细致声响中,藕粉外套,米色毛衣,雪色内衣,一件件剥落。
      热气蒸腾。
      宁卿摊开手,□□的扫拭玻璃镜面的水幕,隐约可以看见自己的裸态,不真切,模糊的五官,都是兽样。
      她关紧了浴室门,打开了针线盒,里面放着的一排一排的等长银针,排列整齐,装满了一盒子,在浴灯下泛着银白的冷光。

      牛排店在青江公园这边,地势好,服务也是一流,在青鹭的学生群里享有盛名,虽不正宗,价格总体平均下来算得小贵,但也不会太离谱。
      牛排餐厅在一家KTV的二楼,进了门前台会起身弯腰笑着说一句“欢迎光临”,迎面遇见的厨师也会笑着对人点头说“欢迎光临”。
      服务人员带着姐弟两个去了靠窗的座位,然后笑着递上菜单,再端来两杯别了吸管的盐水。
      每个座位的桌子上都摆放着形式各异的素色大理石瓶,养着不同种类的干花,空气里是淡淡的清爽味道。
      轻音乐自天花板的圆柱形纹路里散发开来,声音很小,可以隐约听见的,又不干扰人交谈影响人的思绪,很体贴。
      餐厅的装饰整体是西式偏暖色系的,干净整洁,来的人大都很小声的交谈着,在这样的环境里,很难不做到彬彬有礼。
      丝绸窗帘被系在了两边,露出磨砂状的落地玻璃窗来。
      “下次可以和小鸳儿一起来,她一定喜欢这个地方。”宁卿自言自语。
      “姐,你是我亲姐吗,过年就隔一天两天的给顾鸳打电话,现在等不到两天就开学了不就见到了,您老现在可是在跟你亲弟吃饭,干嘛提她来扫兴。”
      宁卿微微一笑,“我想她了。”
      宁染撇嘴。
      “会长!”
      听着声音,宁卿咬着吸管的牙齿一用力,握着盐水的指尖下意识的敲击着玻璃杯的杯沿。
      一下,一下。
      她把吸管吐了出来,这个很不雅的动作她做的自然而然,且隐晦。
      宁卿转头,微笑着问,“真巧啊,舒敏也来这里吃吗?”
      “是啊是啊,会长,好巧哦!”
      绑着马尾的女生很是激动,她本来十分抗拒兄长带她过来,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宁卿。
      她的信仰,她的神明。
      “她就是你说的天使啊!”
      马尾少女身后走出一个青年来,大约二十一二的样子,他好奇的往前走近了些,“你就是宁卿吧,我妹在家里说的最多的就是你的事迹。”
      “谁让我会长这么宇宙无敌超级厉害可爱呢!”
      女生攀在青年肩上吐舌头,“这是我哥哥,就是我跟会长说过的,他过完元宵才回上海交大,这几天一直拖着我出去浪,我都烦死他了,会长,虽然很想跟你拼桌,可要真这么做了,估计得被姐妹们的口水淹死,那我可以坐会长旁边这一桌吗?”
      宁卿微笑听完点头,很是礼貌的,“我又不是旧时代压榨劳动力的封建土地主,不需要问我,你们随意就好。”
      马尾少女立即喜滋滋的坐在了靠宁卿背后的双人座。
      这边,被整个儿无视了的宁染表情嫌弃,把先上了桌的慕斯蛋糕推到宁卿跟前,再把蔬菜沙拉划拉到自己地盘里。
      “姐,这又是一个你的骨灰粉?好白痴。”
      宁卿面色微有不愉,“阿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要礼貌,不能背后语人长短。”
      宁染不服气的嗯了声,显然没听进去。
      这不是家里,回去再好好教育他一顿,宁卿想着,看侍者把铁板牛排端上来,自己却已没了半点食欲。
      背后的少女仍在叽叽喳喳的对着自家兄长讲述着什么,话里话外,都是关于她,声音不大,但很吵。
      让她烦躁。
      宁卿面带微笑的,时而转身回应着少女的笑,娃娃脸无比的耐心温柔。
      桌子下紧攥的指骨间有一根细长的银针扎出来,不见血迹。
      这样的光天化日,她藏匿不了,必须要镇静下来。
      刺痛。
      她长到现在,遭遇过两次绑架,目的不同过程不同,结果自然也不一样。
      第一次她侥幸存活,代价是她少女时代残存的仅剩的天真。
      第二次她反败为胜,代价是来不及绽放就枯败了的她的成人的血,以及,她干枯皮囊下日益膨胀污烂的暗黑腑脏。
      所以那个徐霞必然是死了,而那群沾染了自己的卑兽也将不得善终。
      至于她的善良,大概早在知晓父母车祸双亡的那一刻,就被自己主动扔弃了吧。
      她看向对面正皱着眉头往碟子里挑蔬菜的宁染,笑得温和。
      所以说啊,这些人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要出现呢,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来提醒她那种种不得见光的残酷事实。
      真的是,恶心死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有资格这么做,除了顾鸳,她的小鸳儿。
      她的小鸳儿的眼睛,多令她想念。
      宁卿端正了姿态望了望玻璃窗外的熙攘人间,浮华喧嚣,莫名的,微微的笑了起来。
      这无可比拟的留白时代。

      开学第二天,小青去参加文学社的新学期开学会议,路上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本地号码,她没接。
      不过两秒,那个号码再次打了过来,连续挂断两次后,小青接通了。
      “你是?”
