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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她是贼 ...

  •   顾鸳是个矫情人,跟她相处过久的人都有这种概念。这天,余槿要赶生物试卷,她一个人去食堂吃早餐。被一场围观现象给吸引了。
      学校小超市门口。
      学生们自然的围成一圈,窃窃私语,与己无关的笑容,略带愤慨的皱眉,关心的都是事件本身,而非被牵扯进事件中的人。
      有三个人。一对中年男女,在质骂一个穿校服的男生。
      前者是超市老板夫妇,后者是……顾鸳认出他来了。
      那个人,是她同一个班的。他不大合群,总是一个人坐在最后面,老师问问题,他也是沉默。比她还像个隐形人。
      事件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男生耳朵后面被揪出了血,脸上好几道指甲刮痕,鲜红的,勾勒他愤怒却沉默的神情。
      顾鸳静静观望了会儿,知道了大概。
      偷窃?
      多熟悉的词。
      顾鸳神情罕见的波动剧烈。她嗤笑一声,走进了事件之中。
      挡在男生面前。
      她对超市老板夫妇说,“学校有监控可以查,没有证据你们不能凭空污蔑谁,更不能动手!”
      言之凿凿,口吻天真。
      “要什么证据,你是哪来的在这里胡说八道!你是他一伙的吧!”
      女人开始把矛头指向她,“我都看见了,钱都没付就走出去了,不是偷是什么啊!”
      “给我滚开,还学生,一个个不学好,学偷东西,你们也好意思!”
      “有人生没人教的!”
      ……
      就在顾鸳负隅顽抗时,一旁的高壮男人趁机绕过她,给了她身后木桩子样的男生一拳,一下子把他打翻在地,然后,拳脚相加。
      顾鸳也被那个泼辣女人打了一巴掌,脸被涂的黑红的指甲划出血痕来,可那女人将她狠拽着,顾鸳挣不开,只能睁大了眼睛旁观男生被打,被这漠然人群的注视鞭挞,毫无还手之力。
      她想要辩驳,张开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胸腔里轰鸣不断,声嘶力竭。
      她被丢掷在地上,失尽了力气的,看那对男女凶恶的世俗嘴脸,眼眶里有热流试图奔涌而出,她咬紧牙关,把这软弱生生逼了回去,一声不吭。
      春季校服蓝白两色拼接处,有丝线崩裂的坍塌音质。
      顾鸳不敢闭上眼睛。
      她终究帮不了他。
      一瞬间,好像又回到幼年时期,如此这般的难堪场面――
      围观。喧闹。脏话。面目模糊的人。她站在中间,小小的。
      谁扯了她的头发?
      谁推了她?
      谁在笑?
      她趴倒在地上,不知言语,只会哭。不远处,站着她的血亲父母。面目模糊。
      她那样的,孤立无援。
      “都让开!这是怎么了这么多人,全都让开!”
      保卫科姗姗来迟。
      那对男女骂骂咧咧收了手,顾鸳踉跄着过去想扶浑身是伤的男生起来,他推开了她,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跟着保卫科的人走了。
      人群逐渐散开,顾鸳怔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顶着双微红的似泛雾气的眼睛,漠着一张脸,往教室走。如同没有魂灵的僵直木偶。
      忽然住脚。
      在楼梯转口处,沈飞就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出现了。
      顾鸳一刹回魂,指尖死死扎进掌心的纹路里,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怎么能在此刻,在此种心情,遇见他呢。
      沈飞他一定不知道,初中她在他家寄住的那两年,整整两年,她都不得安眠。
      顾鸳想,如果她有千千万万个理由想进青鹭就读的原因,那么沈飞的存在绝对被排除在外,因为,一看到他,很容易记起过往,更别提现在,她觉得左手手腕的绸带下,开始收缩千千万万的疼痛。
      冤家路窄。
      “阿鸳!”
      沈飞上前,并不靠近。只是眼中偶遇的欢喜怎么也收不住。
      一见他这副模样,顾鸳就瞳孔收缩,心脏处似有隐疾般的痉挛着,她想晕倒,可还是忍住了,苍白着笑脸相迎,点头致意,然后几步和他错过身,上楼了。
      沈飞挠头。
      “诶,那就是你妹啊?”
      和他勾肩搭背的陈绪林发了话,眼睛亮亮的,显然八卦兴趣浓厚。
      “嗯。”沈飞懒得搭理他,给了陈绪林个白眼率先走了。
      两人下楼,准备去食堂吃泡面。
      “看着挺普通的,还不怎么好相处啊!”
      沈飞只有一句,“肤浅。”
      ……
      这边,顾鸳一到了教室坐回位置,就随手拿了本书盖在头上,偏头,脸贴在凉凉桌面上,继续她的回忆――
      初三开学,她第二次住进沈飞家。
      二楼。
      对着这些嘘寒问暖的亲人浅笑,面呈暖色,转身,面无表情。
      她初一时,爸妈想她上学近些,就在阿姨家寄居。初二转学,经了些事情,就又转了回来。可她不想住在这里,一点也不想。
      “阿姨家不是一样的?”
      “阿姨对你不好吗?”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暑假时,面对母亲愈发冷峻的脸孔与话语,她只能沉默,然后微笑接受她的血脉双亲为她安排的决议。
      重回此处。
      于生养她的父母,她从来不知如何反抗,也不能。她本就亏欠了他们。
      果然,毫不意外的。
      一个十分平常的晚上,她洗了澡,经过主卧时,就听到这么一句――“鸳鸳姐姐也偷了我钱咧!”
      室内静默。
      顾鸳靠在门边,笑得一脸讽刺。
      她又走回浴室,忍住再洗一次澡的冲动,用力打开门,故意如寻常一般喊道,“我洗好了!”
      她走近,主卧的门豁然打开,里面的人走出来,又是一张张亲切笑脸。
      没人去向她证实什么。
      也是,作为每次家中“失窃”的头号嫌疑犯,从她被打上“偷窃者”这一令人不耻标签后,她的话就再也没有可信度了。
      可笑的是,这一点,是她经历了许多次同样的事情后,才得出来的结论。
      然后,她变得难以接近,变得古怪,变得家里人都认为她有神经质了,她也可以笑对他们的怀疑目光说,“你们说是,那就是吧!”
      唔,所以啊,他怎么能用那样快乐纯粹的笑容问她,她好不好。
      她好不好?
      顾鸳笑了,转头望着窗外的榆树,榆树上有日光,声音认真的,“我很好啊!”
      那个男生,没过几天,就转学了,后来再也没和顾鸳有交集。

      《纸牌屋》有句话,宁卿很喜欢。
      “任何程度的残酷都是不可原谅的,所以要狠就狠到底,中途任何心慈手软都是没有用的。”
      比如此时此刻。
      此情。此景。
      她一下子就想起了这句话。
      “你们很合适。”
      小青离她一步之遥,在晚自习开始空荡的枫林大道,平静的说出这段话来。
      合适?
      宁卿想笑,所有人都可以这么认为,但独独小青,她怎么能不知道:只是合适而已。
      她知道的。
      可她还是说了。
      宁卿蓦然一笑,娃娃脸有些无奈,“我试过,他拒绝我了。”
      轻轻地,暖阳可愈合的伤感。
      她没告诉小青,她告白周尧,甚至早于周尧告白小青之前。
      小青惊异,“周尧他――”
      宁卿直直的,望住小青清冷柔媚的眼眉,炸了眨眼,“对啊,他一直喜欢你,就算你跟余荆川在一起了,他还是会喜欢你,我怎么努力都不行,所以,我放弃了。”
      她的洒脱没有半点虚假。
      “宁卿――”
      “小青。我知道你在担心我,没事的,我已经能放下了。”宁卿的笑颜依旧温暖,明媚的胜过春日无尽的日光。
      小青眼中难掩愧疚,“抱歉,宁卿。”
      宁卿叹口气,搂住小青,不去看她真挚的眼睛,“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

      母亲节。正晚。
      宁宅楼顶。
      “妈妈,最近还好吗?”
      “我知道,有钱用,没事。”
      “就是跟你说一句,节日快乐!然后跟爸爸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妹妹,嗯,我都好。吃过了。”
      “没事,我知道,你们放心就是,嗯,那你们都好好的,拜拜。”
      挂了电话,顾鸳握着栏杆站了很久,一直望着远方,等站的腰酸了,转身下楼,正好遇见宁卿上来。
      “良卿。”顾鸳笑。
      “大晚上的来顶楼吹风不睡觉做什么,看到你房间没有人,我差点都以为你失踪了呢。”
      宁卿皱着沐浴过后莹□□致的娃娃脸,推她下楼,语气疼惜的,“快下去洗澡,睡觉,明天一天精神好的去上课!”
      “知道。”
      顾鸳下楼,进到房间,发现桌上又摆着盘水果,都是她爱吃的。床头柜上叠着衣服,取过来看,衣袖上有细密的针脚。
      这是……
      顾鸳一愣,忽然就抱着衣服闭目,沉默良久。
      她昨天才说衣服破了,今天就被缝合完好。
      除了外婆,这是第一次,让她拥有被爱护的感觉,却不是来自血亲。讽刺么?