      “荆川被我哥带走了。”
      年轻的女声。
      她听出来了,是程妹。
      “荆川在哪里?!”
      小青一下子变了脸色,转身离开了文学社所在的一字楼大道。
      “职高这边,我哥看着我我过不去,你现在通过我微信验证,我发位置给你。”
      “好,我现在就过去,谢谢。”
      “用不着你谢,我是怕荆川受伤害,不是因为你!”
      “副部?学姐?你看什么呐,怎么魂都丢了?”
      文学社办公楼的不远处的过道,柳苏伸手在顾鸳眼前晃了晃,随着前者的视线望过去,空无一人。
      “没事,走吧。”
      顾鸳摇头,笑着率先一步进了学楼。
      会议开始了很久,小青都不在场。
      顾鸳观望着,握紧了口袋里静音的手机,思量。
      手机的信箱里有两条短信,收到时间只相隔一天。
      “我好想你啊顾鸳。”
      这是蒋妍的。
      另一位就比较含蓄了,“顾小姐,因故外出,再有见时。”
      落款依然是少年的字。
      君之。
      她从来知道,小青的冷,是浮于表面的,是为了保护自己炙热内心的,伪装,可他……
      顾鸳能感觉到,哪怕少年笑的再温雅如玉,他身上的冷意也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冷,是一种对万物皆无情感的漠视。
      那种清贵,那种孤高。
      却意外的让她讨厌不起来,难道只是因为,他看她的时候,会刻意收敛,他的目光是暖的。
      她无意忆起一桩旧事。
      秋日塑胶跑道一边,树木之下,草地之上,清秀的少年随意站立,就是淡雅至极的出世风度。
      顾鸳就在他两步外,迎着烈日,问了少年有关理想。
      “寻宝。”
      少年的声音很久之后才穿进耳朵里,淡淡的,深思熟虑的结果。
      “寻宝啊。”
      她猫瞳流转,眼尾上挑,瞅着少年近乎调笑,“海贼王的宝藏吗?”
      听她这怪样的清软语气,显然有意埋汰。
      少年微笑,并不在意,反而问,“顾小姐你呢,准备以后做什么?”
      “你是说高中毕业了还是大学毕业了之后?”
      “随你想象。”
      “随我啊。”
      她一点不上道,故意笑眯眯进一步道,“那就很多种选择了,老死山中怎么样?意外死亡什么的最讨厌了,还是可以自主选择死亡方式的好,想想看,一个人住在少有人迹的丛林里,看月升日暮云卷云舒,自给自足,时不时的再对着这天、这地发发牢骚,哈哈,怎么样?虽然我更想死在水里。”
      “瓦尔登湖。”
      少年望来一眼,半点不意外她这没半点子实话的敷衍,“你在耍赖,顾小姐。”
      顾鸳哼了一声,不再提此话,转而兴致勃勃的说,“君之,你摘下眼镜来给我看一下吧,我想看看你不戴眼镜的样子。”
      她说着说着就靠近了他,胆子不自知的被好奇心放大。
      她觉得他安全,所以坦然以对,愈加放肆。
      之后的事情太尴尬,再回想下去她会脸红的,于此时的氛围不合适,也太过诡异。
      她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其他人都不可以,唯独他。
      她记得很清楚,就在前几天,有一次卓尔不经意碰到自己肩膀,她马上就有了恶心欲呕的反应,脸色发白,觉得浑身不对劲。
      皮肤下像有无数的小虫子自肩膀爬向四肢,沿着血管,密密麻麻,蜿蜒咀嚼,她甚至能听到血肉被啃噬的声音。
      那种来自身体本能的排斥,让她自己都惊讶不已。
      这不正常。
      她很确定,她是真的喜欢卓尔。
      直到开会结束,她也没弄出个究竟来,反而让脑子更加昏沉了,等她晃晃悠悠哼着迷蒙小调没走出学楼多远,就被柳苏缠住了。
      “副部,你没男朋友吧?”
      顾鸳想了十几秒才弄懂这句话要问的是什么,嗯了一声,“怎么,你歧视啊?”
      “没有没有,学姐,我就是觉得以学姐这张神棍脸,骗个小男朋友简直分分钟嘛,居然还是单身,所以我就有点嘿嘿……奇怪嘛!”
      “怎么,你还想给我牵红线?”顾鸳轻飘飘觑她一眼。
      柳苏眨着眼睛腆着脸,“学姐觉得呢?”
      “滚,吾心已有白月光!”
      “谁啊谁啊?”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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