      多令人欣喜。
      顾鸳想笑,可这被她一再压抑忽视的那被命名为“亲情”的痛楚,却在今夜,从她的眼眶里,汹涌而泻。
      良卿。
      她的良卿。

      这天青湖畔。一中。
      桃花满地,香气盈绝。
      卓尔趴在围绕着无尽桃树的假山石亭座椅木栏上,双手撑在两边,很荡漾的笑着。
      亭子外冯旭挂了电话走进来,“窦蔻来不了,川蜀老家那边出了事。”
      不是有事,而是出了事。
      卓尔听出了其中意味,晃荡着腿,挑眉问道,“她家里又出幺蛾子了?”
      冯旭点头,“这次比较严重,窦家老爷子去了,她大伯闹分家,热闹劲还没过,看来得有一阵子才能平息下来。”
      “她家不是早就搬了出来,怎么还有分家这回子事?”
      “问过了,今年川蜀那边新下了房产建造指标,划出来一块旅游遗产保护区,窦家老宅不是就在那一片吗,又是前清留下来的老宅子,被惦记上了。”
      “窦家老爷子还是没狠下心?”卓尔笑了,神采飞扬。
      冯旭摊开手,坐到他一起,狭长眼眸里都是狠意,“对,跟你当初说的一样,宅子两分,一房一半。窦蔻大伯已经准备卖房了,想先一步得到那笔政府补房基金拨款。也是穷疯了。”
      “又不是你大伯,你怎么情绪这么大?”
      “我大伯?他要是敢动分家的一丝念头,不用他说,我爸也能给他高高兴兴请出门去,就是一个个的本事没有,眼睛却毒的很,宁愿烂在青鹭老家,也不想出去闯。”
      “这也是好事,近几年的青鹭不宜有大变,你那些叔叔伯伯能不闯祸,你爸你跟二舅就该烧高香了。”
      卓尔倒是看得开,他踢踢腿,扬起一片飞花,“你哥不是在清华吗,他人脉那么广,对周尧的出处,除了他爸是中央纪检委的,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具体的说法了?”
      “没有。”冯旭面色凝重,“先是查不到,后来是不敢查,我哥也让我劝你别查了,那是京城的隐晦,谁碰谁倒霉。”
      说完担心卓尔冲动,又说,“宁姐不是也让你别查了,她都说了跟那个周尧没关系,再查下去也是自寻烦恼。”
      “我知道。”
      卓尔拧了脸色,一下子跳下了亭子,走上了那块最高的假山石,狠狠踹了假山一脚,“操!!”
      假山被踹的略有松动,石屑纷纷飞扬而起。
      “你悠着点。”
      冯旭一下往后退了又退,怕伤及无辜。
      他觑着卓尔的脸色,犹豫着,“还有,那个顾鸳……”
      “顾鸳怎么了?”
      卓尔一撇眼,无意望见一个模糊的身影,顿时郁气全散,表情也摇曳生姿起来,“顾鸳!”
      “你叫一遍不够,喊这么大声做什么?”冯旭捂了捂耳朵。
      “我看到她了,你先走吧!”卓尔兴致勃勃的,不愿理他,“叫蛮子最近把心收收,别满脑子就知道三围尺寸,要是分数够不上,升不了高二,就让他自己找块石头自杀自残,别来碍了爷的眼!”
      “你到底还听不听我讲,那个顾鸳,我总觉得她身上哪里不对,整个人怪的厉害。”
      冯旭端起一张阴狠野性的脸,立在原地良久,眺望青湖畔,不久后总算隐约目测到一个似熟非熟的身影。
      卓尔已经跟上去了。
      “诶诶诶,顾鸳,顾鸳!”
      顾鸳恍惚感觉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没回头。
      最近总是心神不定,幻听迹象越来越明显,看来不用等到医嘱上说的明天,今天回去就得找代理店把药给炖上了。
      她倚着湖面上的木桥栏,隔岸看湖心岛上的“桃花源”住宅区,沉吟不语。
      桃林修筑,隐世而居,功参造化,岛底下流淌的便一定不是水,而是暗涌的世故人情。
      她的思绪越延伸越远,直到肩膀被重拍了一下。毫无分寸的力道。
      顾鸳被肩膀处的疼痛扯乱思绪,下意识转回头看,卓尔的脸就近在眼前。桃夭潋滟,春色无边。
      “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
      她轻嗤一声,又转了身去。
      “顾鸳你在乱说什么梦不梦的,我是卓尔,你这么快就没印象了?我说,交个朋友吧,啊,顾鸳?”
      记忆纷杂,大梦初醒。
      顾鸳有些不确定的问,“卓尔?”
      “记得我啦?哈哈,顾鸳,你来城东这边做什么?”卓尔低垂了脸来问她。
      距离是不恰当的近。
      顾鸳沉默着想了想,退后了一步,轻咬了咬唇,微笑,“散步。路痴。迷路了。”
      ……
      这天回去后,她问了宁卿一个问题。
      “良卿,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不信。”
      “为什么?”
      “哼哼,我又没真正见过怎么信?等我碰到吧,碰到了我就信了啰。”
      “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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